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白茵茵叹气,倒不像是指责:“真不知道你这么积极做什么,护士而已,缺你一个也缺,多一个也不多。”
  “尽自己一份力嘛。”虞眠以为她关心自己,“你不用担心啦。”
  “谁担心你啊。”白茵茵“切”了声,双手抱肩,“我就是单纯看不惯你做作那样。”
  虽说两人关系现在有所缓解,但白茵茵也没有太多收敛,该怎么说还是怎么说。
  边走白茵茵还继续道:“胆子那么小,肯定会被吓跑的。”
  虞眠没说话,反正也习惯了,至少她直到她没有恶意。她回家不需要等车,出了医院直接反方向回家,个其他人就这么分开了。
  回去的路上虞眠碰上瓜英,看他还在巷子里闲逛,她上前嘱咐他:“现在情况这么严重怎么还敢出来?”她把口罩递给瓜英,“这个你出门一定要带着。”
  瓜英点了点头:“知……道,我都,知道。”
  看着瓜英回家,虞眠才往回走,她到了家之后开始收拾自己和傅时醒的衣物,这次支援她不需要收拾太多,又不是是旅行。
  明天一早就得跟着队伍前往汉城,虞眠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她先去祭拜了虞建文,又去看了眼独自在家的虞建平。
  倘若她回不来了,希望虞建平能帮她多看望爷爷奶奶,还有虞建文。
  “不是采取自愿吗?”
  “是这样。”虞眠笑,“现在人员紧缺,我总不能真的躲在家里不出来。”
  “真是跟你爷爷一个样。”虞建平叹气,“我小时候他就教导我说,做人啊得先是个人,看一眼咱们虞家,也就你听了他的话。”
  “您别这么说。”
  虞眠知道,虞建平对她还是很伤心的,至少比虞建文要更像个长辈,或许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卦象,可这么多年他总没亏待过她。
  “您照顾好自己。”虞眠说,“这马上也要封城了,还不知道要这样下去多久,您多准备一些吃的。贵一点没关系。”
  虞眠从口袋里把自己的卡递给虞建平,强迫他收下:“您不用拒绝,这些钱是我很早就想给您的,一直没有存够。”
  她以前的学费,生活费一直都是虞建平负担,那时候那就发誓一定要把这钱还了,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天色渐晚,因为特殊时期虞眠不能再久留,她再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回到家的时候,傅时醒也已经回来了。
  看着她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傅时醒站在客厅愣了半晌:“今天传染科的刘医生她妻子太医院闹,不愿意刘医生去汉城。”
  虞眠不懂他要表达什么意思,只能顺着话答:“也是人之常情。”
  “虞眠。”傅时醒走到她的身边,“我去你同意吗?”
  虞眠看他:“不同意你就不会去吗?”
  她太了解傅时醒了,这种时候他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信仰,作为一个医生这是他的责任。
  看傅时醒的样子,他应该还不知道虞眠也要去汉城的事。
  傅时醒抱住虞眠,许久没有说话。他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对不起。”
  “傅时醒。”虞眠也回抱住他,手掌在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告诉你一件事,我提交了申请,明天我们一起去汉城。”
  闻言,傅时醒的眉头微皱,身体一顿。他自己清楚这一趟有多危险,作为医生他还是会庆幸虞眠不在这场斗争中,却未料会有这样的反转。
  他低头,轻声道:“太危险了。”
  “我知道。”虞眠摸了摸他的脸,“我不怕。”
  傅时醒的神色不明:“好,这次是我陪你。”
  他知道拦不住虞眠了,既然如此,不如放手让她去做一切她想做的事,这时候他的鼓励和陪伴比任何道理都有用。
  “谢谢你。”虞眠再次抱住傅时醒,踮起脚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们不会有事的。”
  傅时醒捏了捏她的脸,力度很轻:“我知道。”
  -
  隔天的凌晨四点所有人员必须在医院集合,他们一起出发去汉城。除了虞眠以外还多了不少自愿申请去支援的医护人员,他们所有人的心都是连在一起的。
  上了车之后,虞眠和傅时醒坐在一起,她坐下后直接靠在他的肩膀上睡,以防到了以后精神不佳。
  这一路车内都极其安静,压抑的情绪也不是假的,谁都不知道这一去会有什么危险,被传染的概率有多少。
  虞眠迷迷糊糊地,听见不知道是谁在那边小声嘀咕:“这种情况下还能睡得着,真有她的,心真大。”
  她实在是困的睁不开眼,没有心思去管别人说了什么,她隐约听到身侧的傅时醒冷哼了一声:“怎么?你不会困?”
  之后就没了声音,虞眠安稳睡了过去,梦里她看到前方的路天光大亮,有个人在尽头等她。
  到达了医院之后,因为两人不同批次的关系,不能分到同一家医院,傅时醒必须跟着陈中元一起。
  虞眠和白茵茵是一起的,刚开始的几天她们被安排住在附近的酒店内,之后医院接收的病人越来越多,她们连睡一觉都变得奢侈。
  虽然距离不远,但两人都忙得没时间看对方,特别是傅时醒。他每天晚上得空休息都会给虞眠发微信,确定她没睡才能打一会儿电话。
  虞眠为了不影响别人,躲在楼梯间的楼道里和傅时醒打电话,楼道里空荡荡的,只有声控灯因为她的声音一闪一闪的。
  傅时醒问:“你那边怎么样?”
  “今天又收了五位确诊病人。”虞眠语气失落,“有个老人家离开了,大家情绪都不好。”
  “我问的是你。”
  关于这边医院的情况,傅时醒这边早已经得知。
  虞眠愣了一秒,才回道:“我挺好的。”
  “你害怕吗?”
  说不害怕是假的,这些天她不止看过一个人离开,那种被死亡和疫情控制的情绪都让人崩溃。
  时间越久,大家的心情就越烦躁,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
  虞眠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我不怕。”
  即便是如此,那么多人都在一起并肩作战,她有什么好怕的。
  傅时醒轻声笑,他知道,他的那个胆小懦弱的虞眠终于还是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遇见事情总会哭的姑娘,她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之后几天的工作都没有任何差别,有痊愈的也有离开的,只是情况依旧没有变得好转,随着确诊人数的增加,终于还是有人崩溃了。
  是白茵茵。
  她本就是家里惯坏的孩子,对她来说能过来支援已经有了很大的勇气,在看到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后,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白茵茵一个人跑去了医院顶楼大哭大喊,她看着病人离开时只觉得惋惜,直到和她一起工作很久的同事离开后,她才彻底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虞眠担心她出事,一路跟了上去,站在她的身旁,保持着距离安慰。
  “昨天她还跟我说等疫情过去了,她给我带她家乡的特产,昨晚确诊,今天人就没了。”白茵茵哭着说,“虞眠,你说我会不会也死在这里啊,我还没谈过男朋友呢,我瞒着我爸妈来的,我要是没了她们怎么办啊。”
  “不会的。”虞眠安慰她说,“只要我们做好防护,消毒,不会有事的。”
  “可……”白茵茵还想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放弃了,“那你一定不能被确诊,在这里我只认识你了。”
  虞眠应声:“嗯,我也只认识你了,我们都要好好的才行。”
  等白茵茵情绪稳定后,她们又再次回到了工作岗位,虞眠在这边偶尔会听别的医生提起傅时醒那边的情况,说控制得很好,他们也要加油了。
  虞眠听着也开心,每天和白茵茵几乎是一起熬到了深夜睡上几个小时,又很快要回到岗位上。
  这种时候,有人欢喜有人愁,生死离别几乎是避免不了的,来这边半个月,她们也慢慢习惯了。
  她们十分清楚难过有多无力,也因此变得麻木起来。
  晚上虞眠照常和傅时醒一起打电话,他们向对方说了自己的情况,为了不让聊天变得压抑,也会说一些有趣的事。
  “有个老人家可有意思了,说着方言我也听不懂,不过大家都在笑我也就笑了。”虞眠压低音量,尽量不显得太吵,“对了,白茵茵现在可厉害了,她以前最讨厌的就是和老人相处,现在每天跟老人聊得可好了,上次老人不小心把脏东西弄到她的防护服上,她还开玩笑说要老人痊愈了给她赔。”
  “还有啊,白茵茵说她不讨厌我了,她一直以为我是那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包子,她还夸我有能力。”虞眠一直絮絮叨叨说着许多话,“我有在变好,我们和国家都在变好。”
  傅时醒听她说着,特别想现在跑到她的面前抱住她,可惜不能。他们愿意将一切保存至苦难之后,到那时候,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相拥在人群之中。
  虞眠突然停了下来,她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她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但总告诉她的心意。
  她坐在楼梯间的台阶上,拿着手机靠在耳侧,声音宁静而绵长:“等疫情过去了。”
  “我们结婚吧。”
  第41章 “你在向我求婚吗?”……
  傅时醒彻底愣住,他没想到这个时候虞眠会和他说这种话。他握着手机低声笑着,轻轻舒了口气:“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向我求婚吗?”
  虞眠也笑了,紧张的神经也在此刻有了缓解:“那傅医生娶吗?”
  “嗯。”傅时醒认真道,“只娶你。”
  虞眠弯了弯唇:“那我等你。”
  她把脑袋靠在栏杆上,透过楼梯间的窗户看出去,夜空繁星点点,所有的苦难总会消散,他们都会撑过去的。
  他们会一起吃着烤红薯,抱在一起取暖,隔着的是衣物,而不是防护服和众多大楼。
  虞眠挂了电话后没睡过去多久,就听见有人在喊,乱糟糟的声音,她不用多想也猜得到,是又有人离开了。
  走廊里有轻微的抽泣声,一直到被救护车带走去火化,医院楼下的空地处才传来了女人的嘶吼声。
  虞眠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的场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了这些天面对死亡她已经麻木,心口被堵住,有种难以克制的难受。
  一旁的白茵茵呼吸有些重,她穿着防护服,根本没有哭的胆量。
  “虞眠,我们会不会死啊。”
  虞眠没看她:“不知道。”
  她们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每天只能尽力做到自己分内的事,去缓解病人的压力,让他们都开心一点。
  可事事尽心,却总是无能为力。在病痛面前,她们所做的一切都太渺小了。
  因为担心傅时醒不说实话,虞眠时常会去关注他那边的消息,好在他没对她有所隐瞒。
  只要能听到傅时醒平安的消息,虞眠就不会被任何事情影响,他们互相鼓励加油,许愿能够打败这一切。
  虞眠以为白茵茵虽说幼稚,但还是很勇敢的,却没想到她给不小心被针头刺破了手指之后,差一点吓得晕死过去。
  好在虚惊一场,白茵茵并未出什么大事。
  后来的几天情况逐渐好转虞眠她们才慢慢平静下来,做事情也稳了许多,只是她和傅时醒通话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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