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见韩魏公

  这些细作,有相当一部分是要往大名府去的。
  大名府之前在治黄,有不少灾民,而这些细作都得到一个任务指示,就是配合内应,刺杀韩琦!
  杨时汇报给刘瑜的那一句话,就是:“西夏内应欲刺韩相爷。”
  不论如何韩琦这三朝相爷,他有过好水川的惨败,但不能否认,昆仑关大捷,也应该有他的功劳。如果西夏要向大宋动手,韩琦被刺,绝对会让大宋上层和中枢震惊。不要小看这震惊,因为韩琦在大宋官场的份量和级数太大了。
  一旦他出事,追赠也好,办理身后事也好,各种礼仪程式要走,大宋的中枢,至少要为此混乱和忙碌一些时间,那么这短时间,如果西夏捕捉到信息,对宋军发动进攻,绝对是能取得很好的战绩。
  中枢一乱,后勤就跟不上是必定的,各军互援也自然会乱,没有一个统一的调度和分派,秦凤边境到底听谁的?
  在半路的野店憩脚,让马喝水吃粮,刘瑜喘息着对杨时道:“韩相绝对不能有事,不单是中枢会乱,而且我很担心,如果韩相都被刺,官家是否还有信心保持这样的进取性?而且朝廷大臣,人人自危,到那个时节,恐怕压根就没人敢支持开战了!”
  这时候又没什么快捷通讯,最快就是马了。
  派人送信,不如刘瑜直接带人,奔赴大名府。
  至于奏事什么的,有苏东坡在,总不会出漏子的,皇帝也不可能去怪罪刘瑜。
  四百里路,中间换了两次马,又停下来喂了三回马料、清水,其他时间换马不换人,压根就没停。刘瑜和李宏他们还好些,骑术都过硬,边赶路,勉强还能喝点水,吃点东西;杨时基本就靠硬扛了。
  中间停下来喂马料时,刘瑜劝过他:“要不给你留五个人,再把换下的马留下给你们照看,你们慢慢赶上来就可以。”
  但杨时捉紧时间啃着馒头,拼命摇头,他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也是一个不服输的人。
  赶到大名府已是夜晚,太阳早已经落山了,大名府里已是掌起了灯。
  这前后得有七八个时辰,按说时速四十,五个时辰也该赶完路。
  可这四百路,不是柏油路啊,也不是全铺了青石板的官道。
  有河要渡,要崎岖小路要行,有积雪要涉,能在七个时辰里赶完四百里,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大名府这边的城防军兵,还不让他们进城,派了人出来,仔细验看了官凭印信,又派人去韩琦的府第,请了识得皇城司亲事官的人等出来,分辨无误,才开了城门让他们进去。
  一入韩琦居住的府第,刘瑜就急急问道:“韩相安好?”
  “刘直阁么?相爷无恙。”来迎他们的,是跟随了韩琦多年的长随韩忠。
  这位话不多,就这么一句,然后冲刘瑜点了点头,示意他跟自己入内,便带着刘瑜去见韩琦了。韩琦年纪大,暖炉烧得很旺,教人一入正厅,额上就起了细细的白毛汗,不过看上去,坐在堂上这位三朝宰相,上位者的气概,却是教人看着,便下意识拱手为礼,不敢正视。
  “听说你会冲茶?”韩琦笑着跟刘瑜说的第一句话,并没有叫他姓名,也没有寒喧。
  刘瑜苦笑起来:“相爷,截获线报,西夏人于您这府第里,有内应,准备对您行刺!”
  “你领着皇城司的人手过来大名府,不用说,老夫也能猜到,大约就这种事了。”
  韩琦似乎一点也不慌张,大约宦海沉浮,什么都见识过了,好水川的大败也有过,昆仑关大捷也经历过,已经很难再有什么事,让他惊讶,让他慌张了。
  “小忠,他专门从京师过来,你总得要承他这份情,是吧?看看帮他把差事办好。”
  韩忠抱拳应道:“是,小人遵命!”
  “忠叔,关键是内应,不找出这个内应,问题永远解决不了,韩相的身边,始终存在一个隐患。”刘瑜一点也不打算装逼,直接就对韩琦的长随韩忠说道:
  “府内所有人,现在都有嫌疑,隔绝出入,以免被这内应知道之后,趁乱出逃!”
  韩忠的面色不太好看,尽管年纪大了,便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一条魁梧大汉,他冷冷地盯着刘瑜问道:“刘相公,您这话,我听不懂。什么叫都有嫌疑?小老儿按你这么说,也有嫌疑了?那我去隔绝出入,说不定我就把内应放跑,你说如何是好?”
  刘瑜听着就苦笑起来,他知道自己有些过急,这话说得伤人了。
  本来这逻辑是没错,可韩忠这样的人物,最要脸面的,据说年轻时,沙场上还为韩琦挡过几次刀箭。当着韩府里护卫随从,说所有人都有嫌疑,这老韩忠就受不了,马上就炸毛了。
  而刘瑜这时还不得不变着法儿,安抚他:“忠叔别开玩笑了,你这等英雄人物,便是上了戏台,也是六棱壮士帽上簪花的好汉。您要是内应,我把头拧下来,给您当椅子坐好么?相由心生,内应有您这么一脸正气的?”
  这么两句话搁下去,老韩忠便觉有了脸面,笑得一脸皱纹跟菊花一样:“刘直阁也真是性情中人!好,你说怎么办,老夫就怎么办!”又冲那些护卫随从吼道,“这是范文正公的徒孙,大伙也知道,范文正公跟老爷的交情,今儿好好跟着刘直阁办差!”
  “诺!”那些护卫抱拳唱诺,当真是新兵老卒,一开腔就知道不同,看着这些人,绝对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看那一身的杀气,吴十五和王四都远远不如。李宏这些亲事官,下意识绷紧了腰板,站得笔直,手也纷纷扶在刀柄上,不是他们对韩府的护卫有什么敌意,这是下意识反应,如常人遇虎一般,谁不怕啊?
  但坐在堂上的韩琦,却就笑了起来,开口道:
  “刘白狗,你给老夫消停些,滚过来,好好沏茶!”
  听着这话,刘瑜愣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也只好苦笑着走了过去,整了整衣冠,一揖到地:“刘瑜拜见韩相爷,请恕事态紧急,不能全礼了。”
  没等刘瑜说完,韩琦就不耐烦地抬了抬手:“刘白狗啊刘白狗,抬起头来,老夫倒要看看,明目张胆坑我一把的刘白狗,到底是如何一副混身是胆的模样!”
  刘瑜听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这是要跟他算神臂弩的那笔帐么?
  他只好是强笑道:“相爷,下官今已提举外剥马务了。”
  是坑了韩相爷,不过韩相爷不是已经回坑了么?
  明显韩琦却不是这么认为的,他冷笑望着刘瑜:“是么?你知道大宋朝野,有谁敢这么坑老夫的吗?”
  刘瑜想了想,还真没有啊。
  韩琦冷哼了一声:“敢跟老夫相争的,也不过是王介甫等一两人。”
  他这话是真没错,刘瑜觉得头痛无比的司马光,韩琦在中枢时,说压他奏折就压,上五六回,一样的压,司马光也就只能在那里嘴炮,压根就是被韩琦压得无法动弹。
  “上到官家,下到宰执,大宋朝,敢这么坑老夫的,有谁?只有一人。”
  “狗胆包天的刘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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