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试探
那人虽然人高马大,但也不过是市集上的混混,能仗着地头蛇的优势欺负欺负外地人,可是本地豪强家奴一出手,他就蔫菜了,忙嘟哝了两句话,扔下姚奇瑾就跑远了。
姚奇瑾捂着喉咙不断咳嗽,拉着剑影的胳膊不放,眼泪汪汪感激涕零地道:“剑影,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剑影讪笑着将自己的胳膊抽开,道:“是我们公子吩咐的。”
姚奇瑾忙走到冯嘉靖面前,一脸感激莫名,抹着眼泪道:“……三表哥,太谢谢你了。今天要不是你,我这辈子就全毁了!”
“是吗?”冯嘉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我去云山寺给我爹娘点长明灯,不想坐车,想一个人走过来,这样更显得心诚。”姚奇瑾老老实实说道,“我原本以为京师是国朝重地,混子坏人比别处要少一些,结果……”
“以后小心点。”冯嘉靖淡淡说道,“回去吧。”
姚奇瑾忙重重点头,跟着冯嘉靖和剑影回了冯家。
她回到自己住的客院,对她乳娘说了刚才在街上的事,还道:“乳娘,三表哥救了我,我要怎么报答他呢?”
姚乳娘正叠着衣裳,看着她家小姐光滑的面庞,道:“……也许三爷不要小姐报答呢?小姐得想办法先从别人那处打听打听,看看三爷的意思。”
姚奇瑾应了,在屋里又转了几圈,想起一个由头,先去找大表嫂王欣兰。
“大表嫂,我想抄本佛经,您这里有合适的经书借给我吗?”
王欣兰笑着道:“你小小年纪,抄经书做什么?我这里没有,寂静那里有。”
他们冯家的书,都整齐放置在冯嘉靖的外书房里。
姚奇瑾忙道:“我今天刚给我爹娘在云山寺点了长明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在明年爹娘冥诞之前给他们抄本佛经烧下去,让爹娘能早日超度。”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王欣兰点点头,“你去嘉靖那边问问,他的大丫鬟海兰管着外书房。”
有了冯家主母王欣兰的许可,姚奇瑾就能名正言顺去探访冯嘉靖了。
她从内院上房走出来,没有马上去外院,而是在路上拐了个弯,往冯嘉靖住的院子去了。
冯嘉靖内院的两个大丫鬟映雪和映霜迎了上来,屈膝行礼道:“表小姐若是有事吩咐,遣人唤一声就行了,何必亲自走一趟呢?”
姚奇瑾笑着道:“不敢劳烦两位姐姐。我想给爹娘抄本佛经,听大表嫂说三表哥这里有很多藏书,就过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佛经。”
映雪和映霜对视一眼,都笑道:“找佛经啊?表小姐可是找错路了。这里是内院,怎么会有书呢?公子的书都在外院外书房呢,表小姐得去问海兰姐姐借。”
姚奇瑾却没急着走,自顾自地走进去,在冯嘉靖住的院子的上房看了一圈,找了个位置坐下,道:“这样啊,我等下再去外书房找海兰姐姐。”顿了顿,她又道:“两位姐姐,三表哥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我们也不知道,公子平日里忙得很。”映霜笑着命小丫鬟给姚奇瑾上茶,映雪去耳房装两盘点心送过来。
“我们公子不爱吃这些糕点,小厨房预备着也只是为了待客,表小姐别嫌弃。”映雪将一盘梅花酥饼和一盘马蹄豆沙水晶软糕放到姚奇瑾身边的桌子上。
姚奇瑾忙拿起来就吃,还道:“嗯,这点心真好吃,我在户州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点心!”说着,就着呢茶水三口两口就把点心吃完了,舔舔嘴角笑着又问:“好姐姐,能不能再给我一块马蹄水晶软糕,实在是好吃得紧,馋死我了!”
“行啊。表小姐不嫌弃就好,奴婢这就去拿。”映雪抿嘴笑了笑,端着托盘去耳房了。
姚奇瑾留神看映雪和映霜的打扮,都梳着姑娘发髻,耳边垂下两缕秀发,不是妇人头。
这两人走路姿势轻盈婉转,眉梢整齐,说话轻声细语,不像是妇人的样子……
她们应该不是三表哥的通房丫鬟吧?
姚奇瑾捧起茶抿了一口,跟站在她身边的映霜说话:“映霜姐姐,坐下来一起吃茶,你一直站着,我都不好意思再坐了。”
映霜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摇头,也没有坐下。
“姐姐真是太客气了。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事。”姚奇瑾见映霜淡笑不语也不坐下,只好又道:“早上我出去给我爹娘去云山寺点长明灯,回来的时候,被一个地痞无赖纠缠,幸亏遇到三表哥给我解围,不然的话……”
“哦?”映霜有些兴趣了,她眼珠转了转,“我们公子帮表小姐解围?”好像不像公子的做派……
“是啊。剑影亲自去的,我感激得不得了,只想好好感谢三表哥。映霜姐姐,你一直在三表哥身边伺候,肯定最熟悉我三表哥了。不如跟我说说,我三表哥喜欢吃什么东西啊?”姚奇瑾偏着头,一派天真问道,“我在户州也跟家里灶上的婆子学过一点厨艺。”
“公子喜欢吃什么东西,奴婢知道得真不多。好像什么都吃啊,就是不吃甜食,别的都不挑的。”映霜偏头想了想,微笑说道,“再说表小姐是家里的贵客,我们公子照应表小姐是应该的。表小姐不必如此多礼。”
姚奇瑾笑着站起来,拍拍映霜的肩膀,“映霜姐姐不要太谦了,我可是拿你当嫂子待的……”
“哎哟表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映霜吓得脸都白了,“奴婢已经是许了人家的人了,您这么说,让奴婢以后再婆家如何自处啊”
“啊?对不住,对不住!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一般公子房里的大丫鬟,不都是……?我过世的大哥当年就是这样的。我以为……以为……”
姚奇瑾羞愧地咬了咬下唇,对映霜福了一福,慌慌张张地道:“真是打扰了,我走了啊。”
说着,一溜烟离开了冯嘉靖的院子。
映雪捧着糕点过来,见没了姚奇瑾的人影,奇怪地道:“诶,表小姐人呢?不是还要吃糕点吗?我可是给她现做的呢。刚才去耳房才发现剩下的糕点不多了。”
“走了。”映霜跺了跺脚,“这表小姐说话都不带把门的,都说些什么胡话呢!”
“怎么了?”映雪索性把糕点跟映霜分吃,“她说什么了?”
映霜撇了撇嘴,“打听我是不是公子的房里人呗。”
“啊?”映雪吃了一惊,继而笑得前仰后合,道:“表小姐打听这个做什么?”
“谁知道……”
映霜虽然心里有想法,但是绝对不会说出来。
做大丫鬟最要紧是嘴紧,管不住自己的嘴,就只能去做看门的婆子了。
很明显姚奇瑾也是这样想的。她觉得映霜和映雪两个大丫鬟看起来嘴紧得很,撬不出什么东西,还是去找看二门的婆子说说话。
姚奇瑾来到二门上,闲话几句,发现这个点儿,只有那婆子一个人,就大着胆子问道:“马婶婶,三表哥房里的几个姐姐都怎么称呼啊?我怕弄错了身份,惹人笑话。”
马婆子看二门成日里无聊,见有人来跟她聊天,高兴得不得了,有的没的都说,忙道:“三爷房里有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还有四个粗使婆子。这有什么好弄错的?”
“啊?那这些丫鬟中,谁……谁又更重要呢?”姚奇瑾小心翼翼地问,“今儿三表哥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想谢谢他。三表哥什么都不缺,我给他身边的丫鬟表示一下心意也是好的。”
“更重要?”马婆子打量了姚奇瑾两眼,心下了然,低声笑着道:“你是问,她们谁是三爷的房里人?”
“……我是看三表哥年岁不小了,我们要家的爷们儿,过了十五房里就放人了。”姚奇瑾忙说道,“三表哥过年就十九了吧?”
“哦。这个嘛,我们三爷还没房里人呢。两年前,三爷离家远行。今年才回来,大夫人还没来得及给三爷安排。”马婆子笑着打量姚奇瑾一眼,暗忖这表小姐难道也看上三爷了?
要说如果姚家没遭难,跟三爷也是相配。
俗话说,舅表亲,亲上加亲嘛……
想到三爷刚被李大国公家退了亲,说不定这表小姐有机会。
虽然姚家遭了难,但是男女的事情谁说得清呢?而且大爷、二爷对舅舅的敬意这冯家上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说不定为了帮衬这小表妹,也会让冯嘉靖娶她呢?
或者不做正室,就算做妾。那肯定也是有名头的二房,不是贱妾。
于是马婆子对姚奇瑾更加恭敬,说话越发提点有加了。
姚奇瑾问到了最想问的事情,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第二天她花了一整天时间,做了一盅虫草炖老母鸡,特意端来冯嘉靖的院子。
“三表哥吃晚饭了吗?”姚奇瑾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冯嘉靖从里屋走出来,背着手道:“什么事?”
“三表哥在啊。”姚奇瑾惊喜地绽开笑容,举起手里的炖盅,“三表哥昨儿在街上帮了我,我感激不尽,想来想去,就给三表哥做了一个汤,希望三表哥赏脸。”
冯嘉靖看了看她手里的炖盅,偏头问道:“……是你亲手做的?”
“嗯!三表哥快尝尝!”姚奇瑾重重点头,心里情不自禁砰砰地跳!三表哥的声音,怎么能这么好听?!
“放下吧,多谢小表妹了。”
冯嘉靖唇边漾起一抹微笑,晃得姚奇瑾晕头转向。她一脚深,一脚浅,如同行走在云端一样回到自己住的外院,一整夜辗转反侧,梦里居然都是冯嘉靖含笑疏离的面容。
第二天。
“表小姐!表小姐!”客院伺候的小丫鬟猛地拍着姚奇瑾闺房的门,都快急疯了。
“怎么啦?”姚奇瑾拉开门,被门外明亮的天光照得眯了眯眼。
“……表小姐,大夫人请您过去说话。”那小丫鬟不敢多说一个字,说完就跑了。
姚奇瑾疑惑地换素服出门,来到内院大夫人王欣兰的上房。
只见王欣兰面前跪着两个眼熟的大丫鬟。姚奇瑾定睛一看,正是冯嘉靖房里的映雪和映霜。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姚奇瑾隐隐觉得不对,慢慢走过去屈膝行礼,“大表嫂。”
王欣兰满脸怒意,指着地上跪着的两个大丫鬟道:“你们当着表小姐的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敢撒一句谎话,我立马叫人牙子来卖了你们!”
映霜低着头,一口咬定是姚奇瑾,“……奴婢不敢撒谎,昨日只有表小姐给三爷送了一盅虫草炖老母鸡,三爷喝了汤,别的什么都没吃就睡了。结果一晚上腹痛如绞,连夜请了太医过来,才缓得一缓。太医说,三爷是……是……中毒了!”
姚奇瑾的脑子嗡地一声,眼前几乎看不见了。
她扶着桌子角,止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颤抖着声音道:“……不可能!那汤里怎么会有毒呢?是我亲手做的,没有经过第二人的手。”
“是啊,没有经过第二人的手,但是我们三爷吃了,晚上就中毒了。表小姐,您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映雪满脸怒容,抬头看着姚奇瑾,伶牙俐齿地说道。
姚奇瑾瞪着这两个丫鬟,发现自己居然是有口都说不清了!
如果她要害冯嘉靖,会选这么蠢的手段,直接在自己炖的汤里下药吗?
姚奇瑾怄得肠子都清了,梗着脖子牙关紧咬,就是不肯背这口黑锅。
她扑通一声跪下来,对王欣兰泣道:“大表嫂,真的不是我!先不说那汤是我亲手所做,一旦出事,别人肯定第一个想到是我。我有那么蠢吗?再说了,我一个人无依无靠投奔而来,怎么会想着对三表哥不利呢?三表哥要是没了,冯家还有什么指望?冯家都没指望了,我又能好到哪里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又有唇亡齿寒的道理,我都懂,断断不会自毁后路的!”
她这样说,也有道理。
王欣兰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闪烁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