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二章 拼凑

  “不,不是说可以通过坐船的方式出门么……?”童毕安扶着一棵矮树,一边擦拭着满脸的汗水,一边气喘吁吁地提问。
  “你想的也太天真了。”童思源双手撑着膝盖,状态看上去比自己的弟弟稍微好上一点,“能够正常通航的河只有一条,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和它恰好是垂直方向。多数时候,至少这一截山路,还是只能用两条腿走的。”
  “按道理说,你不是应该经常在山里和外面来来回回的么?怎么现在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童毕安不会放过任何挤兑自己哥哥的机会,“看人家元小姐,一个女孩子,现在反而是看上去最轻松的一个。”
  “元小姐是军队出身,又还年轻,我这种三十好几,多数时间都蹲在恒温房间里纸上谈兵的人自然是比不了的。”童思源眯着小眼睛笑了一下,似乎脾气不错的样子。
  “你懂什么,我们头儿每天都要替几十号人琢磨大事小事,渐渐不如从前那样体力充沛是很自然的事。”兰芷是队伍里童思源的头号支持者,而且从来不会大事化小的处理任何外来人士的挑衅,“倒是你,听说这几年不是一直在外面占山为王么?怎么还越来越娇气了?哦,难怪,有你这么个老大,那些人才会……”
  “你说什么?”童思源瞬间撞开正站在路中间喝水的元岁,红着眼睛冲到了兰芷面前。
  “咳,咳,天气这么热,每个人身上又都是大包小包的,都省省力气好吗?”元岁捂着嘴呛了两声,简直被这几个每隔十分钟就要吵一轮的愣头青烦的不行,“如果你们一个个都非要把宝贵的休息时间浪费在争吵上面,干脆我们中途就别停了,直接一口气走到目的地算了!”
  来这里之前,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纪律意识最单薄的一类人了。结果这群说起来还沾亲带故的家伙,除了总是刻意纵容手下怼自己弟弟但本人基本不出手的童思源,以及经常神游天外所以基本不参与讨论的顾岚,剩下的所有人几乎都是随时可能被几句话点火炸开的炮仗,还经常波及她这种不站队的无辜群众。
  “元小姐说的对。”童思源适时主动站出来调停,以示“控制冲突尺度”,“如果在路上真的遇上什么麻烦,我们便是只能依赖彼此的战友。早早地消耗了太多感情,以后还怎么维持信任呢?”
  兰芷作为大童的忠实粉丝,垂着脑袋听完训话后,便立刻温顺地坐回了石头上,又恢复了高贵冷艳的状态。而小童却不太买账,几次涨红着脸想跟顾岚交换下眼色,结果都被后者忽视掉了。
  “……你们能不能稍微有一丁点的纪律意识和团队精神啊?”元岁再次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前所未有的重担,不由深深地怀念起了过去的每一位队友,“这次千里迢迢的出门,你们不是打算干大事的吗?如果那么想练习吵架的口才,还不如留在镇子里陪着万一小朋友看家!”
  “又让元小姐见笑了。”尽管总是在和自己弟弟有关的方面屡教不改,童思源面对她的语气总是一如既往的客气,“关于这次的行动,您还有什么指教么?”
  “别,我从前就是一个跟着厉害老大混日子的小兵罢了,相对比较擅长的是服从命令。”元岁心里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您怎么安排,我就怎么配合。”又瞥了一眼仍是满脸愠色的小童,她稍微想了想,还是笑着问到,“不过,其实我之前也在琢磨,那个人供出的地点离这里可说不上近,我们要是像这样一路走着过去,估计赶到的时候,都可以直接在外地过年了。”
  “那倒不至于。”童思源比同龄人看上去要稍微显老一些,偶尔笑起来的时候总有一股不言自明的沧桑感,“今天不耽误的话,明天下午我们大概就能赶到一个小镇上,那里可以租到一些古董交通工具。”
  “古董交通工具?”元岁脸上的惊喜表现的恰到好处,“那可真是让人期待呀。”
  “我大致往前走了五百米,应该没什么问题。”独自探路的齐敬重新归队,依旧只面朝童思源汇报结果。
  算上元岁自己,各行其是的三男三女暂时组成了毫无凝聚力的六人小组,顶着刺目的骄阳和成群结队的蚊虫,朝着上次俘虏的几位“科学家”指认的新一代实验品培育地点艰难的进发。
  自从更加吸引火力的童毕安来到了村镇,无比意外地和有过一面之缘的元岁相认,后者的日子明显变得好过多了。
  夜幕降临,在商讨应该如何两两一组共同值夜再次演变成一场长达半小时的口水战之后,童毕安终于满心委屈的承认自己已经成为小组内最受排挤的一位,此时正黑着脸蹲在一块大石头背后,一边艰难地吞咽着过于干燥的面包片,一边装作不在意地偷听抽签结果。
  “居然是我吗?”元岁无所谓地摊摊手,“行吧,也好,估计只有把我和童毕安放在一组,你们半夜才不会被吵架的声音惊醒。”
  “麻烦你多费心了。”童思源将今晚的最后一块儿肉干丢给刚刚伤愈的兰芷,“毕安从小就是个有点粗枝大叶的人。如果不是这样的结果,或许我还不敢安心的睡下。”
  清晰地听见石头背后传来一声“呸”,元岁复杂地瞥了童思源一眼,很想直接质问这位时常有意激化矛盾的哥哥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顾姐姐……”她把脑袋转向顾岚,这位刚刚还被压缩饼干噎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的家伙立刻连水也不要了,冲元岁大幅度地摆摆手,转身钻进了临时搭起来的帐篷中。
  “他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啦?”元岁忍不住问。
  “想知道的话,元小姐倒是可以试试从另一个当事人身上着手。相信我,毕安现在一定巴不得能和你这个相对比较中立的人倒倒苦水。”童思源熟练地用手指将烟掐灭,又冲着齐敬打了个眼色,很快也领着自己的两个跟班离开了。
  橙红色的火苗在元岁的眼前跳跃。四面八方的草丛中,各种小虫子正在召开合奏大会。
  沉默地抱着膝盖坐了一会儿,元岁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忍无可忍地扶额问到:“你还要一个人在后面蹲多久啊?现在是我们两个人共同值夜的时间。要是被我发现你一会儿居然倒在地上睡熟了,那就别怪我以后再也不帮着你说话了。”
  很快,她听见背后的童毕安很没有男子气概地用力抽了抽鼻子,绕了半圈才在她对面坐下。
  “你觉得现在怎么样?”竟然是童毕安先向她问话。
  元岁还是蜷着身体,压根没看他一眼,有气无力地反问:“你指什么?”
  “我记得你是从船上下来的吧?”童毕安似乎深谙在两句话之内把天聊死的方法,“但现在你应该再也回不去了。”
  “你懂不懂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元岁都懒得瞪他。
  “因为我看你……最近给这边工作的特别卖力。怎么,你真打算跟着我哥一直混下去了?”童毕安做贼心虚地在周围环顾一圈,小心地压低了声音,“看在你我现在处境类似,我在这儿跟你说一句大实话,他这个人其实特别不靠谱。”
  “我知道。”元岁的声音平静无比。
  “你知道?”一激动起来,童毕安瞬间忘记了控制音量。
  “告诉我你和顾岚之间到底怎么了,”元岁慢悠悠地抬起头,“我可以好心地告诉你一点有用的东西。”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东西对我来说有没有用?”童毕安习惯性地顶了句嘴,很快又犹犹豫豫地问到,“她……没告诉你?”
  腾出一点点精力观察了一下眼前这位喜怒形于色的耿直青年,元岁又把脸埋回膝盖里,闷闷地说到:“行了,现在我大概猜到原因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
  “是顾岚放走了那个‘六指’的教授,间接导致了之后海上都市‘天赋者’留存手段的暴露,对吧?”元岁用手指理了理在晚风中散乱的头发,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所以你们俩这次对我的态度才会这么奇怪。她是热情的过余了,而你好像也有点怕我似的。”
  “你……那你现在……?”童毕安咽了口唾沫。
  “你是想问我恨你们吗?我吃饱了撑的?”体谅对方确实是脑子不太灵活,不是故意想要气人,元岁心平气和地接着说到,“按船里的情况,暴露只是迟早的事情。你们又不是配合‘六指’进行栽赃陷害,我没什么理由责怪你们。”
  “其实就是因为她那次的擅自行动,我后来实在没忍住,借着酒劲儿骂了她几句。”童毕安苦恼地双手抱头,“虽然说我之前可能是没怎么冲她发过脾气,那回说的稍微过分了一点吧……但从那回开始,她就一直不太愿意搭理我了。可我难道真的错的很厉害吗?她自己听了那个小白脸几句好话,就迷迷糊糊地坏了我的大事,难道我不能生气吗?”
  “我没什么兴趣听你和她之间的感情纠葛。”
  “行,行,你聪明,你厉害……”童毕安的声音有些发抖,“现在好了,除了那几个现在还待在镇里养伤的弟兄,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又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看到我哥哥那几个人对着我那趾高气昂的样子了吗?我告诉你,他们早就等着看我的笑话呢!现在我落得这个下场,简直就是正巧顺了他们的心意……”
  “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就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了。”元岁又叹了口气,“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气人。你好不容易奋斗了多年得来的东西,上天说收走就收走了,事前根本不会跟你打打招呼。你为此呼天抢地一番,只会招来看笑话的人,还不如憋着点,自己私底下悄悄骂两句就算了。”
  “你倒是想得开。”
  “想不开也不行啊。”
  “那……你果然还是想回到以前认识的人身边的吧?”童毕安有些后知后觉,“看你在我哥面前那么积极图表现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真打算换个地方实现人生价值了呢。”
  火光在风中毫无规律的摇摆着。元岁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疲倦:“想回到以前的人身边……这种话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实现的。”
  “那你——”
  “我仔仔细细地想过了。”元岁猛地抬起头,不加掩饰的凌厉目光直直看向童毕安,“如果我就这么老老实实地混吃等死,怕是真的一辈子都再也别想出去了。就算镇里的人肯相信我,我想要接触到以前的人,只获得一群孩子的支持也是远远不够的。我得努力工作,至少先获得你哥哥的支持,然后一步一步往高处走,往远处爬。只有当我自己稍微混出了点样子,才有可能接触到更多厉害的人,才能借助更多的人脉满世界的找人……”
  “更,更具体一点呢?”童毕安似乎有点被她说住了。
  “先定一个小目标,至少要成为你哥哥信赖的副手吧。”元岁挑眉时流露出的气场与她这张年轻的脸蛋完全不符,“我观察过了,你哥哥虽然人品不见得怎么样,但是工作上还是有点水平的。这样挺好,跟着一个聪明人做事,实现目标的可能性总会稍微大一点。”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
  “人品不怎么样?”元岁打断他说话已经很熟练了,“这还用你特别提醒我么?看看他对这群傻孩子的态度……”
  “呃,我觉得他对镇子里出来的人倒是还行,至少比对我要好吧?”
  “他对你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元岁的眼睛异常明亮,“但我见过真正意义上心怀大爱的老好人。我觉得,他是不可能做出让好不容易脱离苦海的孩子们再次成为自己手底下的工具这种糟心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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