乱,情逝之日

  嫡女策,素手天下,乱,情逝之日
  鲜红的血顺着被刺穿的胸口流淌,红了她的手。爱耨朾碣
  惊叫声四起,有人在喊她,有人在喊着她眼前的男人,纷乱入耳,连他的名字都让她痛彻心扉!
  紧紧攥着手中的玉簪,汐瑶颤栗得厉害。
  祁云澈根本未躲闪,他怎会躲闪?这是他欠她的,该他偿还!
  她看着他,暗光激荡的眼眸汹涌起伏,恨有,爱亦有轺!
  她恨他,更恨爱他爱得不顾一切的自己!
  “汐瑶!你爹爹的死同云王无关!”颜朝脸上再无玩世笑意,他不曾想到,那女子竟真的对祁云澈下得去手!
  宝音心急如焚,大喊了声‘图亚’,就要冲上去,祁云澈却抬手制止,不许他们任何人靠近艾。
  他始终是望着汐瑶的,沉黑深邃的眸看似平静极了,像是没有星辰的无边黑夜,像是不得尽头的万丈深渊。
  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人,只看得到她一人!
  他包容她,爱护她,宠溺她,无论任何时候,哪怕是……被她伤害。
  “怎么不说话?”汐瑶恨极了他的不言,“还是你无话可说?!”
  周围乱成了一团。
  许多人还未从这震惊的一幕回过神来。
  那袁正觉趁机道,“原来蒙国早有预谋陷害我大祁忠良!”
  纳兰鹤更对颜朝厉声,“此事与云王无关?怎会无关?若非你们汗皇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染指我祁氏天下,哪里会有如此多的血案!”
  说着,他一手指向祁若翾!
  看看他们大祁坚强聪睿的长公主啊……已然哭倒在地,悲痛欲绝。
  多少年风风雨雨,心酸苦楚,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哪怕委身出嫁南疆,哪怕看着同胞弟弟遁入空门,可现下,她竟才得知亡夫真正的死因!
  造成这一切的是谁?!
  你敢说与云王无关?
  揽过宝音交给身后的死士,颜朝据理力争,言辞绝狠的回击,“两位大人莫要忘记了,祁云澈乃大祁亲王,更是你们皇上的儿子,你们口口声声唤着他‘云王殿下’,却为了王储之争以此落井下石,此举是忠国忠君,还是以为谋私呢?”
  “你这妖人王夫!竟还强词夺理!”
  “是你们蒙国挑衅在先!”
  “开战就开战!我祁军又不是没有打到过蒙国的王城!”
  激昂愤慨之声此起彼伏,连广场上的三万羽林军都蠢蠢欲动起来。
  没有人敢指责万岁,甚至连祁云澈都无暇顾及,生生遗忘不曾见到一般。
  都将矛头指向蒙国人。
  这里是大祁国都的皇宫,容不得外邦蛮夷在此撒野!
  字句如沾了剧毒的利箭,箭箭穿射向当中不过二十余人的蒙国使节。
  颜朝一人当先,大有舌辩群雄之势,巧言应之,笑语道,“若没有祁皇的纵容,我女皇要害你忠良谈何容易?”
  众人齐齐怔忡!
  他再道,“大祁先有八王爷造反,后有河黍张家勾结前朝轩辕氏谋逆,而今西北境广禹州天灾未平,你们可知,前日我入宫来时,还给你们的国库捐了不小的数目。罢了……我颜朝虽在北境有功名,但好歹算是祁国人,捐了的那些金子,就当作两清。”
  颜家才是真正的大祁第一富!
  事到如今,颜朝也不想再隐瞒下去。
  眼下形势对他们极为不利,袁家和纳兰家占尽上风,王爷们都不说话了,由得朝臣们将他们蒙国当靶子。
  饶是他见惯了风浪,这会儿心里也有些着急。
  祁云澈的身份败露,冷家顿失立场,那祁尹政看似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情况危机啊……
  想着脱身的法子,他面色从容继续道,“作据我所知,毒杀南疆王的正是袁家送去和亲的那位静和公主,柘德那两个儿子有仇必报,没准蛮人大军又要入侵了,内忧外患,竟想还与蒙国开战?”
  昂起下巴,他半眯的眼神渗出轻蔑,“不怕死就来。”
  这一番话虽刻毒,却句句让人反驳不得,还气得一个两朝老臣当场就晕厥了过去。
  颜朝再添油加醋,嘲讽道,“为一个储君之位争得如此难看,依着我觉得,好像你们都忘记了,天烨帝还没驾鹤西归呢。”
  话罢了,群臣如梦初醒,纷纷向高阶上的圣驾看去——
  又在众目未至前,袁正觉大喝‘放肆’不再允颜朝妖言惑众,当机立断下令道,“羽林军,将这干蒙国人拿下!”
  若要开战的话,无论是皇太女还是王夫,都是筹码!
  颜朝当即洞悉其用意,蹙眉高声道,“我们各个牙里都藏有剧毒,只要我一声令下,今日不过就是死了干净,休想拿我等性命作要挟!”
  他冷冷轻声呵斥了声,诡笑道,“这本是祁皇与汗皇之间暗自约定所生之事,若我等死在这里,可就真的是覆水难收,不战,也得战了。”
  先他已将利弊说得清楚了然,这帮朝臣舒心日子过得太久,祁尹政又不发话,开战,谁敢贸贸然担下这重责?!
  话音毕,羽林军果真不再上前!
  颜朝反而更加坦然了,一身的洒脱之气,他握着宝音的肩膀,似模似样的嘱咐,“身为蒙国的皇太女,身肩重任,要担起千千万百姓,而今蒙国比祁国强大,我们死在这里,来日女皇必定御驾亲征,毁了长城,将大军压入燕华皇城!”
  他忽然肃然厉色,“众死士听令——”
  偌大的广场上,谁在惊心动魄的倒抽着凉气?
  无法想象他们死在这里会是怎样的后果,真的要开战了么?!
  就在颜朝欲下令咬毒时,那高阶上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皇上!!!!皇上啊——”
  王福老迈的声音穿破了九霄,悲恸非常!!
  紧接着是淑妃失措又颤抖得不可置信地,“皇上?皇上?!!莫要吓臣妾……皇上……莫要扔下臣妾一个人……”
  所有人仰头都向那处直视了去。
  当空的耀阳愈发强烈,刺得人眼昏花。
  谁也看不清楚,越是看不清,越害怕!
  恐慌四溢……
  一声声的‘皇上’、‘父皇’……带着不同的情绪,或害怕,或不敢相信,或震惊,或骇然……
  离得近的都围了上去,他们的皇上,他们大祁史上最最英明神武,至高无上的天烨皇帝,莫非是……死了?刚才还是众矢之的的颜朝等人无不错愕,他只想造个气势唬了这帮老东西再趁机离开,哪想祁尹政——
  “皇上驾崩了!!!”
  得王福仰天悲声,回应他的是远处崩天震地的喊杀声!
  一众人还没来得及投入到帝逝的悲苦中去,甚至顺着高阶那端,许多人都还没有跪下三拜九叩,那打杀是从哪里来的?难道这就开战了??
  关慧英与冷世忠迅速交换了眼色,皇上驾崩,他们哪里有这个闲暇哭丧!
  时机已到!
  她扶着老太君往后退去,冷世忠压低声音唤儿子,“绯玉!”
  冷绯玉立刻会意,站起向祁煜风质问道,“煜王殿下,那可是你的人马?”
  陈月泽再问,“敢问煜王殿下,可是要造反?”
  淑妃还抱着祁尹政温度渐失的身躯哭得肝肠寸断,周边得大皇子祁永晨,平宁公主还有一群的老臣和宫人跟着嘤嘤啜泣,剩下的大臣们跪不是,不跪更不是,一张张脸孔茫然无措。
  皇上驾崩,储君未立,偏偏在这个时候……
  剑拔弩张,气氛紧迫万分!
  “父皇遭人下毒迫丨害,身为皇子,本王必要将此事严查到底!”祁煜风撩起衣摆起身,望着自北门涌入的五百精兵,索性供认不讳,“这些勇士随本王出死入生多年,他们不过是来助本王!”
  没有传位的圣旨,每个皇子都有称帝的机会,他们都是名正言顺!
  历史,素来由当权的王者来撰写。
  “煜王,你好大的胆子!”祁昕挡在圣驾前,协同她的夫陈国公,义正言辞,“皇兄将将驾崩你就野心毕露,只要有本宫的一天,就绝不允许你乱来!”
  祁煜风站在石阶中段,他将周围环视,最后视线落在祁云澈那处。
  慕汐瑶还与他对峙着,面目的恨!那心口的血顺着玉簪缓缓滴落,看得他心下一阵畅快!
  再望老七的神情,哈哈!竟还是个用情至深!
  他问,“莫非姑母与冷家还想维护害死我大祁忠良的孽种!”
  若此前还有父皇护祁云澈,现在谁还敢?!
  “不能放过!!”
  谁也没想到,绝望的话语出自汐瑶!
  祁云澈闻声苦笑,面对颤抖不停的她,他轻声的问,“有这样恨我?”
  是不是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能再挽回了?
  “慕汐瑶,你是不是疯了?你有了图亚的孩子啊!!”
  宝音这一句,又是惊动了多少人?!!
  祁云澈当即变色,“你有了身孕?”
  所以在马场才会晕倒,所以昨夜她才会胡言乱语忧心忡忡?可是……
  眉目间闪烁的怀疑被汐瑶抓住,她心更冷,“与你无关!”
  形势紧迫,祁煜风已高高将手扬起,沉声下令,“弓羽听令!”
  “祁煜风!”
  “煜王殿下!!”
  惊声四起!
  闯入的五百精兵和三万羽林军形成尴尬的对局,左右顾及不得。
  “祁皇才刚刚驾崩身为二皇子的煜王就忙着谋害兄弟,此事蒙国本管不着,可云王亦是我女皇亲生血脉,今日只能由我带走了!”颜朝迅速言罢,吩咐白虎死士上前护人。
  “父皇驾崩,祁国不得闲暇招待诸位蒙国使节,要走请便!不过——”
  祁煜风寸步不让,又道,“且不论大祁因七皇弟而损失了多少功臣良将,单他毒杀父皇,本王就不能将他放过!”
  “云王何时毒杀了皇上?煜王,说话要拿出证据来!”冷绯玉侧首对众羽林军道,“这与冷家是否拥戴云王无关!皇上中毒疑点诸多,不是凭谁三言两句就能定论!”
  冷绯玉年少一战成名,在军中素有威望,他一说,本还面带茫然之色的众将士都有了定夺。
  “废话!”祁煜风心急火燎,深知不能再拖下去,“还不快放箭!”
  “谁敢?!”颜朝大喝,“若祁云澈有损伤,蒙国必与大祁开战!”
  两方人马争执不休,更开始有所涌动,场面越发混乱难以控制,大多人不知是否该听从煜王的话行事。
  他们都知,此时听命于他,明日,他就会君临天下。
  置身漩涡之中,死士们已来到祁云澈身边,却又见汐瑶与他始终僵持着,有些不知如何行动。
  忍住心口的巨痛,他抓住汐瑶的手,“跟我走!”
  跟他走?
  离开这里?
  曾几何时,这是她最期望的话,对她来说最动听的情话。
  可是……还能再重新开始吗?
  不断有人推挤着他们,他紧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捏碎,绝不松懈一丝一毫!
  而她却攥着那根刺入他心的玉簪,血流不止……
  “七爷,再不走就晚了!”毕宿向他恳求道。以他们十几人之力,怎可能在层层禁卫军中强行突破?
  祁云澈不为所动,紧锁汐瑶的深眸越发的浓黑,复而再道,“跟我走!”
  强迫、命令、请求……统统皆有!
  跟他走?
  四下乱成了一片,不知道多少羽箭与他们相对,走……和他去蒙国,请求她的杀父仇人庇护么?
  “不!”涣散的眸光霎时凝聚,汐瑶撕声拒绝,奋力挣脱,将他从自己身边推开!
  玉簪随之断裂,一半在她手中,一半留在他心口。
  汐瑶被推离,在祁云澈的视线里与他越来越远。
  她看着他,再看着他,眷恋的,痛恨的……终于在这时,他宁若镜湖的俊庞有了恐慌,他害怕失去。
  却,注定失去!
  深深的相视过后,绝然转身!
  ……
  太庙前,所有的一切都乱了。
  众人推挤往来,抢夺,喊杀,争执,还有为将将崩天的天烨帝哭丧的……
  汐瑶刚离开蒙人相护的范围,几方人马立刻向她移动,都想将她先行抢夺!
  她是忠臣良将之后,她是祁云澈心爱之人,她还有了他的骨肉!
  颜朝一行人护住祁云澈,片刻不怠的向出宫的方向移动而去。
  冲破三万羽林军,与雷格领来的五百精兵相撞,没有多余的话语,兵刃相接,血光四溅,转眼厮杀成一片。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要祁云澈死!站在势高处的大臣们又慌了……
  劝的劝,喊的喊,有的干脆背过身去,先为皇上哭丧再说。
  冷绯玉与陈月泽无法出手,只能为之捏一把冷汗!
  五百精兵虽训练有素,却不敌能以一敌百的暗部死士,两边杀得浑然忘我,血染太庙前。
  祁煜风气急败坏的叫喊,三万羽林军在亲眼所见群臣与诸王激辩之后,到底没有听从了哪一个的命令。
  他们是皇家的直属大军,眼下皇上崩天,应当以大丧为先!
  祁明夏得了他投来的眼神,那当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只是不过……为何他要出手呢?
  混乱中,他忽然望见慕汐瑶,她——
  不再多想,祁明夏有所意识,拨开挡在面前碍眼的大臣,直径向她行去,她竟是真的冲着自己来!
  却就在此时,让祁煜风看出端倪,他当即命侍卫拦住他们,然……哪里拦得住?
  几乎是扑到祁明夏身前,抓住这一刹的机会,汐瑶对他耳语,“让祁云澈走,我助你登基,我有皇上密旨!!”
  但见她神情与之前判若两人,他微有动容,莫非先前都是在演戏?!
  她说要助他登基?
  为何是他!
  重重怀疑在心中泛起,可祁煜风已在顷刻间近身,根本没给他细问的空余。
  汐瑶看了出来,听着远处激烈的杀声,她咬牙道,“信我!”
  信她,她助他得这祁氏江山,君临天下!
  “慕汐瑶!”祁煜风只听到她对祁明夏说那两个字,信她?
  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跟前,凑近她的脸,他阴毒的威胁,“莫要跟老三说些不该说的话,否则就算你是功臣之女,就算你在众人前演了一场和祁云澈恩断义绝的好戏,本王还是可以杀你和你肚子里的孽种!”
  他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
  汐瑶对他戏谑的冷笑,“真可惜呢,煜王殿下,悉心布局这么久,今儿个您是一点儿好处都捞不到了。”
  祁煜风大怒,用力将她推给了近身的心腹!
  转身,他正欲煽动羽林军连同他的精兵一起围剿蒙国诸人,祁明夏先他一步,上前高声道,“住手!难道你们真的想在父皇驾崩之日血洗皇宫?!”
  血洗皇宫,以何为名?
  厮杀暂且静止。
  可,雷格等人哪里能轻易放过?!
  抓住了这一时机,冷世忠怒声质问,“反了吗!以我定南王之名,众将士听我令——让!”
  他再看向纳兰鹤与袁稹,“是否将云王斩杀在此之后,就该轮到我们这些素日在朝中处处对立的人了?”
  再然后呢?
  可是真的打算和蒙国开战?
  现下祁国连储君都没有!谁来指点江山?
  纳兰鹤与袁稹相视了一眼,哪个不是老谋深算?
  沉寂半瞬,袁正觉忽然高声,“以我左相之名,众将士听我令——让!”
  祁煜风还想说什么,得袁正觉凝眉,他便再心有不甘,也奈何不得了。
  皇位还未坐上,他……不能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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