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仇不隔夜

  沈括人品不太好,但能力还真没说的。
  人家是至和元年,二十来岁时,以父荫当官,治理沭水,开发农田,不是干不好,而是颇有政绩。然后治水的工程弄完,觉得这样不好玩,直接辞了;
  嘉祐八年随便考一考,就中进士了。
  先是分配他去负责扬州的刑狱事务,接着又召入京师,让他参与浑天仪详订。
  就这么一个人,可以说他人品不怎么样,但人家是真有能力,恃才傲物,人有那底气。
  便如司马光对刘瑜再不顺眼,也不得不说一声:“于细作事,刘白狗颇有过人之识!”
  因为事实摆在那里,而这样的沈括,叫他来刘瑜手下办差,他会来?
  苏东坡很不看好,所以他给刘瑜的建议:“请王半山手书一封相召吧,不然去恳令师仁公,修书相邀。你如果拉不下脸,要不就等等,我写信给醉翁,让他开这个口。我再修书一封给沈存中,他与我也是知交,先劝他一劝。要不然你现时去找沈某人,凭白被辱罢了。”
  他很不看好刘瑜,因为刘瑜出身不是官宦之家,功名也不是正途而来。
  要说刘瑜办间谍这方面非同凡响有成绩?
  沈括治水也有成绩;
  沈括治刑狱事也有成绩;
  沈括订浑天仪更是大有成绩啊!而论才学,刘瑜更不是沈括的对手。
  就是家世压不住,功名压不住,能力压不住,又不是中枢大佬,给不了沈括前途的希望。
  人凭什么听刘瑜的?
  “苏大胡子,这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倒是刘瑜,风清云淡,颇不以为然。
  这让苏东坡看着就不爽了:“什么态度?”
  “要不咱们打个赌,我能自己办妥了沈某人,今后你得帮我和九娘传书。要求不过份吧?”
  苏东坡也火了,笑道:“好,若是你降伏不了沈某人,以后提亲之前,不许再去骚扰我家小妹!”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两人当下击掌为誓,把这赌局坐实了。
  苏东坡走后,刘瑜却就没有人前的轻松,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绞尽脑汁,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方才推门出来,完全一副被掏空的模样,把封好的书信交给阿全叔:“差人快马送去钱塘,交沈括亲启。”
  无论是苏东坡还是王雱、司马光,在听说了这一件之后,都笑而不语。
  因为士大夫圈子,都知道沈括的秉性。
  谁都知道,沈括不可以因着刘瑜这么一封信,就赴京听用的。
  不过这件事很快让人淡忘了。
  因为在春节到来之前,刘瑜又干了一件让人口瞪目呆的事。
  他把当日那个勾当街道司公事的大使臣,还有守门口,对他说“落架凤凰不如鸡”的士兵莫四,都全拿了,扔进了皇城司的大牢里。
  不单如此,连这两位家人,都一并拿了。
  尽管士大夫圈子,不把武官当人看,但看着也觉得刘瑜吃相太难看了。
  至于如此么?
  方家那边,受了某位不愿露面的大人物委托,由方仪方鸿渐,过来寻刘瑜说项。
  这位是会来事的,没入门先呈了礼单上来,由刘瑜出来迎了,把臂入了书房,分了主客坐定,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了下去:“世兄,我是不愿恶了你的。今日这一趟,却不得不来,还望世兄谅我。”
  “大司膳说笑了,能蒙您移趾,下官这陋室,真真是蓬荜生辉才对!”
  刘瑜笑着应了一句,两人便聊些风月,却不提那全家被拘的大使臣和莫四。
  直到方仪辞出去,刘瑜才冷笑道:“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至于出了门,坐进轿子里的方仪,却是摇了摇头道:“没来由的,何苦去恶了这刘白狗?”
  “这便是一条狼啊,要不打杀了他,只教一口气在,便是千里之外,他也能一路跟过来的;又是全不讲究脸面气度,有仇必报的性子。偏生不是新党也不是旧党,摆明要做孤臣,官家怎么会让他被你们欺负?这一着,总归是差了。”
  回到家中,方仪便这样跟家主报了。
  家主倒是赞同方仪的意见,马上传令方家,近期别去跟刘白狗的产业发生什么摩擦。
  “公休此举,想来也不是涑水先生的意思吧。以后这种事,咱们方家不要掺和。”方家的家主,想了片刻,就定下来调子。
  这倒是很让方仪高兴,立马就应了下来:“若是公休世兄来拜,便说家主抱恙就是。”
  “嗯,便如此吧。”
  公休,司马公休,就是司马康。
  其实刘瑜也早就把背后推手,猜得七七八八。
  “司马光不会做这样的蠢事,让一个大使臣来给我甩脸色。”刘瑜一边洗手,一边对萧宝檀华哥说道,“看来是黄家、向家递的话,但这两家,要是没有人开口,也不会闲得去寻一个大使臣,来找我的晦气。”
  萧宝檀华哥白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心眼小就心眼小,别找籍口了。”
  “便是梁焘,也干不来这等事的。能做出这种事,如果我没猜错,大约是司马光的子侄辈,很可能还没有步入仕途的人,才会有着这么一份天真。大抵,就是司马康了。”说到这里,刘瑜笑了起来,接过仙儿递过来的毛巾,擦干了手,上桌吃饭。
  刘家吃饭,还是跟别人家里有分别的,无论是如梦、仙儿、萧宝檀华哥,或是阿全叔、李宏等人,都一并上桌。按刘瑜的话说:“仙儿她们是女眷,另分一桌吃;阿全叔和李宏你们要立规则,不肯坐下吃,我一个人吃饭,多大意思?”
  但毕竟是大宋的天下,有些东西,总是脱不了迹的。
  例如到了刘瑜放下筷子,无论他怎么说,大家都停了筷,算是用罢了饭。
  李宏自去跟那些逻卒、杂役操练不提,刘瑜却把阿全叔叫了过来:“家里得添几个下人、丫环了,阿全叔,这事你看着操持便是。”
  阿全叔听着就不高兴了,吹着胡子说道:“少爷是嫌老奴做事不周全么?老奴还硬朗,家里的活计做得过来,又有铁牛看门,做些担担抬抬的事;厨房又要厨娘,还招些人来耗米做甚么?”
  刘瑜只好安抚阿全叔道:“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哪敢嫌您不周全?这绝对是没有的事,要让娘亲听着,只怕就算长大了,也少不得竹笋炒肉。只是咱们接下去的庄子、行铺会多起来,阿全叔你得把事管起来,件件都你去做,哪是个道理?没事,你先按着十来人的规模,把人招进来,主要是老实可靠,其他倒罢了。”
  总算把阿全叔哄得开心,去办事那脚步都带着颠。
  “少爷,少爷,给奴奴讲个故事好不好嘛!”仙儿跑了过来,不停地摇着刘瑜的手。
  刘瑜当然不会拒绝她,毕竟共过生死的,但到了书房,一坐下来就觉得不对了。
  因为仙儿变戏法一样,掏出冰糖葫芦、果脯、麦芽糖、炒豆子,不停地塞给刘瑜,还不住说道:“少爷最好了,这可好吃了,少爷快吃!”
  这小吃货从来就不见这么大方!
  “说吧,行了,你又不是个演员,别设计那些情节,说!”
  仙儿先捂着耳朵,以防被刘瑜弹到,然后才低声说道:“街口陈大婶说,莫四是她看着长大,能不能求少爷网开一面?奴奴可不是偷喝陈大婶的豆浆,被捉到才答应说情的!真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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