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脱胎换骨,谁是眷属

  这个惩罚其实并不严重,毕竟那些死在祁怀旭手上的孩子可是再也睁不开眼睛了。但祁怀旭却觉得自己被错待了,他认为自己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不过是几个贱民而已,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打入天牢,终身□□?!他做了什么错事,他们要这样残忍的对待他?!
  他怒吼道:“皇上!我不服!我不服!这一切都是魏怀民等人陷害我的!求皇上为我做主、为我做主啊!他们这是故意陷害我!我根本就没做过这样的事!”
  魏怀民冷眼看着祁怀旭垂死挣扎,道:“皇上,若是这些证据不足以说服您,那么,臣恳请皇上宣召鲁世子进殿作证!”
  皇上一怔,齐王一怔,祁怀旭更是一怔。
  “来人,宣召祁玉河进殿!”太后沉声道。
  很快,一身白衣的祁玉河便出现在了御书房中。他仍如贺莲房最初看见他时那样的英俊貌美,可惜脸色过于苍白,身形也消瘦了许多,一双勾魂的黑眸更是暗淡无关,一看便是长期处于精神压抑状态,导致形销骨立。
  见祁玉河进来了,祁怀旭惊诧莫名,他紧紧地盯着对方,不知道祁玉河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自从那件事情过后,他与祁玉河迄今未见,如果不是太后宣召,他甚至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人会是那个玉树临风满脸带笑的祁玉河!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不管对方在想什么,都只有彼此最清楚。在祁怀旭的记忆里,祁玉河从来没有过这么……狼狈且颓废的样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很简单,同样的打击,因为个体的性格不同,表现出的反应也很不一样。比如说祁怀旭,他性情暴烈,所以在遭受到蜚语流言的攻击时,第一时间想的不是避避风头,等到流言褪去再出现在世人面前,而是挥起拳头,你敢笑我?那我就揍得你再也不敢笑为止!所以齐王越是将他关起来,他的反弹情绪就越大,就越是想要做些能吸人眼球的事——情绪也会显得十分浮动,根本不会去考虑后果。
  祁玉河就跟他相反了。因为自小示人的就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外表,所以名声被毁,这对他的打击不亚于一个刚及笄的姑娘被采花大盗给掳了一天一夜。祁怀旭满心愤怒窝火,祁玉河却是极度的自怨自艾。这种怨恨导致他对当日压在自己身上的祁怀旭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排斥心理,即使意识到这是自己最好的兄弟,好坏都是一起的,可他仍然无法控制。
  这就是被宠上了天的后果,他们谁都无法迁就对方,毕竟……曾经那么“亲密”过。
  之所以来作证,一是因为魏怀民手上还握着跟祁玉河有关的证据,如果祁玉河不出来指证祁怀旭的罪行,那么他就会落得跟祁怀旭同样的下场。从小娇生惯养的鲁世子哪里受得起呢?经过再三思量,以及这段时间他在精神上受到的巨大创伤,祁玉河选择了后者。
  素来身体不好的鲁王竟然也出现在了御书房。他剧烈的咳嗽着,连一句问候的话都说不完整。
  贺莲房对这位鲁王殿下没有什么印象,他的身体状况似乎很差,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咳得快要死去的模样。可这无损于他皮相的俊美,祁氏皇族人人都生得一副好样貌,哪怕是年纪最大已经发福到没法看的齐王,也依稀能从他的五官看出年轻时的俊秀挺拔。祁怀旭肖父,容貌自然不俗。鲁王却比齐王消瘦得多,因为身子欠佳,所以这个鲁王根本没有实权,连封地都没有精力管理,他平日就是躺在床上休养,可休养了这么多年也还是这样。
  前段时间,祁怀旭跟祁玉河的事情他也得知了,当下便喷出一口鲜血,好一阵连床都不能下,就连年关都没进宫。今日,这素来闭门谢客的鲁王却突然出现,怕是别有深意。
  祁玉河愿意作证,但他自己本身也并不干净。祁怀旭是那个动手的,可每次在背后出谋划策的,不全是祁玉河么?不过今日在皇上面前,祁玉河断然不会承认。鲁王之所以会出现,一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愧对皇恩,二来,怕也是想借此保住祁玉河吧?他的身子眼看就已是油尽灯枯,若是皇上将祁玉河打入天牢,说不定用不了几日鲁王便会一命呜呼,鲁王这是在拿自己的命来保祁玉河呢!
  贺莲房淡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政治家的事情,她一介弱女子根本无法插手。所以今日便叫她做个安静的旁观者吧,待需要她上场的时候,说几句贴到皇上心里的话。
  其实贺莲房看得比谁都清楚,魏怀民想查办齐鲁两名世子,齐鲁二王却是拼命都要保住独子,青王公正无私,聂航纯粹是友情相助,太后虽然地位尊贵,但却是女眷,这最终结果还是都攥在皇上手里。皇上让他们生,他们便不会死;皇上若想要他们的命,无论是谁都保不住。所以她只要在恰当的时机说出几句话……看似建议,但有时候,在这样当场全部都是凌厉深沉的男人的情况下,她这个小女子的话反而最容易被接受。看似是怯怯的建议,其实深究起来,是她在牵着这些男人的鼻子走呀!
  当然,这若是被发现了,是很危险的。可……那又怎样呢?总有一个人,会站在她身前,为她挡风遮雨的。
  贺莲房眼底含笑,看了一眼青王。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看他,他都能感觉得到。就像是现在,青王扭过头来,见贺莲房正看着自己,悄悄对她眨了下眼睛。
  “来人,快给鲁王赐座!”见鲁王虚弱的连走路都需要祁玉河搀扶,太后连忙命人赐座。
  大红桧木雕花的椅子很快搬了来,鲁王却不肯落座,他推开祁玉河的手,颤巍巍地跪了下去:“求皇上太后开恩,看在玉河愿意戴罪立功的份上,饶了玉河这条命吧!”
  好一招苦肉计呀!贺莲房在心中喟叹,若是鲁王今日不来,她本可将这两人一网打尽的。以皇上的性格,虽然不至于要了这二人的命,却也决不会再让这二人有害人的机会,所以祁怀旭跟祁玉河的下场要么是终身□□,要么便是贬为庶民流放蛮荒,可惜、可惜,当真是可惜急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哪怕面前这是九五之尊的皇帝,鲁王也能清晰的做出判断,决定该如何表现出自己的悔意,这样才能让皇上相信他、怜悯他,因为那一丝兄弟之情迁就他。
  祁玉河也跪了下来:“罪臣作恶多端,只求一死!只是死前,还请皇上听罪臣一言!”
  他跟祁怀旭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多数是他来扮演这个智囊的角色,可在外人看来,这鲁世子未免要懦弱一些,不管做什么都是齐世子抢先,都要齐世子带着他,说难听点,要不是祁玉河身份高贵,当真要有人觉得他是个跟在祁怀旭身边吃软饭的狗腿子了。可谁都没想到,恰恰是这给外人的感觉,反倒成了祁玉河的救命稻草。
  祁怀旭嚣张跋扈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但世人对祁玉河却还是那个温润如玉,跟在齐世子身边的翩翩美少年。看这样子,谁会相信祁玉河才是两人中下手最狠心底最毒的那一个呢?
  听到祁玉河自己求死,祁怀旭震惊了,他也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今儿个,鲁王叔是要跟祁玉河一起唱一台苦肉大戏呀!他立刻咆哮道:“祁玉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来陷害我吗!”
  “本是事实,何来陷害?!”祁玉河冷冷一笑,十足十地给皇上磕了三个响头,抬首后,额头已经沁出血丝,衬着他消瘦俊俏的容貌,当真是说不出的令人心疼。“皇上,罪臣所言句句属实,齐世子之所作所为,罪臣都留有证据,怕的就是将来有一天……如若皇上不信,翻看证物即可!”
  本来魏怀民手上祁怀旭犯案的证据就有一大把,再加上信阳候府的聂四作证,又有仵作的验尸单,一桩桩一件件,今夜更是将其当场抓获。而在祁怀旭横行燕凉的日子里,祁玉河却都在安静的闭门思过,这两厢一对比,孰是孰非,高下立判,皇上心中的天平也立刻偏向了从来与世无争的鲁王及其子。
  如今祁玉河又呈上了证据,皇上气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祁怀旭竟敢这样大胆!齐王又是怎样教导的这个孩子,把个好好的孩子教成了这样鱼肉百姓的硕鼠!
  太后在一旁听得也是面容失色,她看着祁怀旭的眼神再也不如往日和蔼,平日里她对晚辈从来都是十分宽厚,但若是对方犯错,却也决不轻饶,单是十六皇子一个人,就不知道因为漫天闯祸被她打了多少次板子,可祁怀旭祁玉河这两个孩子,她真是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的。可太后怎么也想不到,最后这两个孩子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也曾将她逗得喜笑颜开,也曾经常进宫来陪伴她这个老人家,寿宁宫里更是充斥过他们的欢声笑语,可什么时候,那么好那么乖巧的孩子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看着祁怀旭狰狞的面孔,以及满口的辱骂,太后甚至在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好好的孩子变的这般陌生呢?
  她无力的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贺莲房立刻扶起,太后声音略哑:“哀家乏了,哀家要回去歇息了,莲丫头,陪哀家回去寿宁宫吧。”
  贺莲房柔声应是。
  见太后要走,祁怀旭慌了,在场众人,除了他的父亲齐王爷,其余每个人都想他死,可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还想上前线打仗呢!他还想建功立业,当个比青王更厉害的将军呢!他的梦想还没有实现,又怎么能死呢?
  就在祁玉河将那些证据全都拿出来的一刹那,祁怀旭就绝望了。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弄死几个人有什么错,可他能从皇上的眼神里看到自己的命运。
  贺莲房也没有非要留下来看戏,故事的结局她总会知道的,只要祁怀旭讨不了好,她就很高兴了。
  第二日一早,从青王那里得知皇上最后做了判处祁怀旭秋后问斩的决定后,贺莲房笑了。祁玉河则从此被列入吏部的黑名单,终身不得踏入仕途,并且从此以后,除非有皇上的允许,否则他连鲁王府都不许迈出一步。可以说,也是被终身圈禁了。但对鲁王跟祁玉河来说,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至少命是保住了。
  但齐王就没那么开心了。他的儿子虽然还没有死,但也很快了,而这一切都是鲁王起的头!若是他不拉出祁玉河作证,如今他的儿子也仍然能好好的活着!说是秋后问斩,可这眼看便要立夏,离秋天又还有多久?!
  于是,两个本来紧密相连的势力,不知不觉间便偏离了本来的轨道。
  正如皇上所说,将祁怀旭之所作所为昭告天下,百姓人人唾骂之,祁怀旭在天牢里,甚至还有激进的百姓半夜里偷偷用臭鸡蛋烂白菜去砸齐王府的门,第二日早上守门的家丁开门一看,雪白的围墙黄白一片,还有污秽之物,齐王府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那些痛失爱子爱女的人家,对齐王府更是恨之入骨,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齐王都不敢出门。
  他的确是能抓几个百姓来治罪,可百姓这么激动全是因为他养出了个没有人性的儿子!他又能如何,难道要将全天下所有人都杀光吗?
  这边的日子过得难受的要命,贺莲房却可谓是春风得意。
  聂航在京中也逗留快好几个月了,但对于寻找聂二却是毫无头绪。最后,他想来想去,还是来求助贺莲房了。
  得知聂航上门的原因,贺莲房执着茶盏的纤纤素手微微一顿——很短的一个小瞬间,聂航根本没注意到。在他心里,贺家的姑娘都是温柔又善良的,尤其是这位平原公主,真是如同活菩萨一般。所以他贸贸然提出这么个请求,应该并不唐突吧?反正以后他得叫这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姑娘一声大姐,都是一家人嘛,说什么两家话?这么客套做什么?
  “聂四少想请本宫帮忙?”她抿了口清香的花茶,让那唇齿留香的味道在味蕾绽放,微微眯起凤眼细细品味,眼底微露陶醉之色。半晌,放下茶盏,问:“怎会想到来找本宫呢?信阳候府在燕凉也可谓是高门世家,难道就没有互相交好的世家么?”她虽然不是靖国公府的人,但却与靖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道她会罔顾靖国公府,去帮助靖国公府的死对头信阳候府的人么?看着聂四,贺莲房就忍不住要想,难道他真的以为她已经善良到了这个地步?
  “公主,我这是实在没法儿了才来求助与你,还请公主帮我这个忙吧!”聂航一脸的真诚。
  贺莲房笑了:“聂四少都找不着的人,本宫去哪儿找呀!聂四少还是另请高明吧,比如说青王爷,他难道不是寻人的最佳人选吗?”
  闻言,聂航先是愣了一下,说:“是倒是……可是……”他跟青王也算是死对头呀!
  其实这“死对头”,不过是他个人的一厢情愿而已,至少青王从来不这么认为。如果说这世上除了自家父亲与兄弟之外,还有谁能让聂航打从心眼儿里佩服的,那就只有青王了。他每年都会故意挑衅,以求跟青王打一架,可惜青王从来都不理会他,但只要他理会了……那聂航就只有躺倒挨揍的份儿。
  所以,对于青王,聂航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敬畏之心的,他……不大敢去求助嘛!
  见聂航一脸欲言又止,贺莲房也不逼他多说什么,只是低头浅笑,素指轻轻摩挲着茶杯,无比的静好动人:“哪有什么可是呢,二少都已经失踪这么久了,四少迄今未曾寻到,说不定……”
  聂航的神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二哥他厉害得很,决不可能就这样消失,还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贺莲房并不讨厌这个聂四,但要说多喜欢,那也不见得。不像是讨厌聂二一样讨厌他,却也完全喜欢不起来。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站在对立面的,只要这隔阂没有消失的一天,他们就永远都不可能握手言和,如今的和平共处,不过是暂时的表象而已。只要一涉及到彼此的利益,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贺莲房与聂四便是如此,别看聂四嘴上说的这样好听,事实上信阳候府的,哪有简单的人?因此,即使聂四再给贺莲房灌迷魂汤,她也决计不会上当。而且贺莲房隐隐觉得,聂航来求助她是假,来试探倒是真。不知是谁,传出了消失已久的玄衣卫此刻在她手中的讯息,所以这阵子贺莲房可算是接待了不少送拜帖来的人,不过都被她一一打发了,不管他们问什么,她都一脸纯善无辜地问:你说什么?那是什么?本宫听不懂,不如咱们一起进宫,本宫帮你问问什么是玄衣卫?
  唯有聂航,从始至终从来不问,唯有在不再有人来之后,才来跟她求助。
  他自己的心里怕是也早想相信聂二是凶多吉少了,但却偏偏还是要以此来试探,贺莲房不得不把任何事情都想得阴暗一些,因为只要这样她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避开一切可能发生的坏事。
  她构陷这个毒害那个,心头真没有半分恐惧,惟独期盼老天将一切惩罚都降临在她身上,让她的弟妹得以安稳幸福的度过此生。所以对于拒绝聂四的要求,贺莲房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本来聂二就废在她的手上,她又怎么可能去帮聂四找聂二呢?这贼喊捉贼的事情她可没兴趣去做。
  “四少不是跟魏大人一起办过一段时间的案子么?这世上若是有魏大人都找不到的人,那么……本宫奉劝四少,也不要再抱太大希望了。”贺莲房语气恬淡,如同在谈论天气。
  聂航皱眉:“若是大少爷失踪了,公主还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吗?”将心比心,她怎能这样冷淡?
  贺莲房并不生气,而是浅笑:“本宫自然会拼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弟弟,若是有人敢对他下手,本宫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叫那人家破人亡。”她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随口而说,听得聂四浑身毛毛的,却说不出哪里奇怪。
  贺茉回走进来,身边跟着嬉皮笑脸的十六皇子。见十六皇子又来了,贺莲房眉宇间闪过一抹无奈,她能对付任何类型的人,惟独对十六皇子这样没脸没皮却又完全没有坏心眼的人没辙……你说他要是对回儿心怀不轨,或是存了利用之心也就算了,她想个法子打发了也就是了,偏偏十六皇子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无论明示暗示,全当不懂,就每天从皇宫里溜出来,然后四处蹦跶。
  比起伪装成率真天性的祁怀旭,看似豪放爽朗的聂四,十六皇子这种经常闯祸招猫逗狗的纨绔,反倒显得很真实,很令人喜欢。
  “平原姑姑,本皇子又来打扰你了,你不会不高兴吧?”
  她能说什么?“不会。”
  “那就好。”十六皇子咧嘴一笑,对贺茉回说道。“你看,我就说平原姑姑不会赶我走吧?!”说完还幽怨地剜了贺茉回一眼,好像她赶他走是一件非常不道德、非常残忍的事情一样。
  贺茉回无语至极,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她真想对天翻个白眼。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