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2)

  蒋川顺着许佟澜的背,轻声地解释,黎总的公司出了一些问题,涉及到一些纠纷,不过你放心,黎总会在里面争取减刑,只是要委屈澜澜过日子不能再那么大手大脚了。
  他只能说这么多了,再旁的,譬如黎丹非法窃取了许由的公司机密,再譬如许由宣告破产,用不雅视频威胁黎丹亦被公安机关逮捕这些鱼死网破的后话,蒋川暂时不想让许佟澜知道。
  他亲眼看大的孩子应该快快乐乐地度过最后一段中学时光,而不是为着父母的腌臜事和丑恶伤神。
  许佟澜痛苦地抱着头贴在膝盖上,眼皮干涩得发疼。巨大地冲击搅动着他的心神,让他的眼前止不住出现一片黑曚。
  澜澜,蒋川看着他的模样心疼到无以复加,他抬着头,竭力瞥着有些酸涩的眼眶,你找黎总拿那笔钱的时候,黎总就已经在打官司了。我和黎总商量过了,她也是不想让你看见她被抓的样子,才一直瞒着你。
  你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等黎总出来。
  许佟澜深吸一口气坐起来冲回卧室,蒋川追过去,却被重重甩上的门隔绝在了外面。
  他只好回到餐桌开始收拾杯盘狼藉,时不时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门里的许佟澜坐在木质的地板上,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腕。
  书桌底层的保险柜是黎丹某次送他的生日礼物,他颤抖着指尖打开,里头空荡荡的,只放着一个相框。
  被撕去了三分之一的相片并不能填满相框,年代感的影像里,是长发及肩的美人和不经世事的婴孩。
  女人看着怀中的孩子,眼神无比温柔。
  他与黎丹相依为命的这么多年里,只有模糊的记忆和在这张相片里,他能看到黎丹作为母亲而不是黎总的模样。
  尽管他们总是吵架闹别扭,可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女人会有一天一声不吭地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紧咬着的下唇微微泛白,垂下的眼睫遮住了他眼里的脆弱。
  他一条一条,把手里的照片撕得粉碎。
  鸡飞狗跳的青春在期末考试后沉寂于即将到来的一模,除了高三,锦山其他的教室已经空空荡荡没了人烟。
  与此同时,林时安要回来了。
  结束了全部的工作,剩下的半年是宋薇留给他备考的时间,安静的机舱里,几个工作人员和侯哥陪在他身边,已经熟悉了在各地辗转的飞机上熟睡的林时安这回却怎么也没了困意,索性揭开了眼罩。
  兴奋什么呢?侯哥笑着问他。
  回去就能见到我朋友了。林时安说。
  关系这么好?三个月没见着就想呢?侯哥揶揄他。
  嗯。
  林时安打开挡板,目光落在窗外棉絮似的白云上,两个浅浅的梨涡浮在嘴边。
  我第一回坐飞机,就是和他一块儿。
  呼啸而过的车水马龙里,蒋川透过镜子看着后座的许佟澜,今天你过生日,是回家过还是和同学一起?
  和同学。
  蒋川把车停在机场,一会儿还来接你吗?
  不用了。
  那我先去忙了。
  黎丹进去之后,一直是蒋川帮着打点她的公司上下。
  许佟澜点点头,往接机处走。
  林时安回A城的消息并没有封锁,按宋薇的意思,高考前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她希望林时安和粉丝们好好告个别。
  因此这会儿机场已经围满了来接机的粉丝,不少举着手幅鲜花十分热闹。许佟澜还是第一次见这景象,一时有些愣了。
  对比那时候他送林时安北上的机场,忽然让他有些恍惚。
  旁边一个看起来格外甜的妹子拍了拍他的肩,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也是来接机的?
  许佟澜发愣的空当,掌心就被塞了一个手幅,欢迎你啊!
  在那女孩儿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的注视下,许佟澜攥着手里的手幅,心里有些微妙。
  那女孩大抵是个大粉,给他递完手幅,又拿起大喇叭,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接机的纪律,不能拥挤,不能影响路人,不能拉扯林时安。
  她说完又站到许佟澜身边跟他搭话,你是第一次接机吧?
  嗯。
  大粉姑娘兴奋了,那你不知道吧,我们安安真人可好看了,比镜头上还有气质!
  许佟澜闻言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了半晌,望着前方的通道,默默点头,我大概知道。
  不过也是,大粉姑娘笑着说:就算没见过肯定也猜得到!
  随着一阵骚动,几个临时借调来的保镖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一阵欢呼声此起彼伏,许佟澜被前后左右的人挤得七荤八素,来自四面八方的声嘶力竭简直称得上振聋发聩。
  莫名热烈的氛围让他的心跳忽的有些快,他抿着唇,目光一分不错地盯着出口,直到侯哥和林时安一起出现,穿着纯白羽绒服的男孩围着灰色的围巾,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一下就点亮了整个机场大厅。
  呼喊的热浪达到了高潮,疯狂挥动的手臂之间,许佟澜对上了林时安的目光。
  他熟练而自然地挥手点头,流畅而温柔。
  林时安一眼就看到了他,那唇边的笑意愈盛,眼里眉间都染上了光。
  他的眼神微微停留了片刻,才不着痕迹地移开眼,转而去看其他的粉丝,点着头跟众人说着谢谢,走到尽头上车时,嘴角还是上扬着。
  早已开到接车位的轿车把林时安径直送到学校,方才的热闹一哄而散,周围显得格外的安静。
  热烈的狂欢之后,许佟澜躁动的心忽然就暗了下来。
  方才一闪而过的还是和从前别无二致的那张脸,却不知因何让他觉得陌生起来。
  他看着扬长而去的车,翻倍的失落涌上心头,身旁的大粉姑娘安慰道:一开始是容易觉得失落,不过想开点,那可是明星啊,能见一面就不错了。
  许佟澜看着她的眼睛,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对他来说不只是明星,还是他的男朋友。
  他却只能隐在人群里,分辨哪一个笑是给他的。
  许佟澜打车回去的时候,林时安已经到了宿舍,正忙着收拾东西。见他来了,他偏头道:你好快。
  我原本想让你和我们一块儿上车,侯哥不让,他看见许佟澜手里的手幅,接过来放在桌子上,接机累不累?他问完又打算继续忙活手里的事,却被许佟澜一把抱住。
  他愣了一下,就听许佟澜说:你身上这个味道
  同一个牌子的洗衣液香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冷而陌生的香水味。
  林时安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许佟澜忽然抬起头,对视上他的眼睛。
  那眼里的情绪厚重而复杂,林时安分辨不清,只知道那绝不是单纯的开心。
  你怎么
  话未说完,许佟澜忽然低头凑近了他。
  几乎是下意识地偏头,林时安打断道:没卸妆呢。说完他挣脱开,在包里翻卸妆水,你等我一下。
  他拿着卸妆水进了洗手间,没留意许佟澜一瞬间暗下去的神色。
  许佟澜?
  林时安一边拿毛巾擦着脸上的水一边走进卧室,洗个脸的功夫,许佟澜却不见了踪影。
  去哪儿了?
  他有些莫名地看了眼房门,没太放在心上,又回去接着收拾行李。
  箱子的最底部放着一个精致的礼盒,盒子里装着个巴掌大的手办,是他特意请人给许佟澜订做的新年礼物。
  红衣服的男孩儿正无忧无虑地奔跑着,笑容晴朗的像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太阳,和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把手办放在桌上,左看右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回到教室自习的时候,刚一进门,整个教室忽然掌声雷动。林时安惊讶地看向教室,热情的同学皆是笑容满面的看着他,坐在前排的同学光速拉起横幅:
  欢迎林时安回家!
  ☆、第 80 章
  老张坐在一旁,看见他回来,嘴角挂着笑。
  他站在讲台上给老张和班里的同学鞠了一躬,心里温热热的。
  老张笑着走上讲台,慈爱道:欢迎回来!
  林时安点点头,老张又换了语气,揶揄道:回来了可就不许偷懒了,好好学习,考不上清北我怎么都要拽着你复读的。
  老师,我一定努力!林时安应道。
  老张跟着点点头,笑着往下指,座位换了,你坐那儿。
  林时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却看见嘻嘻哈哈的众人里,不那么和谐的那个身影。
  他走过去坐下,偏头对他的老同桌兼新同桌说:你就不欢迎我回来?
  许佟澜没吭声,继续低着头写题。
  刚刚热乎起来的心忽然就凉了。
  三个月的思念和期待化作了沾过柠檬汁的钉子,细密地扎进他的心口,林时安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了心头汹涌而酸涩的情绪。
  刚下了自习,他还没来得及叫住许佟澜,后者就抱着书离开了,林时安也恼了,索性赌气到教室熄灯他才回去。
  开门的时候许佟澜正在洗澡,他想起回来一直还没见着那几只小猫,到处寻了一圈儿,有些忐忑地绕回到柜子前。
  直到亲眼看见空空如也的柜子,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彻底僵住了。
  你看什么呢?
  林时安站起来,看着刚从浴室出来的许佟澜,目光没有了温度,猫呢?
  许佟澜垂下眼,走了。
  那猫是乐乐出事后跑的,他一直不在宿舍,大抵是猫粮给吃完了,回来时那些小野猫就不见了。
  走了?林时安的话音里带上了些许的愠色,难以置信道:我走之前你说你什么都会照顾好的,这就是你的照顾?
  许佟澜忽然轻笑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去吹头发,大明星还要这几只小野猫干什么?
  你什么意思?林时安把空猫粮袋丢在地上走过去,回来你就冷冷淡淡的,在教室也不搭理我,你是不是不想我回来?
  僵持的沉默里,只有吹风机嘈杂呼啸的声响。
  林时安心里忽然就痛了,他径直拔了插头,骤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许佟澜,你口口声声说支持我,现在又是在干什么?猫没照顾好,我生病的时候你不知道混到哪儿去了还骗我在考试,我的粉丝都能第一时间关心我,你在干什么?
  是啊,许佟澜说:你有那么多粉丝,我算什么啊。他倏地站起来,座椅在地上刮擦的声音凌虐着两人的耳膜,眼里涌起失望的情绪,林时安,你记不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林时安忽然就噎住了。
  繁忙的日程让他习惯了听侯哥的安排,忘记的事情总有小助理提醒,他一拍脑门,我
  无名的邪火顺着四肢百骸直冲天灵盖,啪得一声,气血上涌的男孩随手抄起桌上的物件砸在地上,打断了林时安的话。
  我不想听你道歉!
  完整的手办化成红色的碎片四散开,林时安怔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许佟澜,低声喃喃道:这是给你的。
  不需要。
  许佟澜说完便伸手去解手腕上的手绳,丝毫没有犹豫地随手抛在地上。
  林时安亲眼见着红白相间的手绳落在红白相间的碎片之上,少年在原地僵立了片刻,一拳砸在床架上。
  嘲哳刺耳的声响里,他转身摔门去了向天的房间。
  童哲转走后,向天宿舍的另一张床一直空着,林时安无视了向天的问话,径直走进去躺在木板上。
  哎哎哎向天说:大冬天你躺什么木板啊?
  林时安不吭声,嘴唇止不住的颤抖。他一遍又一遍地调节呼吸,捂住了不断鸣响的耳朵。
  向天把他外套脱了,囫囵个地劝到自己床上,摸着他手都冰了,这是怎么了?
  向天儿,林时安的声调已经变了音,许佟澜他怎么成这样了!饶是极力压制,也还是藏不住话里的委屈。
  许佟澜?向天给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爬下床去开空调,边说道:你刚回来他怎么就惹你了。
  我不知道,林时安坐起来,咬着蜷起的食指,脖颈上已然爆出了青筋,我好言好语的,他非冲我发火。
  那就掰了,向天坐到他身边,试图调节气氛,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林时安闻言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拳,他故作疼痛地哎呦了几声,笑着说:不想掰啊?
  见林时安不吭声,他也正色起来,打圆场道:许佟澜也挺不容易的,我听说他家里出了事儿,好像是他妈进去了。
  什么?林时安愣了。
  别人是捕风捉影,可我猜多半是真的。向天把门锁紧,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一直在咱们心里咨询室做志愿者,登记册上连着好几周都有他,最近才少了。人总是需要点儿适应时间的,况且像他这么一路顺风顺水的人,骤然遇见这种事,反而更容易承受不住。
  他没和我说过。林时安心里有些慌。
  谁愿意说呢,许佟澜多要强啊。向天儿摇摇头,我看了登记册,也从来没和别人说起过,这要不是你俩突然吵起来,我都不会跟你说。
  那他家里林时安担心他的经济情况,向天心有灵犀道:幸亏他家的公司好像都还好,没什么大事,只是许佟澜大手大脚惯了,又给你弟弟垫了好几万,估计手里钱也不多了。
  我弟弟?林时安骤然抓住被子。
  这事你也不知道?向天儿也傻了,这么久了他还瞒着你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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