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被贬海角(下)

  如果硬要说是客,那就绝对是恶客。
  连赵相公自己见着刘瑜,都颇为有些不好意思,主动开口道:“直阁,此亦非下官所愿也!”
  直接把话挑明,这话自己也就是个被派出来传话的角色。
  为什么堂堂五品大员,要跟刘瑜述过这一节?
  或是如赵相公所说:“本是教元泽兄来办,只是元泽兄以有恙而难成行,于是便只好下官来做这恶人。”
  王雱,王安石的儿子,不愿来告诉刘瑜这坏消息。
  可见刘瑜在王雱心目中的位置,这也是赵相公,觉得自己无有必要无端恶了刘瑜的原因。
  “赵相公客气了。”刘瑜也唯有苦笑,对方这么郑重其事,那么也就是说,这必定是一个极坏的消息了。
  结果赵相公一开口,刘瑜这两日镇定自若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赵相公也只能苦笑把公文留下,匆匆拱手辞去。
  愣在那里刘瑜,甚至连身相送都没有。
  是由杨时送出去。
  因为这真的是一个极坏的消息。
  刘瑜仍旧保留着直秘阁的馆职,官职也不再是团练副使了,迁左司谏。
  就算不提团练副使这节,按着原来的官职,这也算是升了半级,从七品的左正言,升到了正七品的左司谏。
  甚至,还保留了专一报发御前文字,这个直奏的权限。
  问题是,刘瑜多了一个差遣。
  这个差遣就唤作:提举儋、崖、万安等州水陆转运事。
  “先生,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杨时送了赵相公回,看着那份公文,忍不住低声对刘瑜这么说道。
  刘瑜听着,方才醒过来,左右张望,方才醒觉自己刚才失态,连赵相公都没送出去。
  “先生,这琼州虽是天涯海角,但也是华夏子民啊!”杨时低声再劝。
  没错,刘瑜这个差遣,跟流放他没有什么区别。
  直接就把他踢到海南岛去!.
  便是充军发配,都没有这么远的道理啊。
  所以王雱不愿来告诉刘瑜这件事。
  杨时便以为,刘瑜是被气疯了。
  “我自有分寸,中立且下去吧,教我静一静。”
  刘瑜如此说着,等杨时出去关上了门,他猛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眼中尽是兴奋的神采,哪里有半分沮丧和低落?
  “这本是琼州知州兼领的啊,想不到,想不到,这真是天下掉下馅饼!”刘瑜捂着自己的嘴,以防笑出声来,却一边如是偷得母鸡的黄鼠狼,忍不住的自言自语。
  “不、不,得保证活下来,活着到了海南岛才成!”他又自语着,拿出炭笔和纸,开始列出方案的计划。
  提举儋、崖、万安等州水陆转运事。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差遣呢?
  这本来是琼州知州兼领的,隶属广南路转运使司的差遣。
  这么说,让人听着不太明白,那就直截了当的讲:
  整个海南岛,全岛最高行政、财政、监察机构。
  这也是为什么刘瑜快要笑疯的根本原因。
  这难道不是,一个种田的好地方么?只要他把海南岛拿下来,这等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没有人会跟他去争,只教经营上三十年,他还年轻,三十年后也就五十来岁。三十年,至少能整出排队枪毙吧?
  三十年,他手握海南全岛,弄出盖伦船和前装火炮,总可以吧?
  没错,别人认为是流放之地,刘瑜却是认为,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安排。
  如果能给一个期限,那他希望,三十年!
  只要给他三十年,那么他将可以做更多的尝试,就算他无法把排队枪毙或是火炮弄出来,至少他可以善侍士卒,至少他可练出一支有荣誉感的军队,一支知道为何而战的军队,一支可以从琼州出发,打回汴京的军队。
  甚至只要有琼州,也就是海南岛做为大后方,给他三十年,刘瑜至少可以让海南岛富足起来。至少在经济上,他可以大有作为,就算在军事上一无所成,给他三十年,至少刘瑜相信,自己可以拿出,到时支持岳飞北伐的粮草,补充兵丁的海运能力等等。
  琼州对于别人来说,是流放之地,对于刘瑜,却就是他所梦想的地方。
  特别是给予了他提举儋、崖、万安等州水陆转运事的这个差遣。
  海南岛上,就他说了算。
  所以他一点也不介意流放琼州。
  当然,前提是他要能活下,活够三十年。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别说三十年,就是从京师一路去到琼州,能不能活着到地头,都真的是一个艰难的事情。
  南方有瘅气之类的,比西行更加多风险,更多麻烦。而且路更远,路上土匪山贼更多。
  在京师能拖住铁鹞子的吴十五,就西行过去,得了卸甲风,就莫名其妙的逝去了,这年代能不能活下来,真的得看天意如何了。所以刘瑜在起草南下一路的注意事项,至少他不想再让吴十五这样的事发生。他身边跟着的这几十人,到了地头,是要大用的,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把这守则都背熟了。
  他起草着南下一路上的各项守则,一脸的欣喜若狂。
  以至于杨时禁不住摇头道:“先生为了国家,为了百姓,竟受这样的折磨,便是先生,唉,也扛不住了!”
  他觉得,刘瑜已经发疯了。
  哪有人被发配琼州,还跟捡宝一样?
  不过在门房那边看着没什么事,走了过来的高俅,学着杨时往窗缝看了看,却就笑起来:
  “何至如此?中立兄,先生没事,你别想歪了。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先生如此开怀,但先生一定没事。”
  杨时听着就不干了,高俅原本不是过苏轼的门下小吏罢了,改投到刘瑜门下,也是一个类如管家的人物,自己怎么说,也是朝廷下了令,从在陈留时,就跟着刘瑜学习字验、细作事宜的学生,说句不好听的,杨时完全可以训斥高俅:“你有什么资格叫这一声先生?”
  他杨中立,才是刘瑜的正经学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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