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阿珍与引兰看着满脸通红的六娘子一甩帘子进了内室, 而三郎君则依然是以往那副神色浅淡的模样, 不由相互好奇的对看了一眼, 连忙跟了进去。
  阿珍将一杯热茶放到长宁手边, 见她趴着榻几上, 埋着头, 忍不住担心道:“六娘子可是受了风?看起来好像有些发热……”
  “没有!”长宁将滚烫的脸蛋贴在冰凉的榻几上, 瓮声瓮气道:“你们都出去!”
  阿珍见她这般模样,心里担心,还想再劝两句请大夫来瞧瞧的话, 却见陆砚掀起帘子站在门口,连忙转身向他屈膝行礼:“三郎君……”
  长宁闻言,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陆砚眉眼中笑意更浓, 摆手让阿珍退下,缓缓走到长宁身边坐下, 道:“在阿桐心中是不是觉得为夫也是那愿意享尽齐人之福的儿郎?”
  随着他的靠近, 长宁只觉得脸上刚刚消散的热气再次升腾, 气咻咻的从榻几上直起身子看向陆砚, 一双杏眸怒瞪着面前一派君子之风的男人, 道:“便凭你刚刚的那番话,那些儿郎中都要算你一份!你……你怎么能……”一想到刚刚他在自己面前面不改色说出那么露骨的荤话, 长宁便更是羞恼,嘟起脸不理他。
  陆砚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半晌才开口道:“阿桐真的是这般觉得么?”
  长宁察觉到他声音中的沉肃, 慢慢扭头看向他,叫他眸色深深看着自己,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想法,却本能的感觉到压力。微微垂下眼眸,想到他才归家那日好像也曾问过若他纳妾自己会如何的问题,长宁不由觉得心中像是被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疼起来。
  长宁不由苦笑了下,郁郁道:“这又岂能是我以为的事情……我觉得郎君不是那般随意纳妾的人,郎君就真的不会纳妾吗?”
  “会!”陆砚清冷的声音像是炸雷一般在长宁耳边响起,惊得她直愣愣的看向他,满目的不可置信。
  陆砚目光沉沉,一眨不眨的盯着长宁:“你觉得我不是会纳妾的儿郎,我便定不会纳妾!”
  长宁好似慢慢回神一般,声音有几分颤抖:“你……你当真么?”
  陆砚见她眼眶隐隐发红,要哭不哭的样子,心中怜爱,伸手将她拉入怀中:“我当真!可阿桐刚刚那句觉得我不是那般人可是真心?”
  长宁抬头看着他,突然伸手攀住他的脖颈道:“我一直都这么想的……只是娘亲说儿郎纳妾本就平常,阿翁与世子也有妾室,慢慢的,我都不知道我这般想是不是真的不对了……可你今日应了我,我便当你是君子一言的,若他日你真的……”
  软软的威胁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就尽数被温热的唇舌堵了回去。
  陆砚像是惩罚般的用力吸吮着她的丁香小舌,托着她后背的大掌用力将她按向自己胸前,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再也不分开。
  鸳鸯绣被翻红浪,长宁看着厚重床幔也挡不住的日光,将头埋进被间懊恼自己怎么就随了他在大白日这么荒唐了一场。
  陆砚心情极好的看着恨不得将自己蜷成一团的长宁,伸手将人搂进怀里,轻笑道:“阿桐不必如此羞涩,刚刚那般便很好。”
  话音刚落,便感觉到腰间被软绵绵的小手捏痒痒似的拧了一下,笑着握住长宁的手,道:“小心劈坏了指甲。”
  长宁不服气的轻哼一声,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放在他胸前,在他怀里静静的躺了会儿,声音轻轻道:“什么时辰了?我们一直这样躺着么?”
  陆砚的手掌在她肩头摩挲着,低低的应了声:“阿桐今日还有他事?”
  “应是没有,前几日的事情都做完了。”长宁觉得肩头被他之间撩的发痒,微微缩了缩肩膀。
  感觉到她的瑟缩,陆砚停下指尖的摩挲,稳稳的搂着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闭着眼睛道:“那便就这样躺着吧。”
  这句话让长宁吃了一惊,仰头看向陆砚:“可是现在还是白日呀……”
  头顶传来两声低笑,温热的掌心遮盖着她的眼睛,耳边传来他极轻极柔的声音:“这样……天就黑了。”
  “你累了么?”长宁轻轻拉下他的手,支起身子关心的看着陆砚。
  听到她声音中的疑惑关切,陆砚慢慢睁开眼看着她,抬手抚向她精致如美玉般的小脸,看着她清澈的双眸,猛地伸手将她抱趴在自己身上,手指拂过她的眉眼,缓缓翘起唇角,低喃道:“你不累么?”
  长宁只觉得两人姿势别扭,尤其还是这般□□的相贴,脸慢慢就红了起来,小声反驳道:“才不是呢,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罢了,难得我们两人都有空闲。”
  “好,阿桐想说什么?”陆砚笑了笑,轻轻抚着她散落下来的长发。
  长宁盯着他看了会儿,泄气般的头落在他颈侧,带着几分抱怨撒娇道:“你都无话与我说么?”
  陆砚顿了顿,手掌抚摸她长发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静默的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你不用为母亲气愤难过,母亲一向不在意父亲。”
  话题开始的突兀,长宁下意识的“咦?”了一声,就听到陆砚声音平静无波道:“母亲不喜父亲,因此并不在意父亲宠爱谁,而且芳娘子与一般妾室不同,她与父亲情分深厚,若不是家中因罪落败,父亲当年是要娶她的。”
  什么?!长宁震惊不已,从他胸前趴起来,怔怔的看着他道:“芳娘子居然与父亲是这般关系?难怪……” 定国公如此偏宠她及她所出的两个子女。
  陆砚轻轻翘了下唇,低低的应了声,视线从他脸上慢慢下移,最终落在她沟壑明晰的胸口,“父亲一向偏疼三娘子与陆五郎……”说着手掌也慢慢顺着后背轻移过去,将一团香雪拢在手中,吻上她的唇瓣道:“我们的喜床上,不说他人……”
  长宁身体一僵,便要从他怀中挣出,却被他大力箍在胸前,无奈之下,只能抬手狠拍了他两下,放软了语气,在他耳边娇娇道:“三郎,莫要这般了,我们好好说些话不好么?不说他人了,就说我与你可好?”
  娇糯酥软的语气在他耳边幽幽响起,看着她不停地对自己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只觉她可爱万分,吻了吻她的额头,将手从她胸前移开,平复了心中翻涌的血气。
  见他放过自己,长宁立刻趁机从他胸前翻身躺到他身侧,顺手从被外拉了一件衣服给自己胡乱裹了裹,才放心的再度躺进他的臂弯。
  “三郎,年后我们何时去江南?可是走水路?江南那边春景如画……三郎可曾去过江南?”
  长宁小嘴一刻不停的絮絮说着,仿佛生怕自己停下来,他就要又要起什么心思。这般表现让陆砚不由失笑,轻轻揉捏着她的手指,道:“曾在几年前去过,不过当时已入秋……当时我便留住在舒家,只不过阿桐那时与岳母去了阜城山德侯府。”
  “嗯,我知晓的。”长宁笑着看他:“三哥就一直对我说,那时他曾与你比试过,可是尽数败给了你。”
  陆砚微微一笑:“三内兄身手也是极不错的,我只不过恰巧虚长他几岁,多了些经验罢了。年后我们早些动身,成婚许久,还未拜见过大伯父以及山德候府的长辈,砚已是失礼了。”
  长宁听到要早日动身,脸上边扬起一抹笑:“是呢,大伯母前些日子还曾去信向母亲问过你呢……不过,外祖家爵位已斩,夫君还是莫要再如此称呼了。”
  陆砚侧目看向她,见她说起曲家时神态平静,并不见任何低落沉郁之色,略略默了片刻,道:“阿桐……可否在意爵位?”
  长宁有些不解,疑惑道:“什么爵位?外祖家的么?不会呀,外祖家爵位本就是五代而斩,我很小的时候外祖就告诫过曲家的子孙,说曲家先祖当年不过一货郎,大机缘跟随了太、宗,才有幸受皇恩泽被,受五世侯爵,已是大善,让舅舅、表哥他们莫要贪恋。大舅舅去世的早,爵位也便早早没了,可外祖家商铺遍南平,又富足,倒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陆砚握着她的手,听着她软软的诉说,眼神平静无波。长宁说的太过谦虚了,阜城曲家跟随太、宗时,早已不是什么货郎,而已是江南有名的大豪富,太、宗起兵之初,一直到建国之后,曲家几乎承担了近一半的财帛支持,只不过曲家当年的先祖也是个妙人,推辞了太、宗的一应封赏,只说自己是个粗人不堪在朝为官,又奉出曲家的九成产业,带着家人回到了老家阜城做了一田舍翁。
  太、宗感念他质朴,赐五代侯爵,号“山德”,意为德行深厚。这么多年过去,曲家虽守着爵位,却一直规规矩矩的做自己的生意,从不插手任何朝局之事,每年岁末都会以朝拜为由,给圣上送来全年近四成的收入,也因此,即使曲家爵位已收,也不在朝堂之上,但依然地位不可撼动,生意也是遍布南平,甚至塞外、夷蛮之地,成南平首屈一指的豪富之家,这般家族倒真是有没有爵位都无甚区别。
  “三郎为何这般问?”长宁见他久久不言,撑起身子看向她,疑惑道:“难道三郎对爵位……”她声音渐低,目光带着几分打量的看向陆砚,暗暗揣测他心中所想。
  陆砚凝视着她,抬手轻抚她的脸颊,低声道:“阿桐觉得我对爵位有何想法?”
  “我觉得三郎应是对爵位……不屑一顾……”长宁声音有些弱,眼前的男人城府太深,唯一情绪外露的时候便是在床榻间,两人相处不过两月,他一直对她甚是温和。可大多时间,他都是沉静淡漠的,那样的他,她看不透也不想去猜,她能感知到他对她的那一丝丝喜欢就够了,别的长宁并不愿想太多。
  长宁伸手抱住他的脖颈,趴在他胸前轻声喃道:“不管三郎对爵位如何看,我已是你妻,你做什么……我都随你一起!”
  搂着怀中纤细的身躯,陆砚突然轻声笑了,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国公府的这个爵位我没兴趣,但他日,我定为阿桐挣回一个爵位来,让你做第一代的侯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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