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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节

  姓齐的贵族顿时噎得满脸通红,吭吭咳了两声,随即退下。
  “皇上,”杨之奇再次抬头,定定地看向虞琰,“皇上可还相信微臣?”
  虞琰没有说话,从内心里而言,对杨之奇的才华、能力、胆魄、器识,他都是信赖的,只是三番五次折在傅沧泓手中,他纵然要维护他,却也很难。
  杨之奇再没有言语,从怀中摸出帅印,高高举起——对于朝廷内的人事纷争,其实他早已疲倦,深知很多时候,“官场”并不是一个“做事”的地方,而是一个“混事”的所在,他早不想与这一帮“鸟人”为伍,倘若能脱却凡务,倒也不失为快事。
  “听着,”皇帝的声音响起,说出的话却颇令人意外,“从即日起,杨之奇任兵马大元帅,有权调动虞国内任何兵力,余人不得过问!”
  “皇上!皇上!”众臣们顿时大哗,有对杨之奇不满的,有眼红的,有存心捣乱的,总而言之,居心不一,杨之奇一脸木然地站在那里,仿佛对身边的一切无所闻,亦无所知。
  “不必再说了!朕意已决!”虞琰龙袖一拂,众臣顿时默然,虞琰旋即起身离座,临去时却深深看了杨之奇一眼。
  那一眼,很深很深。
  遥遥鼓声响起,百官们鱼贯出殿,独杨之奇走在最后,立在玉栏旁,翘首望向渺渺蓝空中悠悠的白云,他的心中,忽然升起无穷无尽的沧桑感。
  自来成事不难,力排庸议者难。
  他一向讨厌与“俗人”过从,只想使着性子做自己的事,未料却得罪了一大群“乌鸦”,偏偏这些“乌鸦”窃取高位,不懂国计民生,不懂兵家争胜,只是一味张着嘴说话,轮到办实事的时候,便一个个缩头缩尾,让人好不讨厌。
  有时候,他也想卸甲归去,或者干脆揭竿而起,做一番属于自己的,轰轰烈烈的大事业,若不是虞琰诚意拳拳,想必,他早已经走了吧。
  出了宫门,正欲往自己的将军府而去,冷不防听得一声娇咤,随即两条柔软的胳膊伸来,搭上他的肩膀:“奇哥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杨之奇心中烦闷,本不想理她,但更不愿她借故闹脾气,只得强抑着自己的性子,伸手拍拍她的脸颊,劝哄道:“我这不是准备去吗?”
  “嗯~~~~你就是在骗人家。”虞绯颜撒娇,就是不肯松手。
  “颜儿。”杨之奇终于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我很累,你让我休息一下,好么?”
  “啊?”虞绯颜眼里闪过丝惊奇,赶紧放开他,跳到一旁,仔细瞅了瞅他的脸色,“奇哥哥,你不开心吗?是谁得罪你了?告诉我,我替你去摆平他们!”
  杨之奇苦笑——他还没怎么着呢,那帮人已经像红眼兔子一般,就想着随时蹦起来咬人,倘若他再在虞绯颜面前告上一状,让她去替自己出头,只怕不到半日,整个元京城,都会被她搅得鸡飞狗跳,而自己在朝堂之上,更加无法做人。
  为了眼前大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还是忍着吧。
  忍一忍,万事大吉,忍一忍,会少很多祸事,人生在世,有时候,脚下的石头,都是自己摆下的,倘若平时少开口多做事,自然便省了无数的是非。
  有这些处理是非的功夫,还不如认真做实事。
  第三百四十九章:豪情
  虞绯颜转动眼珠,猜测着他的心事。
  她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胸中不由漾开几许微痛,她想着要为他解除心里的烦忧,却又有些张皇无措,虽然她贵为郡主,皇帝的女儿,可一旦进入情感的世界,却也和普通的女子并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只是一心想他开怀罢了。
  “奇哥哥,我们去骑马吧。”思来想去,她只能这样说。
  “好吧。”杨之奇不忍拒了她的好意,两遂一同往跑马场而去。
  骑在健马上来回奔驰了数圈,杨之奇心中稍稍觉得松快些,再看看身旁脸颊通红,额现微汗的少女,他略略放下了不快,掏出汗巾,仔细拭去虞绯颜额头的汗珠子。
  虞绯颜不由一怔——在她的记忆里,还不曾记得,杨之奇有这般“温柔”的时候,眼里不知怎的就起了泪光。
  “小丫头。”杨之奇张臂揽住她,在她腮上轻轻一吻。
  “奇哥哥。”虞绯颜伏在他的怀中,泫然欲泣,“你若往日肯这样对我,我纵是死了,心里也是甜的。”
  “说什么傻话。”杨之奇抬手捏捏她的鼻子,“我们都会好好的。”
  “嗯。”虞绯颜点头,破啼为笑,满眸信赖地看着他——这是她喜欢的男人,全虞国最英武的男人,与那些成日里斗鸡走狗,或斤斤计较的男人全然不同。
  她就喜欢他,哪怕跟着他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心甘情愿的。
  杨之奇却凝眸看向远方,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他毕竟是个杀伐果决的军人,向来不会在这些儿女情事上多下功夫,况且,他心中还压着一件沉甸甸的事——那就是即将与北宏展开的大战。
  虽然虞琰赋予他一切权力,可是对阵傅沧泓,和夜璃歌,他仍然觉得头痛。
  似乎这种头痛,早在数年前便已开始。
  既生傅沧泓,何生杨之奇,有时候,他也不禁深深地感叹。
  可他杨之奇,也绝不是一个贪生畏死之辈,宁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断不肯让那起小人低看。
  “颜儿,我送你回安王府吧。”
  “好。”今日的虞绯颜,表现得格外温顺,任杨之奇将自己扶上马背,朝安王府的方向而去。
  ……
  边塞苍凉,荒草一望无涯。
  傅沧泓用大氅将夜璃歌裹得严严实实,方才带着她下了辇车,一径走到界河边缘。
  两人立定,一齐抬头朝对岸看去,却见几座山丘起伏,中间一片平坦的草地,无有一兵一卒。
  “如何?”
  “这一战至关重要,还是先安营扎寨,再着人仔细打探,根据实际情况,制订作战计划吧。”
  “如此甚妥。”傅沧泓点头,忽地盘膝坐下,在草地上铺开一张大纸,上面画满方格,“咱们下一局,如何?”
  夜璃歌并不迟疑,也侧身坐下,两人各执一方,捉对厮杀起来。
  傅沧泓走走停停,每一步都要思忖良久,夜璃歌也不催促他,偶尔俯身逗弄着孩子。
  “我怎么觉得——”
  “什么?”
  “你每一步棋后面,都藏着我所看不见的凌厉杀招?”
  “是吗?”夜璃歌形容淡静,“那只能说明,你思虑欠妥。”
  “这样?”傅沧泓抬手,搔了搔脑袋,终于弃子,仰天叹道,“娶个太聪明的老婆,有时候,未必是幸事啊。”
  “不乐意了?”
  “哪里哪里。”傅沧泓拱手,“还请夫人多多指教。”
  夜璃歌也不言语,只是伸手代他走了两步,傅沧泓双眼顿时大亮,不住地点头:“夫人不愧是女中诸葛,让世间男子望尘莫及。”
  女中诸葛吗?夜璃歌很随意地笑笑,眸中飞起几许亮色。
  作为一个优秀的女人,对于自己,她确实有着几分自负。
  看着她如花的娇靥,傅沧泓顿时痴了,哪里还想得起别的来。
  直到张广雷前来,打破两人间的静寂:“皇上,晚饭已经备得,请皇上和夫人享用。”
  两人这才拍掉身上的草叶儿,站起身来,信步往前走去,却见士兵们三五成群,围着火堆喝汤,悬吊着的大铁锅里,汤汁沸溅,一块块马肉已经煮得烂熟,傅沧泓走过去,随意拿了只陶瓷碗,抓起大铁勺盛汤,张广雷走过来,伸手阻拦:“皇上,这——”
  “没事,”傅沧泓摇摇头,“他们喝得,我自然也喝得。”言罢,他又转头看向夜璃歌,“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好。”
  待傅沧泓盛了碗肉汤,夜璃歌接过来,端着汤走到一旁,搁在块石头上,用手指蘸着,送进小青璃唇间,看着他伸出小舌头舔舐-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士兵们偶尔转头,偷偷地看着那个美丽的女人,对于她的大名,他们早有耳闻,只是,任谁也没胆量敢觊觎。
  不一会儿,夜幕垂落,天色变得昏黄,营地四周亮起一堆堆篝火,有士兵们放开嗓子,跑腔跑调地唱歌,也有人粗鲁地说笑着。
  夜璃歌端坐在帐篷里,面色依旧从容淡定,从前有过的军旅生涯,让她对这一切格外适应。
  “璃歌。”傅沧泓撩起帐帘,大步迈入。
  “嗯。”擦干净青璃的小脸,夜璃歌抬头看他。
  “你说,杨之奇会不会来袭营?”傅沧泓眼中有着几许不确定。
  “不会。”夜璃歌非常干脆地道。
  “为什么?”
  “估计他这会儿,还在元京呢。”
  “听你这意思,对元京城的事,非常清楚?”
  “不说全部,至少,”夜璃歌看了一眼桌上的烛火,“对于虞国权贵阶层的心理,我很了解。”
  “怎么说?”
  “你也知道,杨之奇的个性,很有些骄狂,是以平素得罪的人不少——你还记得他被虞琮罢免的事吗?”
  “当然——那——”傅沧泓立即意识到了什么,“难道,你想故计重施?”
  夜璃歌一时默然。
  傅沧泓走过去,在桌边坐下,安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虽然虞琰深信杨之奇的能力,但虞国的权贵们,却不乐见杨之奇威重权贵,尤其是宗室皇亲,更愿意将所有一切,控制在自己手中,所以,只要我们给杨之奇两个败仗吃,再派人去元京活动,虞皇一旦顶不住压力,自然就会重复虞琮的旧路,临阵换将。”
  “嗯。”傅沧泓捏着下颔,微微点头,“从前总是他算计咱们,现如今,也该轮到咱们给他一些颜色瞧瞧。”
  “不过——”
  “什么?”
  “杨之奇始终是个阴狠的角色,只要其身不亡,若再得权势,必定会搅起极大的风浪,咱们得设个法子,夺其性命。”
  “你,你打算怎么做?”
  “暂时没有想好。”夜璃歌抿抿唇,眸底闪烨着锐利的光,仿佛刹那间又成为昔时那个杀伐果决的右军统领,令人心惊肉跳。
  “璃歌。”看着这样的她,傅沧泓不由唤了声,伸手摸摸她的脸颊,“这些事,还是交给我吧。”
  夜璃歌瞅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她并非不相信他,而是这世间事,往往波诡云谲,任是再聪明的人,也无法完全把握,况且战场之上,风云变幻,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是输,还是赢。
  “沧泓。”
  “嗯。”
  “答应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冷静,对我而言,你的生命,重于一切,重于整个天下。”
  傅沧泓愣住了,定定看了她许久,方才非常谨慎地道:“好,我答应你。”
  夜璃歌这才微微地笑了,似是放下心中一件大事。
  “皇上。”帐外忽然传来张广雷的声音。
  “何事?”
  “边界线上,发现小股虞兵,末将请示,是否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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