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燕家家主,难以捉摸
何柳柳已经疼的浑身抽搐,两颗眼珠在地上滚来滚去,最后滚到魏妈妈的脚底下。魏妈妈哪里见过这个,登时吓得白眼一翻,昏死过去,她身后的婢子们连忙将其扶住,个个充满恐惧地看向贺莲房,仿佛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贺莲房就奇怪了,这眼珠是天璇挖的,命令是青王下的,怎么她们反而都用这样的眼神来看她呢?跟她又没有什么关系!在场这么多人,就数她最善良最和蔼好相处好么!
青王搂着贺莲房,将她纳入自己的胸膛中,而后冷酷地看了何柳柳一眼,道:“此女不自量力,心思歹毒,早日除掉为妙。”以免成为心腹大患。
天璇会意,提剑便要动手,贺莲房却阻止了。青王不解地看她,不明白都到了这个时候为何还要留何柳柳性命:“阿房?”
“无需我们动手。”贺莲房微微一笑。“天璇的剑用来杀这样的人,当真是玷污了。”
天璇也很心疼自己的宝贝软剑,听贺莲房这么说,随即将软剑收回腰间,见何柳柳四下摸索着似乎想要爬起来,便利落地上前,随手扯开魏妈妈的腰带,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用脚尖踢了踢魏妈妈的腰椎,“再装死,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魏妈妈连忙睁开眼,嘿嘿赔笑,还不忘双手拉着裤腰带。天璇懒得理会她,看了何柳柳一眼,问:“知道该怎么说么?”
魏妈妈那是跟在徐氏身边多少年的人精,很多事情徐氏作为主子,一叶障目,但魏妈妈却是瞧得清清楚楚,她可不傻。早在徐氏对贺莲房不好的时候,她就看出来这位大小姐那不是一般的人物,也幸好,这么久以来,她从没对贺莲房不敬过。只希望大小姐能看在自己识时务的份上,饶了自己这条老命。“老奴明白、老奴明白,谢谢天璇姑娘提点、谢谢天璇姑娘提点!”说完,恬着笑脸嘿嘿不已。
天璇冷淡地与魏妈妈拉开距离,青王揽着贺莲房起身,微笑道:“现在还不是咱们出场的时候,阿房以为呢?”
“王爷怎么说,就怎么是吧。”贺莲房回以笑容,与青王牵手离开。
两人离去后,魏妈妈深吸一口气,尖叫:“啊——”尖锐刺耳的叫声惊醒了屋外树上的鸟,只见麻雀叽叽喳喳地扑棱棱飞起一大片,福寿园的家丁们也都迅速地围了进来。
这一声可不小,就连贺励等人也都给招来了。今儿个本来就是回来探望徐氏的,所以他们在回自己的院子没多久后就又朝福寿园而来,谁知路上便听到魏妈妈的尖叫声,都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小跑而来。一进屋,循着声音走到外厅,便看见魏妈妈震惊地倒在地上,单手指着某个方向语无伦次地道:“救、救、救命呀!!!老天!救命、救命!”她身边还有两个丫鬟倒在那儿,一个个皆是魂不守舍的模样,明显都是被吓坏了。
贺励连忙看过去,才发现何柳柳竟然躺在地上,脸上出现两个血窟窿,正朝外不住地冒血,嘴巴也被堵住了,整个人被捆了起来,此刻正在,闷声挣扎着。而她面前,天璇手持软剑,满是正气地站在那里,戒备地盯着何柳柳瞧。贺励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好去问魏妈妈:“到底发生了何事!?”
见是贺励,魏妈妈连滚带爬地朝贺励这边而来,结结巴巴地道:“回、回老爷!是何、何小姐不、不知发了什么疯!趁着房内没人时候要刺杀老夫人!老奴等人听见老夫人的呼救声才、才从外头冲进来,谁知道何小姐竟然还想杀我们!幸好当时天璇姑娘尚在,为了保护我们,天璇姑娘才出的手!”说到后来,越发镇定冷静。“方才天璇姑娘已经将老夫人扶到榻上了,老爷,老爷您可千万不能放过这何小姐呀!她好狠毒的心肠,被我们撞破此事,竟然还想要把我们杀了灭口!”说完,同两个丫鬟一起哭哭啼啼起来。
贺励放眼看去,见地上碎着茶盏碎片,桌上的茶器亦是东倒西歪,里头俨然还剩着不少茶水,便冷声道:“去请陈太医过来!”因为是探病,所以是连陈太医一起带来的。
经过陈太医的检验,那洒在地上的茶水里,有着一种能令人浑身麻痹致死的毒药,只是这药稀奇古怪,非常少见,若是有人中毒,大多数都会被当做突然中风,没人会想到中毒这上头来。而天璇也从何柳柳的身上搜出了剩下的毒药,人证物证俱在,何柳柳又能说什么狡辩呢?
只是……贺励还是不明白,何柳柳为何要毒害母亲。虽然徐氏对他的女儿们并不慈祥,但对何柳柳,那可真称得上是无微不至,何柳柳是发的什么疯,竟然想要恩将仇报?
很快地,贺莲房与青王夫妻俩也来了,他们一进屋便被眼前景象所震惊。似乎在比赛谁的演技更好一样,青王皱眉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弄得这么乱?”
天璇听了,额头滑下三条黑线。贺莲房没说话,只是抓紧了青王的手臂,在旁人眼里,便是她性子柔弱温和,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不敢再看,而是寻求丈夫的庇佑了。贺励心疼女儿,立刻让他们姐弟三人离去,先去花厅等候。
待到只剩下他与青王,贺励才问:“其中可有王爷的默许?”他虽然对天璇不怎么了解,但却知道,能留在女儿身边的,必定不是没用的废物。等到青王与贺莲房成亲,贺励才想到,突然在府中出现的天璇与摇光,应该是由青王送给贺莲房的。能被青王送出来留在贺莲房身边,定然不会做事不经大脑。何柳柳的眼珠被挖,若说没有青王的示意……贺励不信。
青王也没打算瞒着他的老丈人:“正是,爹。”
贺励被他这一声爹叫的险些起了鸡皮疙瘩。尴尬就尴尬在这里,他比青王虚长几岁,做爹年纪太小,当兄长年纪又太大,特别尴尬。偏偏青王每次叫他的时候都一本正经的,反而让贺励觉得是他自己的不是了。“……为何?难道何姑娘做了什么事惹得王爷不快?”
“爹直接唤我东夙即可。”青王很恭敬地说,而后示意天璇解释。
天璇对着贺励行了个礼,随即上前一步,以剑尖挑开何柳柳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下的那张脸,虽然已经开始溃烂腐败,可贺励仍然一眼认了出来:“红妆?!”
“不,她不是贺红妆,是贺绿意。”天璇点头,便从头到尾,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贺励听完,气得浑身颤抖。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发生如此荒唐的事情,这姐妹俩互换了身份,然后一个将妹妹的东西占为己有尽情享用,一个换了张脸,出卖尊严出卖身体不顾一切回来报仇,最后落得如此下场!“那她方才之所以袭击母亲……”
“想来是老夫人发现了她的身份,她尚未向王妃、二小姐以及大少爷报仇,自然不会允许老夫人将她的身份说出来,所以便想将老夫人灭口。谁知道被魏妈妈听见,带了下人进来。”天璇说的一口鬼话,心里却暗自叫苦,这样的差事,还是由摇光或者玉衡来做比较适合呀,北斗七暗卫中,只有这俩家伙嘴皮子利索,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这样一想,事情就说得通了。何柳柳被发现真实身份,恼羞成怒,不得已只能杀掉徐氏。将徐氏打昏后,给徐氏灌了毒药,谁知道魏妈妈突然带人闯了进来,何柳柳便一不做二不休地想要杀死魏妈妈等人,却没想到天璇就在附近……啊不,此刻,应该叫她做贺绿意了。
贺励对贺绿意没有丝毫感情,尤其是在对方想要害死他心爱的孩子的情况下。她的母亲害死了他的爱妻,现在她又来害他的孩子,若是可以,贺励真想问一句:我与你们,到底多大仇?
贺励顿觉一阵疲累,也不想再管此事,直接对贺安道:“将其扭送去燕凉府,交由燕凉府尹魏大人处置。”
贺安领命去了。
很快地,翰林府知道了这个消息,上官进听完后,顿时眼前一黑,他还以为这何柳柳是个福星,没想到这位才是真真正正的扫把星啊!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把整个上官进都葬送在这两个外孙女手上?
上官悟一开始还不肯就这样认栽,可当魏怀民安排他进大牢见了贺绿意一眼后,上官悟二话没说,便写了休书。因为他见到的根本就不是美貌可人善解人意的何柳柳,而是一个容颜溃烂丑陋不堪的女死囚!妻子没了还可以再娶,尤其是这还不是他的错!
一想到自己曾经分别和这对吃人姐妹花做过夫妻,上官悟便觉一阵恶寒,他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恨不得能立刻跟贺绿意划清界限,保持距离。
贺绿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苦心孤诣算计的一切,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不愿意相信这个可能性,可事实就摆在她眼前。她所幻想的一切美好都在此刻成为了泡影,她什么都失去了!一觉醒来,她还是那个名声尽毁的贺绿意,那个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的贺绿意!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想要哭,她觉得不公平!凭什么贺莲房一出生就什么都有,运气还那么好?!能当上大颂朝几百年来第一位异姓公主,还能嫁给英俊的青王殿下做正妃!凭什么?凭什么!她贺绿意哪里比贺莲房差了?!不过是贺莲房出身比她好一些、容貌比她美一些、心计比她高一些罢了!若是她处在贺莲房的位置上,肯定比贺莲房做的更好!
可是为何上天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毫无疑问的,一个女子,将亲姐姐卖进青楼,以假身份混入翰林府做了少夫人,还意图恩将仇报害死大学士府的老夫人……林林总总的罪行加起来,就是判她个十次八次的死刑都不为过!对于这样情节恶劣的惯犯,魏怀民深恶痛疾,他最厌恶的,就是死到临头都不知悔改的蠢物!
不管发生什么事,错的都不是他们,都是别人对不起他们,都是上天的错,是这个国家的错,反正他们自己最干净最无辜,他们之所以害人,那都是被逼的,都不是他们真正的想法!
所以他连理都懒得理会贺绿意,顺便对贺莲房的宽宏大度感到敬佩。扪心而论,若是换做他,便是打死他,他都不乐意再去见贺绿意的。没买通人在牢房里将其弄死,真的已经可以说是天大的恩赐了。
贺莲房是必定要来见贺绿意最后一面的。怎么说,她也不能让贺绿意带着遗憾和未知去死呀!
贺绿意听到贺莲房的声音,恨得要命。原本坐在角落里的她,猛地扑了上去,循着贺莲房声音的方向,骂道:“贺莲房你这个贱人!让你陷害我!让你陷害我!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贺莲房意犹未尽地听着她的咒骂,当贺绿意说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这句话时,她突然笑了。她想,可真是巧呀,这也是她当初最想说的话呢!不过贺绿意比她幸运多了,至少此刻这话还有人能听得到,要知道当时,可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啊不,是一只鬼呀!天地苍茫,她看得到所有存活在这世上的人,却唯独没人看得到她。“我恐怕你这样人,做鬼也是要被扔进十八层地狱受罪的。等到你能找我报仇了,还不知道我已经去哪一户人家投胎了呢。”上苍有好生之德,但这样的机会决不会给贺绿意这样的人。
“你少得意!今天我死了!你以为你就能高枕无忧了吗?我娘还活着,我娘还没死!总有一天,她会帮我跟红妆报仇的!你等着、你等着吧!”
这一刻,贺红妆突然又不是贺绿意的仇人,而是她的亲生姐姐了。
贺莲房叹口气:“你忘了,红妆并非因我而死,而是死在你的手上呀!”
贺绿意脸色一变,配合着她溃烂丑陋的脸颊,当真是说不出的骇人。就连跟在贺莲房身边的琴诗都露出些微恐惧的神色,贺莲房却仍然泰然自若:“还有呀,你这句话,恐怕也是你娘想对你说的。”她叹了口气。“你们母女俩,都对彼此抱有希望,却不知道彼此正是彼此的希望,当真是有意思。”
被贺莲房这如同绕口令一样的话给弄晕了,贺绿意听不懂,但她强装作已经听懂的样子,恶狠狠地“瞪”着贺莲房。“不管怎么样!你都别想就这样拜托我!我做鬼也要缠着你!我要看着你怎么死!你如此害我,终有一日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世上若真有报应这回事,又何必让她重活一次呢?对于贺绿意的威胁,贺莲房微笑以对:“好呀,我倒想看看,是人厉害些,还是鬼厉害些?到时候你可千万记得要来找我,我也很期待,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她这话说的非常温柔可亲,若是只看她的表情,当真是想不出这样残酷可怕至极的话,会是从这样一个莲花般纯净美丽的女子口中说出去的。
贺绿意明显被贺莲房吓到了。她讷讷地张了张嘴,还想再骂,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一定非常难受吧?”贺莲房问。“被丈夫抛弃,外祖父也当自己是累赘,容貌毁了,姐姐死了……绿意呀绿意,你瞧,你还剩下些什么呢?你连自尊都没有了。”上一世嚣张至极不可一世的贺绿意,到底也不过如此。
话锋一转,贺莲房又把功劳揽在了自己身上:“说到底,绿意,你真该谢谢我呢。”说着,轻轻拍了拍手掌。
她身后的几名侍卫中,一名穿着青色劲装的男子走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已盲的贺绿意,问候道:“绿意,你还好么?”
这个声音对贺绿意而言,简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将她从生不如死的牢房里救了出去,教导她一切知识,给予了她新生!是他!“是你吗?是你吗公子?!是不是你?!公子你是不是来救我了?你帮我杀了贺莲房这个贱人可好?只要你帮我杀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帮你做!”她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咆哮了出来!
她恨死贺莲房!恨死贺莲房了!她要贺莲房死,要贺莲房死!
岂料公子却笑嘻嘻地道:“恐怕这个我不能答应你哟!”
“为什么?!”贺绿意愤怒地正要再问,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你……难道你……”
“不错。”青衣公子——也就是玉衡,笑容更深。“我的确是奉公主的命令来帮你忙的,绿意,你可得好好感谢公主一番,否则你可活不到这个时候。”说完,露齿一笑——可惜贺绿意此刻已经看不着了。
贺绿意咬牙:“我谢她?我谢她什么?!”
“做好事,素来不是能得到所有人的感恩的。”贺莲房叹了口气,状似无奈。“如果不是我,你怎么报仇呢,绿意?当时的你,根本连逃都逃不出去呀!”
贺绿意一想,好像的确是这样……可转念又一想,不对!她们不喜欢贺莲房,贺莲房也不见得有多么喜欢她们!突然,贺绿意脑海里灵光一闪,仿佛她失去的所有智慧都在此刻回笼了。“你!你是想让我跟红妆自相残杀?!贱人!贱人!你竟如此狠毒!你竟如此狠毒!”突然,贺绿意想起了贺红妆所有的好,比如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红妆都会先让给她吃,有什么好玩的,红妆也都先让给她玩,她被人欺负了,红妆比娘亲还要先帮她出头,她丢了一个荷包,是红妆熬夜又赶制了一个送给她……红妆其实是对她很好的!经常告诉她怎样才算乖,怎样才能不让娘亲生气,怎样才能过得好……空洞的眼眶里,竟扑簌簌落下泪来。
贺莲房看的无比讽刺,都什么时候了,已经亲手扼杀了姐姐的性命,何必还要在此猫哭耗子假慈悲呢?但凡贺绿意对贺红妆有一点点的感情,贺红妆都不至于死的那样凄惨。如今贺绿意的眼泪,也不过是虚伪的道具罢了。“是我让你嫁入上官家的么?是我让你在贺红妆的安胎药里头做手脚的么?贺红妆生出一个怪胎,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你把握住了,而且把握的很好,我只能为此赞美你。”
贺绿意听得泪流满面。
贺莲房心底涌起一阵快意,仿佛看到了上一世贺绿意挽着张正书那短命鬼的手,站在回儿面前耀武扬威,将一切实情说出去的情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再多说了,你还是好好享受接下来的时光吧。对了,方才我听魏大人说,因为你情节恶劣,不值得同情,所以判你腰斩之刑,三日后行刑。”
闻言,贺绿意心中对贺红妆的怀念瞬间烟消云散。不管她再怎么觉得愧疚,贺红妆都已经死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为今之计,是她不能死,只要不死,就有机会!就有可能!
也因此,先前还对着贺莲房“怒目而视”,下一秒,贺绿意便非常能够忍辱负重地跪了下去,乞求道:“大姐!大姐,看在你我姐妹多年的份上,你便再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出现,也决不抢你的任何东西,我保证!大姐!你可怜可怜我,我的双眼已瞎,又还能给你造成什么威胁呢?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这最后一回吧!以前是我浑,是我对不起你跟二姐还有弟弟,可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保证!”说完,不住地磕头。
贺莲房讶异地瞧着贺绿意这样恳求自己,半晌,叹了口气道:“你可真是没有骨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