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最想见谁
在她眼里,冯嘉靖的一根手指头已经变作三根了。
冯嘉靖唇角微翘,有心想跟她坐近些,但是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还是打消了主意,一边看着她,一边道:“坐好了,别东倒西歪的。”
滢滢本来是趴在桌上的,听他一说,忙坐直了身子,差一点就要背着手跟小书生上学堂一样了。
冯嘉靖的唇角越翘越高,又细声问道:“你最近好吗?”
滢滢如同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好的,好的,好的。”
真是跟先生和学生一样,一个问,一个答。
冯嘉靖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情,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你现在最想见谁?”
“义兄,我最想见义兄。”滢滢不假思索地道,脸上不由自主露出期盼之意。
冯嘉靖的脸色顿时黑沉得如同暴风雨前夜,山雨欲来风满楼。
滢滢突然觉得好像有些凉飕飕的,似乎刮起了大风。
她一回头,见刚才还是阳光明媚的蓝天,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一片乌云,将湛蓝的天空和耀眼的太阳都挡住了。
“刮风了!要下雨了!收衣裳啊!”有人在酒楼下奔走呼号。
冯嘉靖已经欺到她身边,伸手托起她的下颌,目光逡巡在她唇瓣上,声音似威胁,又似哄骗:“滢滢,你心里最喜欢的人,是谁?”
轰隆——
就在这个时候,天边正好响起一声脆生生的炸雷,这是今年春天里的第一声雷,代表万物复苏。
而在滢滢晕陶陶的耳朵里,冯嘉靖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的。
起初她听得不真切,亮着璀璨的杏眸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哈”地一声笑,抬起两只手猛地捂住嘴,摇头道:“我不告诉……你。”
冯嘉靖:“!”
反了她!
他的另一只手不由自主绕到滢滢的腰后,她的腰本来就细,腰间又缠了两掌宽的束腰,更显得不盈一握。
冯嘉靖的手紧了紧,声音越发低沉暗哑,在滢滢耳边回响,荡气回肠:“说,你心里最在乎的人,到底是谁?”
滢滢依然摇头摆手,双眸弯成两个月牙儿:“我不说!”
醉成这样还不说!
冯嘉靖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难受,还有一丝隐隐的柔软,从他心底最坚硬的地方慢慢破壳而出,往他周身徜徉而去。
他将她又搂近了些,嘴边热热的呼吸从她耳旁扫过,滢滢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冯嘉靖的手正扶在她腰间,感受到这个轻轻的颤抖,冯嘉靖的手也抖了起来。
他的身子慢慢往前探去,滢滢却不断往后仰。
她本来年岁小,又跟着义兄学了两年功夫。虽然不算高手,但是一般的腾挪跳跃、折腰踢腿,还是比普通姑娘要强很多。
滢滢的腰肢款摆,在冯嘉靖手里渐渐弯成一张弓,一张倒仰的弓。
冯嘉靖见她如此,禁不住心中一荡,暗道这腰可真够软,大概摆成什么姿势都是可以的。
他促狭地跟着继续往下压,想看看滢滢到底能弯成什么样子。
滢滢喝醉了,正是浑身瘫软无力的时候,这两年来练的功夫、打的底子起作用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弯成了什么角度,只知道一点都不费力,像是在跟小雪貂游戏一样,就是不想让面前的人碰到自己。
细若蒲柳的腰,修长笔直的腿,全身柔若无骨,软得如同一潭春水,能够以各种角度贴服在自己身上。
冯嘉靖的手掌上突然热得如同火炭一样。
滢滢轻轻叫了一声,嘟着嘴道:“什么东西拿开啊,好热!”
冯嘉靖下意识松开手。
扑通——
滢滢便直直地往下摔了下去,这一摔,她的酒醒了大半。
坐在地上揉着自己被摔痛的后脑勺,滢滢疑惑地抬头,“我怎么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都记不清了好像在喝酒,她也没喝几杯啊,居然醉成这样。
冯嘉靖没有看她,起身走到雅间的槅扇窗边,看了看外面的天空。
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去,春雷也消失了踪影。
他淡淡地道:“你喝醉了,就从椅子上掉下来了。”
“是吗?”滢滢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咦?我的腰怎么这么酸?”
一坐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腰跟被人掰过一样,简直要酸得直不起来了。
“腰酸?”冯嘉靖回眸瞅了她一眼,“你才多大,哪里有腰?”
“我怎么没有腰?”滢滢皱了皱眉头,她很注意自己的身材,低头看了看,“这不是腰?”
“上下一般粗,哪里看得见?”冯嘉靖摇摇头,想起刚才未能得逞,心中微有不悦,说出的话也很打击人。
滢滢的脸一下子红了,当了真,忙问道:“我真的很胖不行,以后得多练两个时辰。”
冯嘉靖背着手,从窗边踱回来,坐到滢滢对面,又要给她斟酒,一边问道:“你刚才说你最想见的人是义兄,你义兄是谁?怎么没有听你娘提过?”
滢滢全身一下子僵硬了,她觉得呼吸都快停止了,怔了半天,才咯咯笑道:“你听错了,什么师傅?厨房里做菜的大师傅?冯国公,咱们去把这酒楼里做菜的大师傅请来看看。”
冯嘉靖没有说话,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转头再看桌上的菜,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不过滢滢觉得这样的沉默太不舒服了,她开始没话找话:“三哥,后天我及笄,你会不会来我家啊?”
“我发现,你心里一有鬼,就喜欢叫我三哥。说吧,你这次又是怎么了?”冯嘉靖往后靠了靠,好整以暇地看着滢滢。
他虽然比她大六岁,可也不过才是二十一岁的年轻人,但是神情持重,举止端肃,上位者的威严展现得淋漓尽致。
每每这时,滢滢就有个奇怪的感觉,觉得冯嘉靖好像不是才刚当上国公不久的年轻人,而是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很久了。
“我哪有?”滢滢瞪大眼睛,眼里春水潼潼,像是会说话一样,有种欲语还休的缠绵。
冯嘉靖微微笑道:“有话快说,我还有事。”
“我就是想问问,五哥会不会去参加我的及笄礼?毕竟没有几个女子有这样的福气,能让自己的未婚夫去参加自己的及笄礼。”滢滢轻言细语地说道,唇边带着一股狡黠的笑意。
明知她只是在转移话题,冯嘉靖竟然还是被她的甜言蜜语给打动了,“你想我去,我就去。”
“我当然想了,给你们冯家也送过帖子,但是我娘说,你也许不会来。因为你大嫂、二嫂都说要来,再说及笄礼本来是女人家的事……”滢滢一直盯着谢东篱细看,发现几天不见,他好像又生得更好了。
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只要定定地看着你,真是让你的心都能化了。
滢滢不由自主别开头,脸上飞起两片红晕。
这两片红晕真正取悦了冯嘉靖。
他刚才的不悦情绪马上一扫而空,声音也温柔下来:“嗯,我会去的。及笄礼,你家里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滢滢得到他的保证,十分高兴,忙点头给他掰着指头数:“正宾请的是我外祖母,托盘的有司是我大伯母,赞者是我表妹宸灵,都是我家的至亲。”
“你倒是肥水不落外人田。”冯嘉靖笑了笑,转而叮嘱她,“这几天,你不要到处乱跑了。”顿了顿,又道:“宝王府最近晦气得很,你要小心。”
滢滢知道冯嘉靖说的是宝王府的下药事件,不由揉了揉太阳穴,道:“真的跟我娘没关系,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就要往我们头上按。”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冯嘉靖不以为然,“他们为了不用去南疆做质子,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听冯嘉靖这话,他好像也认为这些案子是宝王府贼喊捉贼。
滢滢眼前一亮,心中对冯嘉靖又亲近了几分,自己就拉了锦凳往冯嘉靖身边凑近了些,笑道:“三哥,你这话说得真是好听,我就喜欢听你这样说话。”
特别是声音,冯嘉靖的声音真好听,滢滢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
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有听过比冯嘉靖更好听的男子声音。
冯嘉靖斜睨她一眼,起身道:“好了,快回去吧。”顿了顿,又道:“及笄礼之后,就要准备成亲了,你收收心吧。”
滢滢无语,这话好像跟她娘经常说的差不多。
他们的婚期定在九月,也就是她及笄礼之后的半年之内。
她的嫁妆大件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喜帕、衣衫,还有床上铺盖被褥,都要重新做新的。
好在他们家有的是银子,找了五十多个针线上人,日夜不停地给她绣出嫁的东西。
“什么叫收收心?”滢滢不满,握了握拳头,“我的心什么时候跑出去了?”
冯嘉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大步走了出去。
滢滢很是不满。
就算她喝醉了,一时不察把义兄说了出来,那也是她这辈子最敬重的人,跟冯嘉靖有什么关系?他吃哪门子干醋。
只是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及笄了,义兄又杳无音讯,滢滢心里也不是没有怨言的。
她没精打采地离开酒楼,上了自己家的大车,往成王府行去。
一路上一直撑着头,看着车外的景色不说话,车里两个丫鬟被她拘住了,也不说话。
回到成王府,她去朱婉清的烟霞阁坐了坐,给小辰送去她给他买的东西,又给朱婉清看了自己在佳客来买的一套碧玺头面。
朱婉清点点头:“宝碧玺实在难得,你有眼光,他们也没有藏私。”
滢滢笑着道:“其实我觉得这套头面首饰,给娘戴是最合适的。”说着,不由分说,给朱婉清全套首饰都戴上了。
这套宝碧玺头面首饰果然是偏成熟型的,朱婉清这样年纪的人戴着正好,滢滢论年岁还是小姑娘,戴着总有些小孩子偷穿大人衣衫的感觉。
朱婉清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戴着确实比滢滢戴着合适,也不说别的了,笑着道:“那就娘留着,等你及笄和成亲的时候戴。”
朱婉清知道,他们这一趟货物,还有一个最好的金刚石冠冕,其实她就是给滢滢留着的,没想到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居然就是没有拿那个最好的首饰,只给娘亲和弟弟挑了礼物。
等滢滢走了之后,朱婉清悄悄命朱嬷嬷去佳客来要那个金刚石冠冕。
结果佳客来的掌柜十分不安,满头大汗地亲自过来赔罪,道:“东家,真是不巧,朱嬷嬷去的时候,那金刚石冠冕刚刚被人买走了。”
“啊?真的买走了?!”朱婉清十分惊讶。“这可是要不少银子啊。”
她是识货之人,这金刚石冠冕光成本费就价值不菲,别说是正儿八经卖出去。
“真卖出去了,这是账目。”掌柜的知道这种贵重东西光靠口说是没用的,忙将账目送上,“您看,这是进账,还有银票。”
随着账本递上去的,是一个小小的紫檀木匣子。
朱婉清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果然一沓厚厚的银票。
“五十万两。”朱婉清一字一句地道。“西昌国有谁有这样大的财力?”
那掌柜的摇摇头,“属下确实不知,那人是托了经纪上门买的,本人没有露面。”
朱婉清想了一会儿,摇头叹息道:“算了,人算不如天算。我早把那金刚石冠冕拿回来就没事了,不怪你们。”说着,端了茶,目送佳客来的掌柜出去了。
朱嬷嬷在旁边劝道:“王妃别难过了,首饰都是身外物。郡主平日里也不很喜欢这些东西。”
“可是那东西,是我专门托人去海外收回来的,就是要囤着给滢滢做嫁妆。”朱婉清深深叹息。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滢滢居然能自持到这种地步。
这个首饰明明就是滢滢喜欢的样子,可是她居然能忍得住不要。
朱婉清越想越心酸。
看滢滢这个自律的样子,在她不在的那十年里,可想而知她过得是什么日子了。
在张氏手下讨生活,肯定是要拼命委屈自己,家里才能一团和气。
不过朱婉清的伤心到第二天晚上就烟消云散了。
她见了一个客人,收到一份礼物,心下大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