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南疆篇】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戌时将尽,歌尽繁华的苍阙城内人声沸腾,往哪处看,哪处都是热闹。
  这夜城中最大的花楼被四方侯豪掷万金包了下来,若换个人的话,或许陈娘子会笑得合不拢嘴。
  不!这么说也不对叨!
  平日四方侯来,莫要说陈娘子了,就是楼里那些卖艺不卖身的姑娘都欢喜得很。
  那可是风流倜傥、俊美无双的四方侯啊…腙…
  偏偏,今儿个侯爷来就算了,还带了一位不足三岁的小公子。
  这位小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汗皇与汗妃唯一的儿子,蒙国的润殿下,祁国女皇的亲侄儿!巨富的颜家公子乃他亲叔叔,沈家只手遮天的沈二公子为他亲舅舅。
  但凡与他沾亲带故的,就算不是横霸一方的人物,名号叫出来也定响当当!
  别看这嫩娃儿虽小,权势富贵集一身,全天下再无人有他这般霸道厉害了。
  可是——
  花楼略为安静的后院里,陈娘子指着管事的破口大骂,“三岁定终身你懂不懂啊?啊?!侯爷来这里寻欢作乐就罢啦,他带着的是哪个你知不知道?!”
  年纪不过二十的管事的对她点头哈腰,笑呵呵的,“知道知道,是蒙国的小殿下吖!”
  “你知道啊?!!!”
  陈娘子瞪大了眼,气得伸手扭住他的耳朵狠命的拧!
  自打汐瑶做了蒙国的汗妃,她就带着手下得力的人回苍阙继续开花楼。
  天下太平,平日不得什么紧要的事,几乎与打开门做生意无异,暗地里又有独孤城主关照着,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花楼背后的主人谁也惹不起。
  陈娘子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样操心了。
  被她训的这管事的年初才来,根本不知花楼真正做的行当。
  只晓得咱这是整个苍阙最好的青楼,来此消遣的非富即贵,他利欲熏心,见财生胆,见了四方侯带着蒙国的小殿下,心中更是想,赶明儿个大家都知道咱这楼连蒙国还在吃奶的小殿下都要来开眼界,那不闻名于世了?
  那以后,这生意不是更加火红,财源滚滚来?
  故此,傍晚时分陈月泽抱着祁润包下花楼,他就悄悄的命手下的把这个消息放出去。
  不过两个时辰,楼外已是人山人海,都想一睹蒙国小殿下逛花楼的风采。
  陈娘子大发雷霆,快将他耳朵拧下来!
  管事的勾着腰顺着她转圈,求饶,“小的不是想替咱楼把名声打得更加响亮些么?!”
  谁人会闲银子多?
  他眼珠子一转,反对陈娘子宽解道,“您想啊,咱这楼平日来的达官显贵还少吗?能多一个蒙国的小殿下,岂不是如虎添翼啊?”
  见他不知悔改,更变本加厉,陈娘子对着他耳朵尖叫,“如虎添翼?你一只死狗还妄想飞天呐!”
  眼下全城都知道四方侯带着蒙国的小殿下来逛花楼,再过三两日,大江南北都人尽皆知啦!
  最惨的是,陈娘子还是在对街喝茶时听到一个员外老爷亲自来问,她才恍然楼里出了大事!
  “还如虎添翼?”
  她冷冷一笑,头皮麻到脚底板,“你可知蒙国的汗皇陛下就得这一个皇子,将来是要继承大宝的,你把小殿下逛花楼的事传得人尽皆知,丢的可是整个蒙国的脸面,拆了我们花楼是小,怕是不小心引起两国交恶事大!”
  经她这么说,管事的意识事态严重,露出又惊又怕的怂样。
  陈娘子再狠命的掐了他那如花似玉的小脸一把,都掐肿了,“我看你这张皮是不想要了,你这颗我看了就烦心的脑袋你也不想要了,啊?啊?说话啊!哑巴啦?!!”
  这厢骂罢了,头顶上便应和般的响起个温润清爽的笑声。
  院子里的人循声望去,就见四楼那香间的后窗被打开,倚在窗边上的正是四方侯陈月泽。
  他一手举着价值连城的白玉酒壶,一手握着只月光杯,玉冠锦袍,华美不失风流,高贵不失尔雅。
  见下面的人往上望来,他便俯身而下,懒洋洋的趴在窗框上,打趣道,“我说陈娘子,大家都姓‘陈’
  tang,怎的本侯今儿个特意将此处包下,来得如此久了,就得两个弹琴的姑娘?连给本侯倒酒的人都不得,你这生意做得实在是……”
  说着,他将一双略染了醉意的凤目举向夜色至深的夜空,叹道,“忒不厚道了。”
  罢了还冲她凭空抛去一记如丝媚眼,恐怕换一个心志不坚的女子,魂都要被他勾去!
  这几年陈娘子和他打过不少照面,自知她暗中为谁效命,人是笑着迎逢上去就道,“侯爷,话不能这么说,您包下咱们花楼是给了奴家天大的脸面,原本您要带哪位贵客来都不成问题,可……”
  费力的伸直脖子,她往他身后光亮的雅间看去。
  阵阵悠扬的曲调从里面飘散而出,使得此处着实不像寻花问柳之地。
  连陈娘子都不记得,她们花楼的姑娘几时会弹这般清心寡欲的曲子了……
  强忍住笑意,她道,“如何言,您带来的都是蒙国的小殿下,不满三岁的小娃儿,就不说您与汗皇怎么交代,依着您与汗妃的交情,这般做也不厚道啊……”
  陈月泽呵的轻笑,“对汐瑶,貌似是有点。”
  天下间,能直呼汗妃名字的人能有几个?
  陈娘子搬出汐瑶主子来,就是希望他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女皇陛下也还在苍阙,岂会真的容他胡来?
  见陈月泽和悦的颜色比先前多了分思量,人是正欲趁热打铁,哪想刚开口,就听他事不关己道,“图亚大汗曾经得罪过本侯,陈娘子,你不记得了吗?”
  他居高临下的凝着下面那张霎时僵滞的脸,给自己倒着酒,一派悠闲,又不失正色的说,“苍阙受灾民围城之困时,本侯牺牲太大,以至于性情大变,多年来入夜难寐,诚然小殿下是汐瑶的孩儿,也是汗皇的孩儿,不是么?”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陈娘子撑着眼皮瞅他,心头暗骂道,你也知道你性情大变?还入夜难寐……
  要是全天下的男人身边都躺着美人,成天左拥右抱温香软玉,哪个有心好好安寝?
  “话不能这么说……”
  “那就莫要再说了吧。”
  陈月泽打住她,“如何都不会引起两国交恶的,你可放心了。”
  再者他那小外甥老早就睡了,他不就做做样子,容祁云澈出个丑?
  起身往屋里转回去,他最后吩咐道,“往常怎么来,今夜还怎么来,不然本侯就换别家了。”
  对当年祁云澈利用陈月泽降服那轩辕氏妖女一事,陈娘子是少数知晓来龙去脉的人。
  眼下她全不得法子,只好先假意答应,再使了手下人换上夜行衣跑一趟独孤府,希望能搬来皇上做救兵。
  殊不知,永泰女皇正被一堆积压了三个月的折子弄得愁苦不堪,忽闻外面有刺客,非但不躲,还兴冲冲的跑出去凑热闹,兴高采烈的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对她治理的太平盛世不满意。
  有人不满意,她便能以此做借口,让位给贤德的三王爷了吖!
  哪知一番打斗后,才晓得是汐瑶花楼里来报信的人。
  据后来史官记载,女皇闻之勃然大怒,当即亲临花楼,狠斥四方侯!
  而真正的情形是:女皇得此机会,高高兴兴的与四方侯喝了一夜的酒……
  ……
  彼时,南疆幽幽群山深处,两个年轻俊俏的男子比肩而坐,双双对月思子。
  汐瑶道,“润儿从出生还从未厉害我这样久,不知他见不到我可会哭,近来吃得可好,这会儿可是睡下了……”
  祁云澈揽住她单薄的肩安慰道,“润儿身边的人都非泛泛之辈,单说一个陈月泽,自然都会教好他的。”
  把祁润交给陈月泽和沈瑾瑜来带养,听着不太靠谱,但细细思索,不失为磨练儿子的机会。
  “是么?”汐瑶斜目望他,便也是顺带一提,“你却是忘记了,曾经在苍阙时,你可是利用过四方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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