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生别离(上)

  他就这么坐在她身边,端着那碗羊杂汤,慢慢地喝着。
  “这羊杂汤很好喝?”她忍不住问道。
  刘瑜没有说话,把碗递到了她手里。
  她拿起汤勺便吃了起来。
  刘瑜静静地看着她吃完那大半碗羊杂汤。
  然后他站了起来,望着她,伸出手去,在她的青丝上,拈下一缕类似柳絮的东西。
  “保重。”这是离开之前,他对她所说的话。
  她没有回应刘瑜的话,马蹄声在她身后渐渐远去,一滴泪,无声地在她手里的汤碗里,荡起一圈涟漪,然后是另一滴泪,断断续续,如散失了的珍珠。
  化雪的天气,向来比下雪更冷。
  她只觉得,冷得心肺都要成冰了。
  刘瑜在离开之后,对杨时所说的话,如她听到,会更冷。
  “让她活着,西夏那边也一样。但得让他们保持窒息感。”
  杨时是个很尊师重道的人,他应了下,便一定会按着刘瑜的吩咐去办。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淌过去,不论愿意或不愿意,太阳总会在新的一天升起。
  当刘瑜把高俅派了出去,又把京师的绝大部分事务都交给杨时去操持,出京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不过欧阳修要比他更快一些离京,刘瑜和苏轼一起去送了欧阳修。
  回城时刘瑜禁不住长叹道:“子瞻,过几日便要送你出京了,到时谁来送我?”
  “子瑾,我还是觉得,新法这样推行,不是个办法。它有好的地方,也有许多不好的,想当然的地方。”苏轼忧心忡忡地说道,看起来,他心中尽是这样的事。
  以至于,本来想跟他开个玩笑的刘瑜,也不得不收敛自己的笑脸,陪他长叹一声:“唉,这只能寄望,在实施的过程里,慢慢发现问题,慢慢修正吧。”
  这是一次无趣的对话,但事实上,大宋现时的京师,真的就到了容不下一句玩笑的地步,因为新旧两党的纷争,是愈演愈烈了。
  所以接下来回城的路上,刘瑜和苏轼,完全就是不想说话。
  因为无论说什么,都只会让大家更觉得沉重。
  而在接近南熏门的时候,感觉身后马蹄声骤响,白玉堂组织着护卫,往路边靠过来,以免出现碰撞。
  后面的十几骑,狂风骤雨一样席卷而来,刘瑜和苏轼相视摇头,想来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哥儿,一点讲究都没有。
  谁知道,这一队人马来到刘瑜他们队伍边上,竟就停了下来,一下子就把路堵住了。
  还没等苏轼在外围的长随开口,那伙人里便有个眉清眼秀的公子哥,看着十七八岁的模样,手执马鞭高声道:“敢问直秘阁刘相公是哪一位?”
  他这话听着虽然很有礼貌一样,但其实是满带挑衅的。
  因为这年代,问别人谁是刘瑜,这没问题,但得表示一下,自己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来意啊。
  而不是这么无头无尾,就来问一句。如果是乡间老妪,那当然不算什么唐突,人本来就在乡间生活,没那讲究,不能说刻意要人家讲究这个哪个。可这鲜衣怒马的少年公子,那就不对了啊,哪有这么说话的?
  “在下苏轼,不知诸位是哪家公子?”苏东坡驱马向前,叫住了自家的长随,开口问道。
  苏东坡名满天下,这个年代的全民偶像不是开玩笑的,听着他的名号,那公子倒是收敛了些许狂态,在马上抬手行礼道:“不知苏先生大驾在此,在下冒昧了,恳先生见谅!”
  说罢又述了姓名,却是京师之中,那班勋贵家的公子。这位是姓石的,后面还有姓高的,姓王的,按着刘瑜的话说,就是大宋的一窝子米虫。苏轼也就是看出了这伙人的根脚,才会上前来答话,因为他是知道刘瑜看不起这伙子勋贵,等下起了冲突,却就不美。
  见得苏轼在此,这一伙勋贵的公子,倒是不敢乱来,老老实实依次上来行礼,然后便有稍为年长的,提缰道:“还是请苏先生先行。”
  因为路就这么宽,要不就是苏轼和刘瑜先行,要不就是他们这伙人先行。
  说起来,本是刘瑜他们在前面的,就是为了避让他们,才靠在路边。
  这会知道是苏轼,冲着全民偶像的面子,他们倒也不好争道。
  “不知刘直阁,何以不敢赐我等一面之缘!”原本就要走了,却就听着有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白玉堂等护卫回头望去,却是有三骑堕在后头,穿着雪白的皮袍,听那声音,似乎是女孩子。
  刘瑜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对苏轼说道:“走了,你还想拉着人家小姑娘,吟两句诗?”
  “吟两句诗,对我来讲又不是什么难事。”苏轼听着,倒是展颜一笑,这路上的小插曲,冲淡送别欧阳修的离愁,还有对新法的忧虑。
  刘瑜白了他一眼:“你多大年纪了?还撩拔小姑娘?”
  "说得好似你七老八十一样!你不也就比他们大个三四岁?我也就比你大个三四岁。"苏轼笑着回应。
  这时方才主动让路的少年,却是一提缰绳,又把路给堵上了。
  而且不单如此,他们后面,一大班随从、仆人,步行的,坐驴车的,骑骡子的,这时也赶了过来,这可好了,这一条路看着就被堵了个实心。
  “行了、行了,消停,都消停。”刘瑜不耐烦叫住了白玉堂。
  因为白玉堂是负有保卫刘瑜的责任,他看着对方硬挤出来,又点了四骑,硬冲了出去,直接把当面的两个公子哥儿,吓得几乎要落马。然后又是抽刀出鞘,一副一言不合,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模样。于是那些公子哥儿后面跟来的随从,便也有人持了哨棒,有人亮出朴刀,有人连忙给长弓上弦等等。
  刘瑜不得不出来喝停,要不一会不知道乱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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