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不要抛下我

  我握着清明尺，冲进阴兵队伍里，领头的那个阴兵手指翻动，那面四方令旗在空中飘扬，一个阴兵从队伍里出列。我仔细盯着这个阴兵的脸看，刚开始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觉得像是一层白色的纸糊糊，接着那白纸糊糊慢慢散起了一圈白雾，白雾散去，阴兵的五官完全展现出来。他的双眼不知道被什么利器给挖了，只剩下两个深深的血洞，嘴里挂着半截腥红的舌头。
  “咯咯咯……”
  他阴森森笑着，突然身形一动，瞬间移动到了我的面前，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我顿时觉得阴气缠身，喉咙发紧，出气多，进气少。
  我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又一个阴兵瞬间移动了我的跟前，手指带着丝丝阴风触摸我的脸，他嘴里涌出鲜红的血，滴落到地上，溅起一片血红的花。我顿时吓得半死，完全想不到该拿着清明尺做出什么反应了，就好像眨眼之间刚启开的灵智又被收了回去，甚至是我都想不起来以前灵正教我画过的符文该怎么画了。
  是阴兵的阴气影响了我的记忆与身体。
  阴兵咧开嘴，扯出诡异的微笑。
  顿时之间，我耳中传入了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
  啊呜啊呜……
  声音尖细，并且绵长幽远。
  这种声音因我此时的恐惧而被无限放大着，鸡皮疙瘩立刻就从我身上的各个部位冒了出来，我颤抖着身体动也不能动。
  “放开她。”
  灵正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外传了过来。
  抓住我脖子的那个阴兵露出深深的恐惧，陡然松开了我，归入阴兵队伍里，整个阴兵队伍瞬间列成了整整齐齐的两条长队。我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气地喘气，刚才在心头涌起的那抹恐惧深深地包裹着我，我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领头的阴兵手里的令旗不再翻动，列成两队的阴兵面无表情地站着，静静待命。
  灵正站在阴兵的最前面，手里把玩着一支长长的竹笛，神色沉寒，浑身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磅礴之气，声音却是淡淡地：“大胆阴差，本王的人你们也敢动？”
  “啊呜呜……”
  领头的阴兵张嘴说话，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灵正脸色微变，声音透着阴寒：“你们说她只剩大半年的阳寿了，外婆甘愿用剩下两年的阳寿帮她续命？哼……她是本王的人，不需要用活人阳寿续命，本王自然有办法保她周全。——现在，本王命令你们，放了外婆。”
  “啊呜呜呜……”
  “不奉命？”灵正双眼一眯，瞳孔猛地收缩，神色淡淡，“那就统统给本王滚回阴司！”他将手里的长笛放到唇边，突然间一种异样的曲调乐音传了出来，调子时高时低，一会儿尖锐，一会儿平缓，我听得耳朵生疼，用双手拼命捂着耳朵。
  曲子的尾音时不时钻入我的脑海里，搅得我脑袋发昏。
  过了一会儿，调子停了，我定睛再看时，所有的阴兵居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灵正将长笛收起，缓缓向我走来，皎洁月光铺满他的肩膀，仿佛像是从九天上降临人间的天神一般，风神朗逸。
  “初一，我来晚了。”
  灵正站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来。
  我含笑看着他，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灵正，外婆的魂魄……”
  灵正修长的手指一用力，将我拉了起来，单手搂着我的腰间，“别担心，我已经送外婆回家了。”
  “刚刚说……外婆还有两年寿命？”
  “嗯。”
  “灵正，求求你答应我……”我本来是想说，灵正，求求你答应我，千万不要用外婆的寿命替我续命，但一想到他刚才跟阴兵说的那番话，我再多说，已经没有必要了。我懂灵正，灵正也是懂我的，他明白我心里的感受。我笑了笑，头靠在灵正的肩头：“灵正，求求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灵正的下巴搁在我的头顶：“怪我不好，是我怕你有危险，所以才留你一人在这里，害你身隐险境。”
  我双手捧着灵正的脸：“那既然这样，我要小小惩罚一下你。”
  “初一想怎么罚？”
  “当然是这样……”我踮起脚尖，在灵正的唇上轻啄一口，灵正的脸迅速转红，我偷偷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沈妍，“我用血符把她定住了，但我的灵力好像一下又不行了，这血符要怎么解啊？”
  灵正走到沈妍身边，低头看了看地上，然后祭出金龙杵沿着他之前画下的圈，逆着又画了一道，将之前的圈阵覆盖住，然后伸手在沈妍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沈妍“啊”地轻中了一声，向后大退一步，恢复了自由。
  沈妍立马向我跑来，指着我的鼻子：“唐初一，你太过份了！”
  灵正挡在我身前，冷冷看着沈妍。
  沈妍气得身体一抖一抖的：“灵三爷，你还护着她，你知不知道她刚才把我用血符困住，想与阴兵同归于尽啊？”我尴尬地笑了笑，沈妍用食指戳我的心脏，“唐初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墓哥哥交差啊？”
  我把沈妍的手拍开：“那个……我是死是活，跟凌王墓有什么关系啊，真是的，你需要跟他交什么差？”
  “那我呢？”灵正突然淡淡地问道，“初一，你是死是活，也跟我没有关系吗？”
  “啊……”
  我小心翼翼地去瞄灵正，发现他神色沉沉，顿时心里一紧，低下头，不敢答话。沈妍最会看人眼色了，她看到我和灵正这个样子，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讲错了话，于是岔开了话题：“哦对了，灵三爷刚才好威风啊，居然还会吹送魂曲，强行把阴兵送回阴间去了……好可怕啊，哈哈哈哈……呵呵呵……”说到最后，沈妍也觉得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着。
  灵正弹了弹衣袖上的灰，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急忙去追上灵正：“灵正，你生气啦？”
  “没有。”
  “还说没有，你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我要赶去救小金。”
  “金世遗怎么了？”
  “他背叛了赵天明，赵天明要将他处死。”
  “啊？赵天明这么可恶啊！”我拉住灵正的手，“那我们快点走啊，金世遗刚在江边还救过我呢，我们快点去找他啊……”
  突然，灵正停住了脚步。
  我回头看，灵正站在原处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有清亮的光。
  沈妍跟了上来：“灵三爷，请问金世遗在什么地方？”
  灵正面无表情地回道：“不知道。”
  “灵三爷，金世遗是棺生子，他对我很重要。”沈妍有些急了。
  沈妍是棺生子，她之前找了那么多年，才找到了离漠那一个棺生子，可是离漠却死在了梁妃塔，现在她好不容易又遇到了金世遗这一个棺生子，怎么可能还会让金世遗出事呢？
  沈妍单膝跪在灵正面前：“沈妍求灵三爷告诉金世遗的位置。”
  灵正淡淡看了沈妍一眼，然后抬起右手横在胸前，脚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走了一步，每个方向又停顿了一两秒，然后低头掐指点算。
  他算指的手法跟以前点算的手法很不一样，以后他是用大拇指去点其余四根手指，从指腹一路点下，每个指节点三下，而此刻他则直接忽略掉了小指，从无名指的指尖开始，点到中指指尖，再到食指指尖，依着食指指尖向下划一条线，再顺着这条线移到无名指的最左边，再逆时针绕一圈。第二次点算的步骤又不同，是先用左手在右手手心画了一个叉叉，下偏几厘米，像中医把脉一样，搭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这才开始再一次的点算。后面速度越来越快，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动作。
  这期间才过短短十几秒，灵正就换了好几种指法。
  沈妍在一旁闭眼凝神，似乎像是在感应什么似的。
  灵正停下手里的动作：“小金在西边树林第九山洞，你跟着寻阴符去找……”灵正从口袋里拿出一道黄色的符文，手指一摇，符文自动燃烧了起来，他把符文向空中一抛，符文整张全部燃烧起来，成了一团黄与红相间的火球，灵正喊道：“去……”那火球径直绕了灵正的身子三圈，然后向西边的树林里飞去。
  沈妍说了声：“谢谢灵三爷。”然后跟了上去。
  我抬腿也想去追，可是灵正突然把我的手拉住了：“初一，你还没回答我，你的生死，也与我无关吗？”
  “……”他还没跳开这个话题啊？
  我甜甜笑了笑：“灵正，你别生气了嘛，下次我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哼……”
  “灵正，好灵正，人家那是一时心急，所以才……”
  “所以才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么？”
  “我也是想救外婆嘛。”
  灵正突然把我拉进怀里，双臂用力收紧，勒得我生疼生疼，可我又不敢挣扎，我知道灵正现在正在生我的气，他气我不顾自己的性命，想与阴兵同归于尽，我剩下的一年命里，有外公半年的阳寿，还有做祭祀而换来的半年阳寿，我的确不应该那么鲁莽的，我的命早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我带着大家对我的期盼。
  “灵正，对不起啦……哎哟，疼！”
  灵正的胳膊收得更紧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就松开了我，“初一，你有没有想过，你若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嗯？”我心里一阵悸动，“灵正，对不……唔。”
  灵正突然重重压了下来，将我的所有气息都堵在了嘴里，唇瓣相依，紧密摩挲得几近啃噬。我挣扎了几下，灵正略带疯狂地侵占着我柔软的田地，一手扣住我的后脑勺，一手锁着我的后腰，让我更加亲密地贴近他。我的鼻端萦绕着灵正身上特有的异香，心慢慢宁静下来。
  呼吸渐渐接不上来了，灵正这才不舍地松开了我，目光温柔如水：“初一，不要抛下我，一个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