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一场梦
前来观礼的人群突然围了过来,一个个对她痛骂指责,恨不得拿棍子将她赶出去。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你们快去找太医啊!快去找太医啊!快去救救他!”
到了这个关头,滢滢反而哭不出来了,她睁大眼睛,看向那些指责她的人群,但是那些人都是一张张空白的面容。
滢滢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一下子晕倒在冯嘉靖身边。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如同在海里游泳,波浪载沉载浮,不知要将她带向何处。
模模糊糊间,她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里四周都是黑的,但是却又有很多星光闪烁,像是满天满地的萤火虫。
有两个人站在铺天盖地的萤火虫中间说话。
萤火虫虽多,光线却并不亮。
她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那男子穿着大红喜服,长发披肩,头束大红喜带,背对着她,正是冯嘉靖的背影。
“嘉靖,你还活着?”滢滢欣喜万分地奔了过去,可是她发现无论怎样跑,都无法靠近对面的人。
冯嘉靖对面站着的,正是刚刚在喜堂上出现的那个奇怪女子。
“她心里有事,不对你说。对你这样,你还要娶她?她选择保守秘密,在她和你之间,选择了自己,放弃了你。你还要跟她成亲?跟一个根本不把你放在心里的人成亲?”
那女子激动地质问冯嘉靖。
冯嘉靖点头,道:“是,我们都看得出来她有心事。她这样做有原因的,你有没有想过,她宁愿这样做,也不愿跟我说,是什么原因?”
“是什么原因?”
“因为我不是她最依赖的人,她的苦恼、烦闷和难过,只能留在心里。”
“这就是她的错!她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你!”那女子举起双手大叫,还跺了跺脚。
“不!这不是她的错,这是我的错。是我让她觉得不够强大,让无法完全信任依赖,所以她无法开口。我明白她的心思,她为了她在乎的人,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是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我不怪她,我只心疼她。”冯嘉靖温和地道。
那女子被这话激怒了,恼道:“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其实真正的原因,就是她心里没你,她配不上你!这个世上没有人配得上你!只有我,能够千秋万载陪着你,跟我回去吧。不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的人一直在找你!你真的忘了我吗,义兄?”
滢滢听到这里,不可遏制地尖叫起来。
冯嘉靖冷漠地道:“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顿了顿,又道:“我只有一个义妹,你不是她。”说着袍袖一拂,一阵劲风拂过,满天星光立刻消失了。
“嘉靖,嘉靖!”滢滢一下子跳了起来,脑袋在轿顶上狠狠撞了一下,砸了个包。
她摸着头上的包,把刚才的噩梦顿时忘了后面一半,只记得自己当堂悔婚,冯嘉靖吐血不治身亡的情形。
“滢滢,到了,你怎么了?没事了,没事了。”
冯嘉靖正好掀开轿帘,看见滢滢抱着脑袋叫痛,头上的大红盖头早就落在地上,头上的珠冠东倒西歪,脸上现出薄薄的汗珠,气喘吁吁,似乎刚刚绕京城跑了一圈一样。
滢滢怔怔地看着冯嘉靖,一把抓住他的手,心里百感交集。
看见他还活着,真好!
等下她如果真的要悔婚,他会不会真的和她的梦一样?
冯嘉靖伸出手,轻轻揉着滢滢的头顶,摸到那个包,脸上露出忍俊不禁的神色。
滢滢瞪了他一眼。
冯嘉靖马上将手从那个包那里移开,给滢滢扶正脑袋上的珠冠,从地上捡起大红盖头,给滢滢盖在头上,再把喜绸的一端塞在她手里,温和地道:“跟我走,没事的。”
他捏了捏滢滢的手,“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信我。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我们两家都会没事。”
滢滢抿了抿唇,闭着眼跟他下了大红喜轿。
“起乐!”
冯家门口的吹鼓手也敲敲打打,奏起了花好月圆百年好合的喜乐。
滢滢睁开眼睛,看见脚下的大红金丝缎地衣,心里一动,跟她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她记得跨过门槛的时候,那门槛下方的地毯上还有一小块金丝起线的地方。
到了过门槛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往那个地方看过去,正好看见了那块金丝起线的地方,顿时愣住了,她停下脚步。
“怎么了?快走吧,冯三夫人,马上就要到了!”喜婆在旁边殷勤说道。
滢滢定了定神,快步追上前面的冯嘉靖,来到布置成喜堂的冯家中堂门口。
滢滢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新娘子的嫁衣好漂亮!”
“新郎官好俊啊!”
“喂!眼睛看哪里?人家已经有主了,有主了!”
咦,这道声音好像是朱宸灵的声音,这些话她好些在梦里都听过一遍。
滢滢猛地抬起头,双手哆嗦着,要掀开自己的大红盖头。
就在这时。
扑通——
前面传来一道重重的响声。
“三弟,三弟,你怎么了?!”
坐在上首的冯家大哥和二哥惊恐地看见自己的弟弟突然口吐鲜血,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喜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三爷晕过去了!”一个前来贺喜的太医冲了上前,给冯嘉靖诊了诊脉。
滢滢刚刚掀开自己的大红盖头,也愣住了。
纳尼?
她还没有说出悔婚的话,冯嘉靖怎么已经吐血晕过去了
冯家喜堂上顿时一片混乱……
冯家大爷和二爷忙将冯嘉靖扶起来,送到后堂去。
滢滢顾不得堂上众人诧异的眼神,也拎着长长的新娘礼服跟了过去。
“三夫人!三夫人!您等一等啊!”那喜婆瞠目结舌地看着新娘子就这样跑了,忙追了上去。
冯嘉靖躺在后堂的罗汉床上,面目雪白,嘴边一缕血迹,看得滢滢心生歉疚。——都是她不好,都是她的错……
滢滢走过去,在罗汉床前跪坐下来,握住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
冯嘉靖轻轻回握了一下。
滢滢心里一动,脸上陡然开朗起来,但是怕别人看见,她忙低下头。
冯家大夫人王欣兰和二夫人孟芸秋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情景。
新郎官人事不省,晕倒在罗汉床上,刚刚进门的新娘子握着他的手,跪坐在他床前。
王欣兰心里好受了些,过来问道:“温太医,三弟是怎么了?”
因是大婚的喜事,王欣兰不肯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温太医捋捋胡子,道:“应该是太劳累了。冯国公身子本来就弱,又有宿疾。从脉相上看,应该是连日往京城赶,伤了精元吧?”
冯嘉靖的手掌陡然热了起来。
滢滢明白过了,身子陡然僵硬,恨恨地将冯嘉靖的手扔到一边,扶着罗汉床的床沿站了起来,暗道什么连日赶路?明明是昨天折腾她,折腾得过火了!
王欣兰见滢滢起身了,忙走过去,拉着她的手,百般道歉:“三弟妹,真是不好意思。三弟一向身子不错的,这一次实在是差事太忙,不然也不会这样……”
滢滢点点头,“我省得,大嫂,您不用这样说。”
顿了顿,她正要说话,从门外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三夫人,门口有人找,说是您娘家让她来的。”
滢滢一惊,终于还是来了吗?她恋恋不舍地看了晕迷的冯嘉靖一眼,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冯嘉靖晕迷不醒,让她能说什么?——说什么都不管用!
滢滢的眼神黯了黯,对王欣兰道:“大嫂,这里拜托您了,我出去看看就回来。”
王欣兰点点头,“去吧,我让人把三弟送到你们的新房,等下喜婆直接领你去新房。”
今天本来是冯家拜堂成亲的日子,结果新郎官冯嘉靖居然当堂吐血晕迷。
这件事一下子就在京城传了开来。
有些觊觎冯嘉靖,想跟他结亲的人家忍不住高兴,幸亏不是自己家闺女遇到这种事……
当然,更多的人家在为滢滢可怜,先是失去了郡主之位,还有爹也被派到南疆做质子,只剩她一家三口孤苦伶仃。
滢滢这时候想不到那么多,她晓得冯嘉靖应该没有大碍,还是自己的娘亲和弟弟要紧。
从后堂走出来,她看见一个老实巴交的婆子,心里先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她梦中那个衣着怪异的女子就好……
“你找我什么事?”滢滢命人将那婆子带到一间偏厅问道。
那婆子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道:“有人托奴婢给孙大小姐代话,问您什么时候会……会跟冯国公解除婚约?”
滢滢挑了挑眉,道:“冯国公当堂吐血晕倒,你难道没看见吗?你让我怎么说出口?就算我说了,他没听见,还能算数吗?”说完又摊开手问:“你主子答应我的事呢?”
那婆子摇摇头:“主子说,要您先……先跟冯国公解除婚约,才……”
滢滢转身就走:“那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就好办了。
不怕他们狡猾奸诈,就怕他们丧心病狂,什么都不顾。
那婆子在冯家不敢放肆,眼睁睁看滢滢转身进去了,只得叹口气,摇摇头,转身回去了。
滢滢镇定了许多。
她知道,对方就算知道她是重生而来,灵魂已不是原来的大小姐,但空口无凭,谁知道那人是不是在炸她。还有那些诅咒不过是咒语,谁知道是不是一定就会变成真实的。
她如此低姿态地迎合,不过是想看看那幕后黑手到底是何方妖孽,竟连她的身世都知道。先假装配合他们,然后再对他们一网打尽罢了。
滢滢昂着头,被喜婆领着去了她和冯嘉靖的新房。
这是一间完全新盖的院子,前后四进,第三进七间正房,四间厢房,还带一个小跨院,就是给他们夫妻住的。
滢滢慢慢走了进去,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到底算是成亲了,还是没有……
不过来到新房门口,王欣兰和孟芸秋就将她拉了进来,着急地道:“你可回来了,我们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两位嫂嫂请坐。”滢滢指了指两张交椅。
王欣兰和孟芸秋都没有坐下来。
王欣兰皱着眉头道:“三弟刚才醒过来了一下,病情有些重,太医建议,要搬到外面的庄子上静养,你看呢?”
滢滢正中下怀:“那就去吧,我跟去照顾他。”
王欣兰和孟芸秋两个人相视而笑,心里放心一块大石头。
见滢滢这样体贴,一点都不嫌弃冯嘉靖这个样子,而且也不在意刚刚没有完成的拜堂之礼,王欣兰握住她的手,悄声道:“三弟妹,你别生气。等三弟好了,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大嫂别这样说……”滢滢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都是应该的。”
来到里屋坐下,滢滢看着冯嘉靖静静躺着的样子,轻叹道:“难为你了。”
冯嘉靖咳嗽两声,没有睁眼,又睡了过去。
滢滢便和自己陪嫁的丫鬟开始收拾东西,打成几个包裹,打算到庄子上去住一阵子。
外面的酒席虽然开了,但是没人问新郎官和新娘子的情形。
王欣兰和孟芸秋两个人在外面跑前跑后地招待,只说冯嘉靖最近太累所以晕过去了,只要静养几天就好了。
大家体贴地没有多问,只是喝酒的气氛到底没有很热络。
刚吃过午饭,滢滢就听见小橘进来道:“夫人,外面又有人找您。”
滢滢点点头,“把她带到待客的厢房。”
待客的厢房在他们新房院子的第一进。
还是那个婆子,不过她已经没有上午的气焰,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脸上还有被掌掴的痕迹。
滢滢不想问她是如何进来的。
可惜冯嘉靖这会子晕迷不醒,不然滢滢就可以问他更多事情。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滢滢已经换上家常的衣衫,坐在厢房八仙桌旁边的太师椅上,伸出自己早上刚染的指甲看了看。
那婆子陪笑道:“孙大小姐,几时打算跟冯国公……”
啪!
不等她说完,滢滢已经抽了她一个耳光,恼道:“还不死心?!我说了!——没可能!”
那婆子捂着脸,嘴唇翕合了半天,才讪讪地道:“……您真的想我当众说出那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