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许多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田笑强的身上。看出大多数人依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他笑道:“比如,录音机的声音是男的,那就让一个女孩子放在衣兜里,录音机的声音是成人的,就让一个小孩子拿着,只要在内容上形成较大的反差,谁也辨不出形式的真伪。”
  凝咯咯一笑:“田先生说得没错,陈泰来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建议警方去夫子庙一带寻找线索,那里是南京流浪儿的聚集地,结果很快就找到了帮凶手在犯罪现场播放录音的孩子,并由此发现了嫌犯的踪迹,令警方惊讶的是,这个人名叫吴虚子,是个‘老南京’,独身,有个二十多岁的徒弟,两个人一直在夫子庙靠着与人占卜算卦为生,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场大风波的始作俑者。警方立刻展开缉捕行动,只可惜,吴虚子突然奇怪的死去,他的徒弟逃走了,从此不知去向,而吴虚子珍藏的一本名为《断死诀》的古书也不知下落,于是也就留下了一个谜:那些被‘咒死’的人,真实的死因是什么,就无人知晓了。”
  “钱承的死亡现场,也有人听到了一首预测死亡的口诀,也就是说,这一新的罪行,很可能是吴虚子的那个徒弟干的……”田笑强沉吟片刻,猛地抬起头,“难道蕾蓉就是当年那个逃跑的徒弟?”
  “你胡扯什么?14年前,蕾蓉才上初中,刚刚加入溪香舍!”猴子按捺不住了,怒气冲冲地说:“再说了,吴虚子案件当年莫要说南京,整个江苏都知道,哪个人模仿不来?凭啥说这事儿和蕾蓉有关?”
  “是啊。”凝无限玄机地一笑,“说起来,这事当年确实曾传遍江南,如果钱承死亡的现场没有蕾蓉在,谁也不会想到与她有关,但既然她在,那她就断断脱不了干系!”凝的口吻和神情,刹那间变得异常狞厉,她大步走到猴子近前,伸出右手道:“侯经理,请交出溪香舍当年为这一案件建立的密档!”
  猴子的身子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然后又猛地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溪香舍哪里有什么密档?蕾蓉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满厅堂一片嗡嗡声,名茗馆和溪香舍的人争执了起来:“是啊,这事跟蕾蓉有什么关系?”“到了这个份儿上,你们溪香舍就别遮遮掩掩的啦!”“滚一边儿去,我是溪香舍的人,我都不知道有什么密档”“蕾蓉都不是舍主了,你们还替她隐瞒个啥?”
  爱新觉罗·凝冷眼旁观着这一幕,看看差不多了,才冷笑一声道:“侯经理,我相信你心里是有数的,当年蕾蓉也参与进了这个案件中,并且扮演了并不光彩的角色……后来为了让她顺利当上舍主,陈泰来将吴虚子一案中的部分内容封入溪香舍密档,如今,该是公开这密档的时候了,我想你不会拒绝吧!”
  猴子咬了咬牙:“第一,溪香舍根本就没有什么密档;第二,溪香舍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公布的!”
  “这个么,侯经理恐怕是言之有失吧。”田笑强突然说话了,“据我所知,溪香舍确实有一份密档,其中记录了贵舍在协助警方办案过程中,不愿为外人所知的办案缺憾或奇闻异事。‘四大’互不干涉内部事务,尊重彼此的隐私,但是既然凝馆主言之凿凿,说蕾蓉在办理吴虚子一案中有不可告人的隐秘,更牵涉到眼下的钱承一案,倘若要还蕾蓉姑娘以清白,贵舍何妨公布一下那密档呢?”
  “请溪香舍公布档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拿出来亮亮?”“十四年过去了,你们还想瞒多久?”“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厅堂里乱成一片,这回不光是名茗馆在“逼宫”了,连九十九也齐声应和。
  空气沉重,仿佛无数把利刃压在了猴子的脖子上,逼她就范。她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好吧,既然侯经理是这个态度,那么就按照‘四大’的规矩来办吧!”凝微笑着将结局引入她预设的船港,“由‘四大’各派一位代表投票来表决,只要三票通过,溪香舍就必须公布那份档案——侯经理,溪香舍是否赞同公布档案呢?”
  “当然不!”猴子低声道。
  这自然在意料之中,然而凝今天铁了心要勇追穷寇,她将脸又向猴子贴近了一点,一对秀目放出温柔的凶光:“这个么……恐怕不好,溪香舍不同意,容易被人说成是偏袒蕾蓉,包庇疑凶啊,侯经理还是改一改吧。”
  “你——”猴子抬起头,怒不可遏。
  于是厅堂里又是一片坍塌似的赞和声:“不要包庇!”“溪香舍要徇私枉法吗?”“快点公布真相!”
  “喂!”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你们是客人,反倒强人所难,以客欺主,这也太过分了吧!”
  陡然间,厅堂里安静下来。
  “你是什么人?”凝望着说话的那人,不屑地问。
  “你甭管我是什么人,反正我是溪香舍的。”刘新宇忿忿不平道,“当初我加入这里时,听说‘四大’都是国内一流的推理咨询机构,既然这样,有什么事情都以推理来比高下、论输赢,你们这么夹枪带棍的逼人就范,不大合适吧?”
  这句话倒是博得了在场很多人的共鸣,毕竟今天是“四大”的聚会,不是黑帮讨论尖沙咀的场子归谁看,也不是武林门派商量谁当盟主,这么一味强迫溪香舍很不合适,况且“四大”昔日同舟共济,破获了不少大案,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矛盾,但推理者之间那种基于智慧与理性的惺惺相惜,是怎样都无法磨灭的。
  不知是谁,就在底下喊了一句:“到底那个秘密档案里是什么内容,凝馆主你告诉大家不就得了。”
  “不可以!”凝摇了摇头,“事涉蕾蓉与溪香舍的清白,我怎么可以把一些传闻公诸于众——尽管这些传闻的来源十分可靠。不过,既然刚才这位溪香舍的先生提出要用推理来一较高下,名茗馆岂会怕了你们?这样吧,倘若溪香舍有人能在三分钟内,通过刚才罗列出的各项证据,指出‘尸骸包裹的投出者为蕾蓉’这一推理存在逻辑上的缺口,那么溪香舍在投票中的倾向将自行决定……这么容易的事情,侯经理不会拒绝吧?”
  三分钟?!
  推理者之间确实经常比赛,看谁用最短时间破解谜题,但那都是预先设置好的竞赛,参与者可以集中精力了解谜面……而像现在这样,事先没有任何准备,突然说要用推理一决胜负,而且这不是普通谜题,而是真实案件,面对那么一大堆纷纭庞杂的线索和证据,只给三分钟的推理时间,这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情’,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猴子不禁目瞪口呆。
  凝看着目瞪口呆的猴子,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女表,意思是“我已经开始读秒了”。
  她的笑容中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猴子被彻底激怒了,然而她又无可奈何。在溪香舍中,她并不以推理能力见长,而溪香舍几个赫赫有名的推理者,此刻又都根本不在本市,而且就算他们在,三分钟内又能推理出什么?
  整个玉浮楼,寂静如死,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到猴子的身上,仿佛在看着一只在蒸锅里一点点变红的螃蟹……
  这该死的煎熬!
  “还有两分钟。”凝报了一下时间。
  猴子的掌心像洗过一般,全是汗水。
  让我想想,让我好好地想一想……推理,就是用几个已知的判断推导出一个未知的结论,我都知道些什么?五层瓦楞纸盒、没有其他指纹、大胡子、戴手套、头骨经过裸骨处理、平实路公用电话亭……天啊,要是我能平时少为一些杂务忙忙碌碌,多读几本推理小说、看一些逻辑学书籍,现在也不至于被逼得走投无路!
  一只手抬了起来,指尖指向什么。
  猴子定睛一看,原来是呼延云!
  他的目光非常沉静。
  可是,他既不能说话,也不能给自己任何提示,否则就违反了参会的规矩,那么他到底在指着什么?
  循着他的指尖望去,猴子才看到,溪香舍的那个用来观看现场视频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最下方,最小化了的qq文字对话框在一闪一闪的。
  是余柔在说话!
  刹那间,一种不安的感觉从凝的心中油然升起。
  仿佛是在被寒风摧残净尽的树杈上,看到升起一轮满月。
  猴子冲上前去,用鼠标点开了对话框,上面只有一行字——
  “如果是蕾蓉投递,不用戴手套。”
  这是什么意思?猴子凝神静气地想了一想,然后找到了那触电一般“灵光乍现”的感觉!
  她转过身,面对全场,一抹笑意挂在唇角。
  在无数渴求答案的目光里,她将心中奔涌的语言汇集了半天,最后觉得,还是余柔的原话最简单,最贴切,于是,她把它一字不差地说了一遍——
  “如果是蕾蓉投递,不用戴手套。”
  “哦!”全场一片恍然大悟之声!是的,从第一次投递开始,投递者就戴着手套,没有在包裹的外包装上留下任何指纹,假如真的是蕾蓉投递的,这个举动就纯属多余,因为既然写明是投给自己,那么接收人就必然是她,她的双手必然会触摸包裹,即便警方在后来的检查中发现了蕾蓉的指纹,也不会对她有任何怀疑。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为了防止第一次投递之后,警方开始监控任何投给蕾蓉的包裹,她无法第一个接触,因此从第二次投递开始要戴上手套,那么至少投递第一个包裹时就戴着手套,也会引起快递员的怀疑,毫无必要!
  这正是“逻辑上的缺口”。
  只用了一分十五秒。
  凝死死地盯着笔记本电脑上的摄像头。
  余柔,此时此刻,你坐在无锡的电脑前面,一定正在洋洋得意吧!
  凝“扑哧”一笑,带头鼓起掌来,顷刻间,整个玉浮阁里掌声如雷。特别是溪香舍的成员,一个个兴高采烈,巴掌拍得山响,像过年一样。
  趁着没人注意,猴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电脑的对话框上静静的,再没有浮现出其他字迹。
  “既然这样,那么溪香舍对公布吴虚子案件密档一事,投出了反对票。”爱新觉罗·凝神情怡然,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尽管存在逻辑上的小小缺口,但名茗馆依然认为,蕾蓉是快递尸骸包裹、杀害钱承的重要嫌疑人,这一点,相信密档一旦公开,就会真相大白,所以,我们投下赞同票。”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人们将目光“刷”地转向了九十九的代表田笑强。
  田笑强啜了一口茶,将盖碗轻轻地放在八仙桌上,用一块青色的手帕擦了擦嘴,站起身,对猴子优雅地微笑道:“溪香舍果然名不虚传,在一分多钟的时间里就能发现推理上的不完美之处,在下十分佩服。不过,真相一定会有瑕疵,发现瑕疵,不代表就可以否定真相,所以,九十九支持名茗馆的要求,希望溪香舍公布密档。”
  这时,玉浮楼里聚集的推理者们,有的高兴,有的愤怒,有的感慨良多,有的黯然神伤……但绝对没有一个人能够感受到楚天瑛的感受,那是一种硕大无朋的压力猝然压在了肩膀上,就好像世锦赛团体决赛中,他是国家队最后一个出场者——众目睽睽之下,他将宣读那封决定蕾蓉命运的信件。如果课一组支持溪香舍,那么密档将不会被公布;如果课一组支持公布密档,那么蕾蓉也许会被推进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他,只是一个莫名其妙被推上舞台的临时演员。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撕开信封,抽出那封折叠得很整齐也很严密的信件,慢慢地打开,看了一遍……
  所有的人都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提前一步捕捉到答案,然而他们失望了,楚天瑛的眉目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良久,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朗声念到——
  “课一组反对名茗馆提出的不合理要求!”
  “太好了!”溪香舍那一桌的所有人都高兴得跳了起来,就连名茗馆和九十九的个别成员,也为他们的情绪所渲染,偷偷地绽开了笑容。
  爱新觉罗·凝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副雷击过的样子,田笑强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瞪圆了双眼。
  就在这时,楚天瑛很沉稳地拿起了桌上的一只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划着,让火苗舔上了那封信。
  “这不可能,等一下,等一下!”凝如梦初醒,冲上前来,然而为时已晚,信已经化为灰烬。她气急败坏地对楚天瑛喊道:“你撒谎!你居然敢违背课一组的意旨,宣读假的命令!”
  “凝馆主。”楚天瑛注视着她的眼睛,“请问,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宣读假的命令?”
  凝后退了一步,喃喃道:“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好了!”楚天瑛轻松地挥了挥臂膀,对呼延云微笑道:“我已经完成了任务,这就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言罢走下楼梯,扬长而去。
  一场纷纷扰扰的会议,就这样戏剧性地结束了。名茗馆和九十九离去后,呼延云向猴子告辞,也走出了玉浮阁,一直等在外面的马笑中迎上来问咋样,呼延云一说,他大大地松了口气:“只可惜,我把手下的弟兄们都撒出去了,但依旧找不见蕾蓉的踪影。”
  呼延云一声叹息:“她到底在哪儿?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啊?”
  马笑中也不知道劝他什么好,只好把话题岔开:“你还是给小郭打个电话吧,她上午不是去逐高公司采访了吗?也许会有什么收获吧。”
  呼延云这时才想起,今天早上几个人分工的时候,郭小芬说:业内盛传钱承并不十分赞同逐高公司与市第一医院合作搞“健康更新工程”,而她的男朋友姚远又说钱承一死,双方加快了合作进度,“这里面一定有鬼,我还是去摸摸底吧。”呼延云有点担心她的安全,她却笑着说:“没关系,我以姚远女朋友的身份联系采访,对方一定会同意,并放松警惕的。”
  打通了郭小芬的电话,她却带来了令人失望的消息,上午她跟王雪芽联系,介绍自己是姚远的女朋友,想就“健康更新工程“做个深度报道,王雪芽很愉快地接受了,到了逐高公司,刚巧姚远外出办事去了,这倒让她少了些不必要的障碍。王雪芽在会客厅接受了专访,谈起慢性病高发和器官移植的重要性,他说得头头是道,但是当郭小芬问及“更新的器官从何而来”时,王雪芽的话一下子就变少了,只说是来自正规渠道……郭小芬从他的眼睛里看出警惕的光芒时,知道不大可能再有什么收获,就告辞了。
  “这倒让我更加确信,他们的器官来源有问题,只是怎样才能找出真相呢?”郭小芬在电话里显得很烦躁,“我正在去市第一医院的路上,想和负责这个项目的一位姓张的院长助理谈谈,但是恐怕依旧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马笑中一把从呼延云手里抢过电话:“小郭,我们警察有句俗话:审偷车的不如问丢车的,问丢车的不如找卖车的。”
  “有道理!”郭小芬一下子醒悟过来,“我干脆直接去采访他们医院肾移植科主任——谢谢你老马!”
  来到市第一医院,她直接去肾移植科找科主任。那主任姓匡,刚刚做完一台手术,累得头昏眼花,见到这么一漂亮的女记者,顿感精神一振,领她到办公室闲聊了起来,给她从1905年阿历克西斯卡·雷尔的小狗心脏移植术开始讲起,聊到1954年美国波士顿医生约瑟夫·默里成功地做了世界上第一例同卵双胞胎之间的肾移植手术:“随着可以抵抗各种排斥反应的免疫抑制剂的问世,如今人类自身间的器官移植已经非常普遍,每年全世界要进行一万多例肾移植、四千例肝移植和两千例心脏移植,无数人得益于他人捐献的器官而重获新生。”
  “前两天逐高公司和你们医院合作搞健康更新工程,请问从医学的角度讲,器官移植真的能延长人的寿命吗?”郭小芬小心翼翼地问。
  匡主任喝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地说:“事实上,人体内各个器官的使用寿命是不一样的,有些会提前衰竭,往往连累其他器官一起步入死亡,比如我们经常听到说某个人心梗死亡、肾衰竭死亡,这其实并不代表他的其他脏器也过了保质期。比如一部汽车,某个部件坏了,换个新部件,汽车照样能开吧?人也是一样啊,某个器官老化了、生病了,换个新器官,照样可以活下去。”
  郭小芬故意装糊涂:“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如果大量开展这种健康更新的手术,岂不是能让很多人长寿?”
  “大量开展?”匡主任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姑娘真会开玩笑啊……好吧,我这么说,某个人需要移植一个肝也好、一个肺也罢、哪怕只需要移植一个小小的角膜,总要有另外一个人捐献出来吧?谁活得好好的愿意把自己的器官捐献给别人?卫生部有个统计数字:在中国,每年有约100万患者需要肾移植,约30万人终末期肝病患者需要肝移植,但全国能开展的各类移植手术每年不过约1万例,做做加减法,你就知道了,每年中国有上百万人因为等不到器官移植而死亡……”
  “不是有尸体捐献的吗?”
  “中国的传统观念,有几个人愿意死后把自己分得七零八落的?”匡主任打了个哈欠,“再说了,就算是死亡后移植器官,那也要分脑死亡移植,还是心脏死亡移植,脑死亡者的循环系统正常,器官处于生命状态之中,移植效果要比心脏死亡者好得多。可是咱们国家现在还没有给脑死亡立法。”
  “那,这个健康更新工程不就是一句空话么?”郭小芬问。
  匡主任神秘地一笑,说道:“在我看来,那个什么健康更新工程纯粹是胡搞,因为就目前预约手术的‘客户’情况看来,大多完全没必要做移植,就是说,他们的某个器官有点病变,手术或用药可以治疗,但不,非要直接换一个……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是和无数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患者抢本来就稀缺的器官资源。”
  有那么几分钟,甚至更长也说不定,郭小芬就和匡主任这么面对面坐着,看着窗外的杨树上挂满了吊死鬼一样的杨树花。
  匡主任站起身,“走吧,我带你去参观一下我们肾移植科的住院病房,你可以亲眼看看那些等待着器官来救命的人们。”
  两个人来到住院部,门口集聚着一些鬼鬼祟祟的面孔,望见匡主任来了,呼啦一下子散开。
  “这些都是器官贩子,想和住院患者的家属做生意。”匡主任对郭小芬说。
  “做什么生意?”
  “当然是器官买卖。器官移植,最好的还是在亲属间进行,成功率高、排斥反应也小,比如女儿尿毒症肾坏死了,父亲就把一个肾捐给她,反正人有两个肾,剩下一个也能活。否则就只能等待合适的供体,这个真的是靠运气,比购车摇号的成功率还要低。病情特别重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的,就只有从这些器官贩子手中买器官。”
  “那么,器官贩子们手中的‘货’是从哪里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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