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厚颜
妃嫔位次则在下首依左右尊卑依次排开，离着太后彩凤长椅最近的便是地位最高，亦或是最得圣宠的位子。一样的黄花梨木镂雕的鸾纹玫瑰椅上还铺着湖蓝色冰蚕丝织的软垫，凉爽而舒适——皇家的盛宴，便是最小的细节也处处彰显着尊贵与奢华，座位前头又是每人一张春藤案，想必开席以后，各色食物点心便会陆续进献，天上珍禽，地上稀兽应有尽有，到时太后或是皇上尝着哪样不错，兴许还要单独赐予有宠的妃子，席间另有各色酒水并瓜果，多半是各国进贡的珍惜名品，琳琅满目不知凡几。
太后的生辰寿宴由华怡夫人cao办，从晚膳食单，到座次安排都算无遗漏，可谓煞费心机。贵妃入宫时日短，德妃又向来生人勿近，低调的不像样，后宫内务便一直都交由华怡夫人打理，今日的她着装尤为端庄，苏绣如意云纹上裳，绣小朵的金丝香菊，宝蓝色的金丝软烟罗裙，因晚间风有些凉意，加了件山水白兰的散花柔纱披肩，细如胎发的金线勾勒的香菊若隐若现，低调中隐见奢华，越发显得她优雅娴静，隐有母仪天下的风范，整个人被笼罩在寂静的明珠润光之下，好似奔月而去的嫦娥般臻雅。
垂华单螺髻挽于脑后，别着支镶着蓝宝红玉的累丝金步摇，丝绸锦缎般柔滑的秀发披散在肩，发髻中间随意cha入一罗盘状金钗，金色镂空的罗盘以数枚个头匀称的淡蓝色珍珠盘绕，白色的钗底乃是上等羊脂白玉，金色的华贵与玉质的温润相得益彰，流光溢彩今日的她算是装束极为简便，她本身就是个极不爱这些冷硬之物的，除却腕上几枚金镶玉镯，便再无旁的首饰随身。与华怡夫人一起来的，还有她宫里的柳贵人。
柳贵人宫女出身，xing子活泼开朗，当今最爱的便是她那一双眼睛。开心之时笑声清脆爽朗，双眼尤为明亮，翦水秋瞳也不过如此，能以宫女之身荣得皇帝宠幸，且升至贵人之位，可以想见此人的貌美不在后宫诸多妃嫔之下，如今一袭湖水蓝的绣花罗衫，身着珍珠白色的绉裙，整个人颦颦袅袅，站在华怡夫人身前，不时四周望寻，显然对晚宴布置尤为兴然。
“哟，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劳苦功高的华怡夫人呐！”贵妃悠悠款步前来，眉梢眼角全是高傲。华怡夫人心中暗暗啐道：铜臭商贾，神气个什么！可面上却丝毫不显厌恶，仍旧带着笑意温然道：“原来是贵妃娘娘，臣妾有礼。”
“起吧！”萧贵妃朱唇轻启，萧明月脸上尽是得意，她华怡不是有协理六宫之权？如今她萧明月才是贵妃，这权早晚要送回她手中，还有那仅差一步之遥的皇后之位，她也势在必得！今日的她可是特意盛装打扮而来，一下就把边上的柳贵人比的更加寒酸落魄，统共没几样值钱首饰的柳贵人机敏的往华怡夫人身后错了错。相比华怡夫人的文静，刚入宫的萧明月可不知什么叫藏拙，张扬而霸道。嫣红的长裙飘逸，风吹而过，裙摆好似在空中点燃的一簇火焰，竟有股浴火涅槃般令人窒息的美，紧裹的腰胸更是将完美的身段淋漓尽致的展露——高耸的胸部仿若饱绽的花火，纤细的腰身影影妖娆，更大胆的在春光半露的盈白酥胸上用掺了金沙的朱砂勾勒出微缩版的牡丹盛放图，外披淡蓝色绣着展翅欲飞的白色蝶儿，绣线不知多细，竟是除了蝶影再也看不出半点痕迹，半透明而精致的小蝶盈盈而舞，随着风动亦或是萧明月微微的行走，竟似真的蝴蝶翩跹，围绕着比之牡丹更加绚丽的贵妃而舞。头上用的赫然是兰妃送去的整套牡丹头面中的花冠，那珠围翠绕，片片花瓣以金箔促就，那浑身珠翠的光景，若是别个佩戴只觉得越发像个暴发户，贵妃整个人却好似天仙贵胄，天生的贵气丝毫不掩。兰妃更在她身后，本就娇柔的她如今也只能屈就在自家姐姐的阴影里，内中的恨意早如出土幼芽，如今已经隐见高枝。柳贵人一向以华怡夫人为尊，见萧贵妃如此霸道，小声嘀咕道：“德妃娘娘都不敢受咱们夫人的全礼……”
这话自然传进了萧贵妃的耳朵，当下眉眼一凝：“你这个杂碎胡说些什么！”
柳贵人惊得连忙捂住嘴，吃惊的望向对面咫尺间的贵妃：“贵妃娘娘怎的口吐污言秽语。”
萧贵妃话一出口便暗悔，自知说错了话，见柳贵人脸上的神色竟似鄙夷不屑，心头不由火起：“混账，本宫如何说话用的着你置喙？来人，还不给本宫重重掌嘴！”
出身与修养，是萧贵妃心头永远难拔的刺，外表的高傲与冷艳不过是她强势的伪装，一旦身居高位，最忌恨的，便是旁人对她出身的非议，这是她的忌讳，也是她的死穴！柳贵人见萧贵妃要动手打人，忙跪地请罪。
“贵妃妹妹还请息怒，都是嫔妾管教无方，”华怡夫人连忙上前替柳贵人请罪，可心中却是暗喜，“柳贵人毕竟是嫔妾宸佑宫的人，还请贵妃娘娘看在嫔妾面子上，饶过她这次吧。”
“姐姐，柳贵人想来是无心之失，姐姐就看在华怡夫人的面子上，饶了柳贵人这一次吧。”兰妃上前劝说，“柳贵人毕竟是华怡夫人宫里的人，您这么教训她，伤的可是华怡夫人的面子呀！华怡夫人服侍皇上这么多年，姐姐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嘛！不要因一点小事毁了宫中姐妹情谊呀！”
萧贵妃冷哼一声：“服侍皇上多年？哼，华怡夫人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像柳贵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为您也争不到半点宠，还不如多扶几个年轻貌美的上位，皇上还能顾怜您一些！”萧贵妃“啧啧”两声，再也不理会僵在原地的华怡，率先提步落座。柳贵人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兰妃见自己一句话竟是起了这么大的误会，急切解释：“这……夫人，嫔妾不是这意思……”
兰妃越急越说不出话，眼中隐见泪泽，华怡强颜笑道：“时候不早了，兰妃也早些落座吧。”说着头也不回的坐到了贵妃对面，俩人一个轻蔑，一个沉默，周遭气压压抑的人大气都不敢喘，远远，已经起身的柳贵人不敢近前，挑了离着众人最远的位子坐去，再也不敢轻易开言。若是柳瑶华瞧了这一幕，定会越发肯定自己当初的远见——这宫里玩深沉的，就是比不过贵妃、瑾凝夫人之流不要脸面的。脸皮至厚，人也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