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失踪的好人卡

  这大宋年间,能明白刘瑜的悲愤和伤感的人,倒是有的;
  但要寻着人能知晓他呼吼的话,可就是真的没有。
  领了官凭文书等等,混混沌沌的,若不是苏轼等着他,刘瑜不定能乱走到哪里去。
  看着他神情不对,苏东坡还是仗义的,帮他告了个病,先回家里去。
  这一路走出来,到了上轿时,苏东坡都感觉刘瑜不对劲,直接跟轿夫说道:“就近去医馆吧。”
  “你们骗我啊!”刘瑜在轿子里,还在不时的低呼,教人听着,更为他担心。
  到了医馆,苏东坡挥手让李铁牛让开,自己亲自去搀刘瑜,好言劝他道:“子瑾,何至何斯?便是你不妥王半山的新法,也应当是晋身之阶,而后,方才好谋外放啊,不必如此悲怆!”
  刘瑜反手握着苏东坡的手臂:“你不明白,我的好人卡都不见了!”
  “什么?”苏东坡饶是多智,一时也不知所措。
  万幸刘瑜闻着医馆的煲药味道,倒是自己清醒过来:“怎么到这里来了?”
  “官人,你被痰迷了窍,苏大才子是个仗义的,帮手送你到这来。”李铁牛在边上憨憨地说道,引得周围候医的人等都张望过来,然后大家下意识地往后缩,争取离这犯了痰的家伙远一点。
  所谓被痰迷了窍,那是捡着好听说;若是按着俚俗的,也就唤作失心疯一类。
  疯子,谁不怕来着?
  要来个武疯子,谁招惹得起?
  刘瑜一听挣脱了苏东坡的手:“我哪点脑子有问题了?”
  “你看着就是犯痰!”苏东坡却不松手,死死要把他拖进医馆去。
  “不是,我是看着这差遣,悲从中来啊!”为了避免被精神病,刘瑜忙不迭声地解释。
  刘瑜升官了,官职从大理寺丞升到太子中允,差遣也派了下来,擢编校秘阁书籍兼知陈留县。
  之前皇城司魏岳劝他做的编校秘阁书籍,始终是逃不开,这倒罢了,也就挂个名,细作方面有什么事,好有个协力的身份。
  关键是知陈留县!
  知县就是百里侯啊,放出去,这一县之内,就是土皇帝。
  官场向来是有句话,唤作是:“前生作恶,今生附廓”。
  附廓,就是在知府衙门所在地担任知县。
  那这样的话,知县就不是百里侯了,连审判权、司法权,也不能由他说算。
  日日时时,府里多少品级比自己大的官,从知府到通判到同知、提刑等等。
  小小知县,老实夹着尾巴做人吧。
  而还有更差的,后世唤作是:“恶贯满盈,附廓省城”。
  省是后世明清的行政级别,放在大宋,就是某路的安抚使衙门。
  若去安抚使衙门所在地当知县,那更加完蛋。
  恐怕安抚使的门房,比知县说的话还管用!
  道理不用说,这知县有多憋屈,就得多憋屈了。
  以上这两种倒也罢了,比起刘瑜,那仍是幸福了许多。
  刘瑜所知的,是陈留县啊。
  开封府十六县,陈留就是其中一县!
  他不但是附廓,而且是畿县,附于京师。
  一个案子,上面多少婆婆看着,想要审判权、司法权?做白日梦吧。
  所以他一时真接受不了。
  这得上辈子作恶到什么程度,才会在京畿当知县?
  上辈子刘瑜清楚记得自己没作恶啊,到处被人送好人卡是真的。
  就凭着那么多好人卡的份上,也不该让自己来京畿当知县吧?
  可偏偏事实就是这样。
  “其实能补上缺我很开心,东坡兄,我真没事,知畿县又有何妨?总是有人来做的嘛!”
  为了不被精神病,刘瑜很违心地向苏东坡述说着。
  而这却让苏东坡更加的担心:“真没事?我看着怎么更不对劲?”
  “要不你送个庄子给我压压惊?别走啊,小弟上任,东坡兄你给点贺礼也是对的嘛!怎么越叫越跑?”
  苏东坡听着,直接把刘瑜扔下就上轿走了。
  这都知道要贺礼了,那就不会有事。
  刘瑜又着轿夫改道,去拜开封府尹,六月刚上任的李肃之,倒是没有为难刘瑜。
  说起来又是大宋士大夫圈子里的人脉关系。
  因为李肃之是李迪的弟子,而被宋仁宗追赠司空、侍中,谥号文定的李迪,和范仲淹一样,当年都是被吕简夷政治迫害的对象。
  见礼入内,述了师承,李肃之便视刘瑜为子侄辈,甚至还叹息:“末至冲龄,而知求名师,子瑾是有宿慧的。可惜了,当年文正公若是康健,子瑾何必秦凤之行!”
  范仲淹如果不是死得早,那刘瑜就不用去秦凤路那边,靠着收搜情报、充任细作立功,来搏这个“特奏名”的身份了。
  当然,这是客气话。
  刘瑜自己连道不敢,说是自己愚钝,恩师范纯仁也是提点有加的等等。
  其实刘瑜心里清楚,若真是范仲淹能活多几年?
  若真如此,范仲淹大约会把当时一心想烧玻璃炼钢铁、称霸环球、无君无父的刘瑜掐死!
  李肃之这么述了话,无非也就是叮嘱一番,又探讨了一下文学方面的见解,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招呼刘瑜,差不多了,刘瑜便辞了出来。
  轿子行到太白楼,却就被拦下来,刘瑜出得轿来却就看着魏岳那铁塔一般的身形。
  却是早就带了人手,在这里候着刘瑜。
  看着刘瑜下轿 ,招呼入了后院,魏岳便对等在那里的十来人说道:
  “今日启始,汝等就随刘子瑾读册,到时若有不得力的,不论文武,皆发军前充任选锋!”
  选锋就是突击队、先驱。时人类如“有欲驱残腊变春风,惟有梅花作选锋”。
  但事实上,一般军队说的选锋,就是后世说的炮灰。
  这十数人之中,有四五人看着就是勇武之辈,明显是武官来的;
  有三四人着儒衫的,应是儒生;
  其余三人脸白无须,显然就是中官。
  只不过当这些人唱诺答应之后,向刘瑜行礼,头一位却就把刘瑜吓了一跳。
  这汉子看着极为彪悍,不是魏岳那些凶残面相的彪悍。
  也不止是单单一句杀过人。
  杀人有许多种,有斗殴致死的,有刽子手奉令杀人,有边塞军阵杀敌的。
  刽子手事实上与屠户无甚么本质上的区别,夜行能止狗吠的;
  斗殴杀人的,杀得多了,便有戾气,如是仙儿一般,发作起来,教人不寒而颤;
  这位不是,这位是在沙场浴血洗出来的锋芒!
  许在边塞久了,风吹日晒的,有些显老,但一开口,听着应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
  “小子种建中,见过先生!”
  种建中是谁?就是种师道。
  也就是后世《水浒传》里,鲁智深佩服心折的老种经略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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