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我当了十五年卡车修理工,天天研究琢磨,如何才能改造出一辆真正的变形金刚。我学习了很多机械知识,购买各种工具和器械,自己动手造过机器人。我去蓝翔技工学校进修三年,掌握了高级电工、高级钳工、高级机修工……车、钳、刨、铣样样精通。尽管这样,我仍然用了十年时间,才造出这部变形金刚,我们博派的首领,它叫——擎!天!柱!”
  擎天柱。
  子夜,仰望这台怪兽般的机器,刚看完《变形金刚4》出来,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还是在做梦。也许,我从未长大过,现在依然是十二岁,这个梦还没有醒来。
  忽然,钱洪亮却跪倒在地上,哭了。
  “红蜘蛛”边哭边说出一个秘密——
  二十年前,在玩具店偷窃正版变形金刚的人,不是“变硬金刚”,而是“红蜘蛛”。小学时代,钱洪亮骗了所有人,他的爸爸并不是在美国做生意的,而是在国外打黑工的偷渡客。爸爸寄回家的钱,还不够给爷爷治病的,更没有什么变形金刚寄回来。他在学校里炫耀的那些玩具,都是他从外面偷回来的。
  比如,那家香港老板开的正版玩具超市。
  有一天,“变硬金刚”意外发现了他的秘密,但没有向老师告发。
  “红蜘蛛”又去玩具超市偷了一个擎天柱,悄悄地送给“变硬金刚”,为了塞住他的嘴巴。而思维导线漫长的金刚毅,并不知道这竟是被偷窃的赃物。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因为玩具店经常失窃,老板破天荒地安装了摄像头,恰好在钱洪亮偷完擎天柱之后。几乎是前后脚的工夫,“变硬金刚”也走进了这家玩具店,像往常那样摆弄各种变形金刚玩具再放回货架。
  于是,老板认为这个经常来光顾却从不买东西的穷鬼小学生就是窃贼。
  玩具店找到了学校,教导主任发现了“变硬金刚”和他的擎天柱,这下正好人赃俱获。
  金刚毅开始死活不承认,他还爆出了钱洪亮的名字。但教导主任不相信,因为“红蜘蛛”品学兼优,而“变硬金刚”是卡车司机的儿子,所有人都认定他是小偷。在凶悍的教导主任盘问以及不断的耳光下,“变硬金刚”被迫承认了偷窃。其实,大家都看到过,他的脸上有五根手指的红印。
  不久,他被送去了工读学校。
  真相隐瞒了二十年。后来远走高飞,实现美国梦的钱洪亮,始终未曾忘记过。有时,他会像“红蜘蛛”般邪恶地想——如果“变硬金刚”穷困潦倒死了才好,就不会再有人知道这秘密了。
  说话之间,“红蜘蛛”已哭成了狗。
  而坐在擎天柱的驾驶室里的“变硬金刚”,只是露出门牙傻笑着,好像在征婚交友网站上的照片。
  其实,他早已原谅了“红蜘蛛”。
  当泪水也模糊我的双眼,只见那硕大的金属身躯,红色灰色与蓝色的铁甲,亮着中国东风卡车的logo,震耳欲聋地走出停车场。它的每一步都稳稳踩在地面,砸出个半米大小的方坑,走过午夜上海的人民广场与南京路。
  进击吧,变硬金刚!
  人生,到底谁才是赢家?是你还是我?是擎天柱?是威震天?还是大黄蜂?抑或声波?甚至红蜘蛛?
  唯一能肯定的,是来自赛伯坦星星的你们,终将在地球上相聚与分离。
  在最漫长的那一夜,博派赢到了最后。
  你,赢了吗?
  transformers 变形金刚
  more than meets the eye 超越视觉的生
  autobots wage their battle 汽车人为之殊死战斗
  to destroy the evil forces 打击邪恶势力的
  of the decepticons 霸天虎
  transformers 变形金刚
  robots in disguise 超能的机器
  transformers 变形金刚
  more than meets the eye 超越视觉的生物
  transformers 变形金刚
  第4夜 男孩与兵人
  他哀怨地低头,接着鼓起精神,脸贴地面,用大人的口气说——喂!士兵们!前方就是葛底斯堡的战壕,打败那些北方佬,就能结束战争,提前回家啦,为了弗吉尼亚!
  这个故事,适合在六月一日,深夜阅读,给你自己。
  去年,在成都。作家富豪榜的活动,我只是个打酱油的,坐在嘉宾席上跟兄弟们聊天。童话大王郑渊洁作为上届首富登台,他说最烦恼的是不断有人来借钱。紧接着江南上台,他说不怕被借钱,因为他的钱全变成了房子。
  其实,我很怕别人向我借钱,真的。
  最近的一次,也是去年,但借的不是钱——而是对我来说,比钱重要一百倍的东西。
  那一夜,我的小学同学俞超来找我。
  开始完全没认出他来。看似比我大几岁,穿着廉价的灰衬衫,裤腰带束在外面。要是戴上一顶鸭舌帽,基本就是快递员。
  他说他认识我。我正独自在家刷微博,认识我的人很多,比如微博上的二百七十万粉丝,虽然要去掉二百五十万的僵尸粉。
  阿骏,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俞超,北苏州路小学,二班。
  没有人这么叫我!
  俞超——记忆中他最后的脸,像恐怖片里的受害者般模糊。
  难道,他是听说我已成了所谓名作家,才特意找过来的?
  千万不要是来借钱的!
  我祈祷。
  然而,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俞超并不知道我现在干吗。他打听了许多老同学,才辗转找来——我承认自己还需要更努力一些。
  他的语速很慢,表情迟钝,嘴里像吃过苍蝇,散发腐尸味,让我不由自主后退。
  我始终回避一个问题:你有什么事吗?
  终于,俞超直勾勾看着我的眼睛问——那些兵人在哪里?
  兵人?
  脑子短路。空白。火花。黑洞。一群小兵人悄悄绕到背后,用枪口瞄准我们……
  二十年前。
  所谓兵人,就是一种小兵玩偶,只属于男孩的玩具。
  在我的小学时代,每个男孩都有一两个小兵人。学校对面的杂货店,运气好的话,五毛钱能买好几个。兵人多是硬塑料做的,约摸手指头大小。从纳粹德军到皇家陆军再到八路军,有端着刺刀冲锋的,也有挥舞手枪的军官。有的兵人两个叠在一起,成为重机枪组。既有质地粗糙需要涂色的欧洲老兵,也有做工精良栩栩如生的美国大兵。
  我们班最会玩兵人的,就是俞超。
  他是小个子,顶顶不起眼的那种,瘦成豆芽似的,脸上总挂着鼻涕。他的学习成绩属于中游,很容易被老师跟同学们忽视。他很沉默,不跟大家一起玩,就算在体育课上,也蔫蔫呼呼的。最糟糕的差生,也有机会得到老师表扬,但俞超从没有过。
  有一次,他带了许多小兵人来学校。课间休息的操场上,他煞有介事地摆开阵势,一边是德国兵,一边是苏联兵。他在地上画了个x形,说一条是伏尔加河,另一条则是顿河,伏尔加格勒在中心位置。小学三年级,几乎没有孩子知道这些,除了我。
  当我饶有兴趣地趴下,要跟俞超一起玩斯大林格勒战役时,兵人们却被踢飞。原来是两个高年级男生,就喜欢欺负弱小。我也害怕,但看到俞超拼命地在地上捡兵人,便忍不住要保护他。我跟那两个大家伙打了一架。
  自然,是我吃亏。
  从此以后,我成了俞超唯一的朋友。
  每天,他会在口袋里塞几个兵人,从不给其他同学看到,只在放学后,与我在街心花园的角落里玩。他跟我有着相同的爱好,都爱看战争历史电影和电视剧,看过拿破仑和希特勒的传记,对于二战兵器如数家珍——在我们这个年龄,都可算是异种。
  有一回,俞超悄悄跟手里的小兵人说话,我差点以为他有精神病。
  俞超平静地回答——我有特异功能。
  许多年后,我们习惯于把这个叫做超能力。那年头,流行气功大师与异能人士。大兴安岭火灾时,有位大师在千里之外发功,帮助政府扑灭了大火。每场气功讲座都比四大天王演唱会还热闹,人人头顶一口锅,自称接受宇宙信号,以达天人感应。
  我摇头,颇有科学精神地说,瞎七八搭!
  他笑笑说,是啊,没有人相信的。
  小学四年级,六一儿童节那天,学校组织了许多活动。但在我和俞超看来,都超级幼稚,只有小女生们欢天喜地。
  放学路上,俞超在我的耳边说:喂,今晚,邀请你来我家玩,好吗?
  从来没人去过他家。有几次,我到了他家门口,他也挥手让我回去。听说,俞超的爸爸妈妈不是普通人,都在某个神秘的军事科研所工作,严禁他带任何小朋友来串门,连老师家访也被拒之门外。
  他说,军方有项重大科学实验,爸爸妈妈都连夜赶去西北沙漠某军事基地,说不定过两天会上新闻联播。如果这项实验成功,什么核潜艇啊航母啊都不需要了,我们再也不用害怕美国和苏联。
  明白了,他今晚一个人在家,才有机会请小朋友来家里玩。但只邀请我一个,因为他没有别的朋友。
  但我想,俞超请我来玩的真正原因,是他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吧。
  开始我没答应,我家管得也严,夜里不准出门。
  回到家,吃晚饭,做功课。六月一号,可以多看会儿电视,连看两集新加坡电视剧《人在旅途》。十点钟,我上床睡觉,又偷爬起来,带着钥匙出门。警告小朋友,切勿模仿。
  儿童节的夜,我步行十来分钟,来到俞超家楼下——他家是栋独立的老宅子,隐藏在黑黝黝的梧桐树影中,是军队分配的。
  紧张地敲门,露出小伙伴的脸。底楼是巨大的客厅,摆设很简单,没什么家具与电器。灯光幽暗,到处有腐烂气味。俞超没想到我真会来,他打开冰箱与橱门,拿出所有好吃的东西。我毫不客气地吃了几块牛肉干和话梅。
  他拖我上楼,来到卧室——真心大啊,木头小床边,堆满了各种小玩偶和兵人。
  最醒目的,是一群金属材质的兵人。十九世纪的灰色军装,美国乡村宽边帽,扛着带刺刀的滑膛枪。既有光着下巴的年轻人,也有满脸卷毛胡子的大汉。有位穿灰大衣的军官举着配剑。还有士兵举着一面小旗子,红底破布上深色大叉,画着十三颗白色五角星。
  如此精致漂亮的兵人,我闻所未闻,刚想去摸,却被俞超拦住。
  他在墙角点了几根蜡烛,关了卧室里的灯。幽暗光影中,他盯着那些金属兵人,轻轻吹了口气,送入它们每个人的鼻孔。
  随后,他拉着我钻到床底下。
  嘘……安静!
  想干吗?但在他家,我乖乖闭嘴。藏身在小床底下,吃力地仰头,注视地板上的玩偶们。晕染般的烛光摇曳,兵人影子都被拉长。我的心被悬起,有什么事要发生。
  突然,举着佩剑的兵人微微抖动。以为是被风吹的,但烛光没变化。它转头向四周张望,又向前走了两步,再把剑放到地上,伸懒腰,打呵欠。说了几句貌似正宗的英语。
  周围的金属兵人都活了,要么举枪做射击状,要么坐地休息。像多年老兵,彼此亲切地打招呼,我能清楚地听到它们说“hello”“good night”。
  其中,一个小兵走近床脚,举起刺刀向我搜索,微型金属刀锋,闪过杀人的寒光。
  我尖叫。
  小兵人们突然不动,像电影中的定格画面。
  对不起!我意识到闯祸了。
  俞超拍拍我说,没关系的,我们出来吧。
  小心翼翼走到烛光里,我拿起一个正在脱帽的金属兵人。
  天哪!俞超,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说过,我有特异功能!
  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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