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办山货的人

  第8章:办山货的人
  开了门儿不大会儿工夫,就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身板儿壮实,个头儿也高,脸膛白净,戴着一副眼镜儿。
  男人进门儿看了一眼,问山伢子:“有什么吃的?”
  山伢子被问懵了,打从他来到这个饭馆儿,也没见过菜单儿,而且来的客人都是一进门儿就说自己要吃什么,还从来没人问过有什么吃的。
  徐四挑帘出来,支应道:“就是家常菜,萝卜白菜土豆儿啥的,再就是抻面条儿扯面片儿,你看你想吃点儿啥,我能做就做。”
  男人呵呵一笑,说道:“还是家私房菜,有点儿意思,老板给推荐一个吧。”
  徐四说道:“酸菜白肉炖血肠儿行吗?加一大碗米饭,管饱还热乎儿。”
  男人笑着坐下,说道:“行,尝尝老板的手艺。”
  然后又看着山伢子说道:“小兄弟,给倒口热水喝。”
  “嗳。”山伢子答应,到柜台拿了个玻璃杯,倒了一杯热水送到桌儿上,然后回后厨帮忙儿。
  徐四把酸菜切丝,过油炒一下,然后倒进砂锅儿里,再薄薄地切上十几片儿肥肉片儿,半根儿血肠切段儿,满满码了一锅,然后倒上开水放到火上炖,炖了十来分钟以后,打开锅盖儿,从小锅里舀了一勺儿安魂汤添到砂锅儿里。
  山伢子愕然看着徐四,徐四低声说道:“他满脸死气,活不长了,但我看他筋骨很好,不像是得了什么病,可能会死于意外。”
  山伢子小声儿问道:“四叔,你为啥不告诉他?”
  徐四反问道:“你要是从来不认识我,刚见第一面儿我就告诉你,说你马上就要死了,你会怎么想?”
  山伢子低着头没应声儿,徐四替他说:“你会觉得我有毛病,甚至你可能会骂我打我。”
  山伢子默不作声,徐四拿了调羹,舀了一点汤出来,尝了一下,然后打开水龙头把调羹冲干净,又说道:“不认识的人,甚至是不太熟的人,你都不能当面儿对人家说不吉利的话,就算你说的是真话、实话,人家也不会感激你,只会烦你、讨厌你。”
  “嗯。”山伢子认真的答应。
  饭菜上了桌,砂锅盖子一掀,那个男人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说道:“好香啊!”
  这一次,山伢子没有咽口水,香是香,可如果知道那是给快死的人吃的饭,再香还能有什么胃口?
  徐四坐在了另一张桌边,看着男人烫得吸溜吸溜的,还是忙着把血肠肉片子往嘴里送,就问道:“味道还行吧?”
  “何止是行啊……”男人含混着说,把嘴里的咽下去,看着徐四说道:“老板手艺真不是吹的,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饭。”
  这本是一句夸奖的话,可听在山伢子的耳朵里,却觉得分外的揪心,不自觉地想起了前些天那位老大爷,不过那个老大爷知道自己要死了,可这个男人他不知道自己要死了。
  徐四跟男人攀谈:“大哥是做什么的呀,看着眼生,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男人忙活着吃饭,说话断断续续:“我是钰县的……这不快过年了嘛……来你们这儿淘换一车山货……回去能卖个好价钱。”
  徐四点头,说道:“快过年了,人都忙,路上开车都急火火的,大哥你可得小心点儿。”
  男人大咧咧地说道:“没事儿,我开的是货车,个儿大,还雇了个司机,两人换班儿开。”
  徐四又点头,停了一会儿又问道:“司机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吃饭?”
  男人差不多把砂锅吃见底儿了,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说道:“得留个人看车,我俩换班儿,这样儿,你再做一份这个,我去换他来吃,多少钱?”
  徐四答道:“一份儿三十八,米饭是送的。”
  男人拿出一百块钱放在桌儿上,说道:“不用找了,老板,你这手艺待在这个小地方可惜了,这样儿,我给你留张名片,将来你要是有兴趣到钰县去开馆子,地方我给你找,保你生意兴隆!”
  徐四双手接过名片,微笑着答道:“好,不管去不去的,先谢了。”
  男人又劝道:“这么个小地方能赚多少钱,还是要去县城嘛。”
  徐四笑而不语,男人站起来说道:“行了,我去换司机来吃饭。”
  男人走了,徐四看了一眼名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把名片递给山伢子,说道:“留起来,或许将来有用。”
  山伢子不明白徐四的意思,这人不是快死了吗?那留他名片还有啥用啊?但山伢子不问,接过名片看了一眼,那人叫方友同。
  徐四去后厨做菜了,不大会儿工夫,另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瘦瘦小小,脸色腊黄,看着山伢子说道:“方老板让我来这儿吃饭,说钱给过了。”
  山伢子点头:“嗯。”
  给司机倒了水,山伢子就回后厨看徐四做菜,这回徐四没往菜里加安魂汤,山伢子忍不住问道:“四叔,他俩是一起的,这个人没事儿?”
  徐四点头:“他没事儿。”
  山伢子不再说话,自己在心里琢磨,四叔说方友同可能会死于意外,可他是跟司机换着班儿开车,俩人不管谁开车,都是坐在车里,那就应该不是出车祸。
  徐四问他:“想啥呐?”
  山伢子脸上微红,小声儿把自己想的事儿说了。
  徐四点了点头,说道:“知道想事儿好,去吧,把饭菜端上去,小心别烫着,端砂锅的时候用厚布垫着。”
  “嗳。”山伢子答应,手脚麻利地把砂锅和米饭都搁到食盘上,然后端了出去。
  司机闷头儿吃饭,也不吭声儿,山伢子有些纳闷儿,虽然这锅菜里没放安魂汤,没有那种奇异的香味儿,可闻着还是很香的,又是血肠又是肥肉片子,用酸菜‘拿’过,酥香软滑,这个司机怎么也不夸两句?
  司机慢慢悠悠的吃,吃了半个多小时,饭剩下一小半,菜也剩下不少,然后用手抹了抹嘴,站起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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