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因

  已经在贾瑚口中听到张姐姐着实不好的消息,温瑛纵忍住泪,也没心思再说什么了。
  一车三个孩子,鸾儿瑚儿都安安静静,只听得琏儿的抽泣声。
  温瑛暂松了鸾儿的手,把琏儿搂在怀里,轻抚他的背给他擦泪。
  只是也不知贾琏是心中害怕,还是太久未曾哭过,温瑛越是拍哄他,他哭得越厉害,从抽泣变成哽咽,又变成大哭。
  好容易哄他止了哭声,车已经行到了东院二门。温瑛看看她身上就是略皱了些,并没弄上琏儿的眼泪鼻涕,也并不失礼,方放了心,先看瑚儿跳下了车,又看瑚儿扶着琏儿站稳。
  等她欲要把鸾儿递给琼玉时,却见瑚儿还在那里站着,伸手欲接鸾儿。
  温瑛尚在发愣,就看见鸾儿已经张着手要瑚儿抱了,她忙笑道:“瑚儿,鸾儿这丫头沉手得很,我怕你抱不住。”
  贾瑚眼中泛出笑,只道:“请婶子放心,必摔不着妹妹。”
  鬼使神差,温瑛就把鸾儿递出去了。
  重新抱得媳妇在怀,贾瑚这才有了实感。温夫人还真没说错,她养得好,小脸圆乎乎的,这时候就是个小胖娃娃,沉手得很。
  但越沉手,他的心就越安定。甚至觉得就是一辈子把她抱在怀里,他也愿意。
  只是看着温夫人下了车,感受到满院子下人诧异的目光,贾瑚纵然心内不舍,也还是只和鸾儿对了个眼神,就把她重新交到温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手上。
  日子还长,不能急于一时。若叫人看出一丝破绽,不但他的处境更难,万一再连累了她,是他更不愿意看到的。
  温瑛见鸾儿稳稳当当被交到琼玉手里,方才觉出不对,才刚她怎么就因瑚儿一句话,这么放心的把鸾儿交给他了?
  只不过张姐姐近在眼前,既然鸾儿无事,她也没空细想了。
  被丫头婆子们簇拥着进了院子,转过一重重屏风穿堂,看瑚儿一力答允看好弟弟妹妹们,温瑛终于在幔帐后见到了张问雁。
  只看了一眼,温瑛就再忍不住,泪水从眼中滚滚落下,情不自禁喊出旧日称呼。
  “雁姐姐,怎么就病得这个样了!”
  温瑛歪身坐在张问雁床边,小心翼翼握住张问雁的手,泪水点点滴滴撒在锦被上。
  张问雁撑着要坐起,被温瑛立时按住不许,她便只得笑道:“都三十的人了,怎么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
  温瑛心潮澎湃,更兼两人是自幼的手帕交,从小儿无话不谈,激动之下,便看着张问雁的眼睛直白问道:“雁姐姐比我还大一岁,不是也和个孩子一样?”
  “连瑚儿都看出来,你这是心病比身上更厉害。瑚儿今年不过才九岁,心思就这样深,你做娘的日日躺在病床上,知不知道这孩子平日都怎么样!还是他听说了什么,看见了什么,你都知道不知道?”
  “你若是真去了,瑚儿琏儿没了亲娘,亲爹又是万事不管的性子,都是才几岁的孩子,谁来护着他们?又有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走了,后头那个不知什么脾气性子出身,能不能压服得住一家子,你就能放心得下?”温瑛压低了声音,更是泪如雨下。
  张问雁一只手被温瑛紧紧握在手里,另一只手轻抚上温瑛的肩膀,拿二十年前哄邻家妹妹的语气,柔声道:“瑛儿,你夹在中间,心里不好过吧?”
  温瑛慢慢松开张问雁的手,直起身,拿帕子擦干了面上的泪,嘴角勾起一个苦笑,竟有些不敢看张问雁的眼睛:“雁姐姐,不管王家怎么想,我总是盼着你能好的。”
  张问雁虚弱的笑笑,努力抓回温瑛的手:“瑛儿,我知道。”
  “我只是太累了。”
  “十几年了……我真的想歇歇了。”
  屋内两位母亲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屋外,贾瑚已经问完了王熙鸾“妹妹年纪多大了?什么时候的生日?”“在家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等一系列寒暄客套语。
  两个一问一答不过寻常话,屋子里服侍的丫头婆子们却全都惊呆了眼。
  天爷,何时见了瑚哥儿和人说话时话音儿这样柔和?就是对着老爷夫人和大爷大奶奶并琏哥儿,瑚哥儿也不过守礼孝悌罢了。
  更别提才刚瑚哥儿还抱了鸾姑娘,琏哥儿做亲弟弟的都不知有没有被瑚哥儿抱过一回。
  张问雁的奶嬷嬷罗氏眼也不眨的看着鸾姑娘,心里直念佛。
  阿弥陀佛,今儿温夫人来,想必奶奶能听进去几句劝。就连瑚哥儿见了鸾姐儿都和以前不同了。若是从今之后,奶奶和哥儿越来越好,她也就能对得起先老爷和夫人的恩德了。
  贾瑚心中有千万句话想要对鸾儿说,偏屋子里人多眼杂,且他一看到鸾儿,就忍不住和对别人不同,已引得人人注视,更不好做些什么。
  略想一回,贾瑚便命:“去我屋子里拿本《千字文》过来,我接着教妹妹读书罢,正好趁这功夫也检查检查琏儿的功课。”
  贾琏并贾王两家的下人都呆了。
  贾琏才刚满四周岁,今春才开蒙,不过才上了两三个月的学,将将学完一本《千字文》。他生性不大爱读书,功课都是能拖就拖,只是哥哥天天看着他读书,他不得不读罢了。
  今日虽是休沐,不用上学,按例哥哥却要给他检查功课。幸而今日王家叔父和婶娘来,哥哥说待晚上得了空再查他,怎么现在又要查了?
  贾琏吓得什么都忘了,脑子转得飞快,嘴上却只结结巴巴道:“哥哥,哥哥,我去拿书,哥哥陪着鸾妹妹。”
  贾瑚看他一眼,和罗嬷嬷道:“请嬷嬷带几个人和琏儿去。”
  罗嬷嬷赶忙应了,心道果然瑚哥儿还是瑚哥儿,带着小姑娘,怎么就说些读书学习的话?
  她想了想,先来至瑚哥儿身前,笑道:“哥儿陪着鸾姑娘说话,不如叫人取些九连环、鲁班锁这些玩意儿来。再者才刚鸾姑娘说在家里新学打结子,我叫人去取些丝线珠子来?”
  贾瑚见他这一打岔,屋子里的人都顾不上看鸾儿了,方点头道:“还是嬷嬷想得周全。”
  罗嬷嬷给屋子里的人使个眼色,便自有大丫头去找东西。见屋内无甚不妥,她才手上牵了琏哥儿,带上几个人,出门往厢房去拿书。
  如此一来,屋子里贾家的人就少了一多半儿,剩下几个小丫头都是二三等丫头,只站在外间,不得进来的。但是王家的丫头还有二三个在屋里。
  自己母亲身边的人好使唤,……未来岳母身边的人,贾瑚就没法子了。
  看鸾儿不动作,贾瑚也不急,只做平常询问:“鸾妹妹才说爱玩九连环,不知能解几个环了?”
  王熙鸾听出贾瑚叫“鸾妹妹”时语气里的得意,真想一个白眼翻过去再不理他。她心里默念三遍“大局为重”,方喜滋滋伸出手,比道:“能解八个了!瑚大哥哥能解几个?”
  虽没听见,贾瑚却肯定鸾儿正在咬牙。他心里闷笑,面上一本正经:“能解九个,一会儿我教你解。”
  琼玉见姐儿和瑚哥儿说得好,渐渐把这边的心放下,又不由担忧起夫人那边。
  夫人去看赦大奶奶,许多话不好让鸾姐儿听见,故没带她进去,只带了碧枝雀枝,让她看着姐儿。
  如今姐儿这边好好的,瑚哥儿性子虽冷,礼数上却一分不差,姐儿也没受着委屈。
  其实要按琼玉说,夫人好了姐儿才能好。若是夫人那边儿出什么差错,和老爷并大姑奶奶起了嫌隙,不单夫人难,哥儿姐儿们也更难了。
  夫人好容易身子好了,日子也过顺当了,可千万别再起什么波折。
  琼玉心中正自担忧不定,不知夫人和赦大奶奶都说些什么,忽地听见姑娘问一句:“瑚大哥哥,伯娘生了什么病?”她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赶忙去看瑚哥儿。
  瑚哥儿面上并无怒色,只是垂眸道:“娘怀孕了,后来孩子没了,所以生病。”
  得了这一句话,再加上贾瑚车上那句,并在家时娘讲的张家和原书贾赦的德行,王熙鸾便大概知道张氏伯娘的情况了。
  张氏不能死。
  就算她再心如死灰,对人生无望,觉得活着没了意思,为了贾瑚好,她也不能死。
  她活着,贾赦就有出身仕宦的嫡妻,贾瑚还有亲娘。
  没有过多犹豫,王熙鸾就已经决定了要救张氏。
  去找玩意儿的丫头已经回来了在掀帘子,王熙鸾回头朝琼玉笑:“琼玉姐姐,你能不能替我和娘说,张伯娘没了孩子生病,我是小孩子,我去看看伯娘,伯娘是不是就好了?”
  琼玉胆战心惊看瑚哥儿的面色,瑚哥儿也抬头看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只道:“妹妹既想见娘,就烦姐姐去一趟罢。”
  看琼玉掀帘子进了内室,屋里再没熟悉她的丫头,王熙鸾伸手和贾瑚玩九连环,悄悄把一颗药丸放在他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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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啦~
  琼玉:我太难了。
  看到这里,小可爱们应该能明白男女主都是什么性格了吧=w=,俩人都不是十全的完美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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