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所以这些年来,无论她做多么出格的事情,只要不伤及伦常,无碍大体,朕都可以忍让。”常珝微微点头道。
  前几个月,常珝一直不肯告诉她太妃之事,怕也是心中有所亏欠,不知从何说起吧。
  然对待赵太妃,虽情理上来说是该忍让,但若有一日,太妃做出更出格的事,又该如何呢?
  她未再多想,扭身拿清水净了七紫三羊,笑道:“好了,太妃的事,暂且说到这儿。”
  她扭过身子,看着他的眸子轻笑道:“赵太妃可不是空着手来的,听闻她送了个妙人儿给皇上。您看臣妾是不是安排一下,选个黄道吉日,让她侍寝。”
  常珝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吟道:“沅沅,朕有时候真想看看你的脑仁是怎得长的,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穆清雨低着头故意道:“这还不容易,皇上只需下旨砍了臣妾,不久知道臣妾这脑仁儿是怎么长得了么?”
  常珝扶额,穆清雨也对自个儿有点无语,她这话不能细想,那场面实在是有点血腥残酷。
  倏然,常珝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到了她手心里。
  他轻道:“沅沅,这块玉佩,是朕与你在茅屋相见之时便要送于你的,后来你又送了回来。现在朕把它交还给你,以此表个衷心。”
  同心玉佩,羊脂白玉,色泽温润沁凉。
  穆清雨懵道:“什么衷心?”
  “这是父皇送给母妃的,现在朕送给你。”常珝温言道。
  穆清雨接过那玉佩,抿唇道:“可您还是没说那姑娘的事儿,您可别想用一块儿玉佩就将臣妾打发了,早上三七可是说,您把那姑娘接到百城阁了。”
  “我将她接过来是不假,却无关风月。太妃似乎想用那女子要挟你,朕要调查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穆清雨继续懵道:“为何要要挟臣妾,臣妾并无什么把柄在她手上啊?”
  “朕就是疑惑此事,才想调查明白。你可能没见过那女子,她长得竟与你有七分想象。”
  穆清雨心中蓦然突突突跳了几下,昨日里三七就道这姑娘长得像她。常珝又如此说,到底是生的有多相似,能让这么多人这么觉得。
  她惑道:“那姑娘叫什么?”
  “重雪,小山重叠的重,大雪纷纷的雪。”常珝思忖:“说起来,她不仅长得与你相像,就连名字取得都与你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穆清雨不知怎的,在听到这名字后心中闪过一丝异样,除了想见这姑娘一面,她更想见一面璟王。
  她望了眼常珝,常珝神色并无与往日有什么不同,望着她的眼神,也仍是温柔缱绻。
  心中疑云未消,她默然垂了眼,将头靠在他肩上。
  常珝弯唇,勾起一丝笑,将下巴抵在她的额上,轻抚着她的面颊。
  凤台宫殿内的炭盆燃烧着新碳,噼里啪啦地焚碳声透过铜制的炭盆传来,殿内静谧,不闻人语响。
  穆清雨头一次怀了心事,她攥着那块玉佩靠在常珝身上。而常珝也并未有其他动作,只是这样拥着她。
  外头天寒地冻,她就这样微微蹭着他、枕着他、依靠着他。
  一辈子这么短,这样宁静的日子似乎又太少,人活一世,若是没有烦忧又该有多好。
  ☆、第46章 情是迷局
  腊月二十八,晴雪。
  日光明媚,暖日高悬,却依旧寒冷。璟王府内,暖阁、地龙均已经铺设完毕。
  璟王挨个检查了一遍,便叫寺人们烧上了火。他的额头忽然突突突跳了几分。自三日前,他的头便开始疼,一连几日,都不停歇。
  他拢了大氅,面色有些苍白,他望了望日头,默然回了屋内。
  穆清雨造访之时,枕月正在绣那副锦绣山河图。这幅图,自三月前她便带着大昭城内的绣娘命妇们绣,如今,终于快要完工。
  远山重岱,是大昭的齐鸣山。波浪滔天,是大昭的凤初河。大昭城内百姓熙熙攘攘,或打渔、或织作。皇城之内,琼楼玉宇,更是巍峨壮观。
  穆清雨挑了暖帘,但见璟王揉着太阳穴,倚在枕月肩上。枕月穿了金线,此刻正在为锦绣山河图上的大昭宫勾边儿。
  穆清雨笑道:“天气短冷,我来讨碗老鸭汤。”
  见她来了,枕月抬眸笑道:“今日的汤是厨子熬得,好似是野山鸡汤。味道只比老鸭汤好,不比老鸭汤差。皇嫂若是喜欢,一会儿便喝一碗。”
  穆清雨打趣道:“璟王府内的厨子手艺定不差,一会儿要是汤好喝,我便端一锅回去。”
  璟王放下揉太阳穴的手,微微睁开眼笑道:“哦,是皇嫂来了,快些坐吧。”
  枕月放下绣花针,起身笑道:“那我去看看汤,你们先聊着。”
  “步子迈小一点,走路别慌。”璟王点点头,嘱咐道。
  “王景,你还好么?”枕月走后,穆清雨便盯着他,单刀直入道。
  “我还好。”璟王微微点头。
  穆清雨暗叹一口气:“赵太妃前日入了宫,送给常珝一个女子,你猜那女子是谁?”
  璟王坐直了身子,惑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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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清雨昨日,终究还是没按捺住好奇心,去瞧了重雪。
  常珝虽答应赵太妃将重雪留在宫内,却只让她去内务府记了名字,做了宫女。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碎石小路,穆清雨来到了百城阁。这里是常珝的御书房,她并不常来。也是如今重雪在此处当值,她才存了来的心思。
  她提了三层镂花烤漆食盒,选了八宝鸭、荷叶饼、龙井竹荪放置其中。末了,又添了一碗腊八粥。
  细细想来,她还没有如此用心的为常珝选过吃食。一向都是她自个儿爱吃什么便吃什么,从未顾及过他,以至于他爱吃什么,她竟一概不知。
  她提着食盒进殿时,刚好就与重雪打了个照面。
  穆清雨能一眼就认出这女子就是重雪,全是因为前几日三七他们的描述,不得不说,她与自个儿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这女子身着碧色提花小袄,拢了垂鬟分髾髻,正掀开暖帘准备出来。特别是她那双眸子如一池碧波清水,让穆清雨一眼便认出她来。
  重雪似也瞬间认出了她,神色举止骤显慌乱,她本端着面盆,面盆中盛了脏水。慌张之下,手上脱力,面盆脱手而出,里面的脏水便倾了出来。
  重雪一惊,登时蹲到地上捡那面盆。
  脏水落地,溅落到穆清雨的平绒小靴上,着实骇了穆清雨一跳。她本能的向旁边走了两步,没成想却不小心踩了重雪的手。
  重雪却不以为意,她垂着眸子也不看她,抿了抿唇,便跪坐到地上,从怀中抽出帕子为她擦靴。
  穆清雨有些不好意思,她把食盒放到一边,跟着蹲到地上,轻轻推开她的手道:“不必了,本宫方才踩了你,还要向你道歉。”
  重雪轻轻摇头,却不说话,执着的非要替她擦靴。
  穆清雨有些沉不住气,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叫重雪么?”
  重雪抬眸,微张了张嘴,而后小声道:“婢子是重雪。”
  穆清雨觉得,她这性子,这神态看起来都十分眼熟,似是在哪见过,又似在哪听过。
  她提了食盒,冲她笑道:“本宫给皇上送点儿吃的。”
  重雪微微点头,退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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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城阁内温暖如春,炭盆中焚着上好的木炭,烧起来无烟无火,却十分暖和。扑面而来的暖意簌簌融进她的脖颈里,叫穆清雨不自觉地抖了三抖。
  她把食盒放到桌上,便走过去为常珝磨墨。
  常珝正伏案批阅奏折,并未发现她的出现。
  墨块像一块大肥皂,穆清雨兑了点儿水,便快速的磨起来。一时间摩擦声不绝于耳,直叫她想唱一曲:“摩擦摩擦,是魔鬼的步伐。”
  常珝蹙眉,这百城阁内一向静谧,他最不喜旁人在他处理政务时前来打搅。前两日重雪要为他磨墨,他就已经拒绝了她的好意。
  但是这重雪好似不听劝,又来磨墨了,且磨得声音如此之大。
  常珝含了怒意,他仰头道:“朕不是说过了么……”常珝抬眸,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少在百城阁见过的脸。
  但这张脸的主人,却是他心底里最欢喜的那个人……
  穆清雨低头笑望着他:“皇上说过什么?”
  常珝含笑:“若是沅卿,便当朕什么也未说。”
  他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在他宽大的椅子旁。又从一旁取了软垫,塞到她身后。
  穆清雨微怔,道:“皇上批阅奏折,臣妾就在这儿看着,是不是不大好。”
  常珝未言语,径直拿过案上的暖炉塞到她手中,默然道:“待你手不再冻得发红时,再坐到别处。”
  穆清雨:“哦。”了一声,便在他旁边乖巧地坐着,尽量闭气凝神,不影响他处理政事。
  常珝扭头忽然道:“你不呼吸么?”
  她道:“啊?”
  常珝失笑道:“皇后这么安静,倒不像是皇后了。”
  她晃过神来:“臣妾是怕打扰您,您刚才一连写错三个字了。”
  常珝挑眉,回头略过自己写过的字,恍然道:“果然写错了三个字。”他把她抱过来,放到腿上道:“罢了,今日便不处理这些政务了。”
  “那处理什么?”她懵道。
  常珝低笑:“沅卿说呢?”
  她默默低头,拿手指在案上画了个圈儿,忽然醒悟道:“臣妾给您带了一些吃食,此刻怕是要凉了。”她弹起身,打开食盒,把里面的菜端出来,烤到了炭盆旁。
  她笑道:“温一下再用吧。”起身时,她愕然看见常珝案上有一封信,仔细瞧信上的图腾,竟是从大耀来的。
  她问道:“封珲的信?”
  “皇后果然冰雪聪明,”常珝轻笑:“自柳梁之役过后,封珲似转了性子,探子密信上说,他已经不那么纠结于白衣白裳了。”
  封珲也是难得一见的有故事的人,穆清雨微微颔首道:“那他信上说了些什么?他转了性子,可还心心念念着陛下?”
  常珝弹了她个脑瓜崩儿:“也就只有你,盼着他有这等想法。”
  “没有没有,臣妾只是觉得这还挺有趣儿的,”穆清雨搓着脑门道:“封珲此人其实是个个稚子脾气,自小被宠坏了,才行事狠辣。”
  她放下手:“可是他转了性子,陛下要想统一四国,就又难了些。”
  常珝道:“或许如此,才更有挑战性。”他笑道:“他在信上,提了大耀夭折的四皇子。虽没有特别说出感谢的话,但信上可以看出,是皇后开导,让他解开了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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