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一章：养妖点石新如故
这座悬浮在空中的山峰，此时就像是被抽离了重要部位的积木，开始大块大块地崩碎，在山体的内部，出现了一个漩涡，似乎在不断地吸收四周的一切，一些碎片还没崩碎开，就被吸收进了那漩涡里去。
“快走！”非间子背后双翼一展，飞了起来，其他的巡查仙人也立刻展翼飞了起来。
可以看到，在中天山主峰的其他角落里，也有零零星星的人飞起来，这是罕有的几个没有被卷入这次风波之中的巡查仙人。
非间子身边突然紫色光芒一闪，一道光门洞开，子柏风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皱眉看向了那巨大的漩涡，疑惑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里会出现空间漩涡？”
小盘也出现了，他皱眉道：“继续下去，怕是会对四周的空间造成影响，严重损害凡间界。”
他抬手，一颗颗棋子飞了出去，在四周布下了一道防雨罩，一颗颗棋子彼此连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体，像是一个笼子，把不断挣扎的怪兽装入其中。而随着那内部空间的塌陷，这笼子也开始扭曲，向中心收缩。
小盘面色苍白，苦苦坚持，子柏风面色凝重，他的手边，妖典展开，开始自动翻页。
这一次妖典只是翻开扉页，就有无数的丝线伸出来，穿透了小盘铸造的牢笼，延伸进了那漩涡的内部，他的本意是想要稳定这漩涡，谁想到妖典的丝线伸入了漩涡之中，就开始向外掏东西。
“镇元宝珠！”非间子讶然。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随着一颗颗的镇元宝珠掏出来，那塌陷的空间渐渐变得风平浪静起来，最终化成了一团急遽的小漩涡，啪一声炸裂，就此消失不见。
小盘打开了牢笼，原本被束缚在空中的无数碎片稀里哗啦向下落去，这中天山主峰所在地，再也没有了丝毫神异之处，就和其他所有的山峰一样。
“十四颗镇元宝珠。”子柏风摊开手掌数了数，哭笑不得。不过是几天之前，他苦苦寻求镇元宝珠不可得，差点让自家老爹死在了大岩界。
而现在这十四颗镇元宝珠，来的这么轻巧，就像是天上白掉下来的一样。
当然，若不是老爹的刺激，他也不可能直接进入“若织网”的等级，而这十四颗镇元宝珠虽然不再是必须的，但它们却依然拥有着让世界变得更完善的作用，可以用来修补天地。
这十四颗真元宝珠，在他的手中堆成了一小堆，摇摇晃晃的一不小心似乎就会掉下去。他的身边，不论是知道镇元宝珠作用的，还是不知道的，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摇摇晃晃的宝珠，被它所吸引，这就是镇元宝珠的力量，无论哪里，都拥有无尽的吸引力。
但他真正的收获，却不仅仅是这十四颗镇元宝珠，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空间的湮灭，也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取出镇元宝珠，他突然觉得，这镇元宝珠，似乎和道数有什么关系，与空间的维度，也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
“有了这十四颗镇元宝珠，就可以在仙界再造一座城了。”小盘倒是立刻就给这镇元宝珠找到了归宿。
子柏风微笑点头，将其收了起来。
然后他转头看向了非间子等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残存的巡查仙人，都聚集在了非间子的身边，自动自发地以他为中心。
他们拍打着翅膀，看似拥护，又像是依靠，紧紧围绕在他的身边，自然而然地让非间子拥有了一种天然的统治力与支配权。
一直以来，中天山主峰不但是他们的驻地，更是他们的主心骨，更不要说巡查镜是他们的核心所在。
此时，核心消灭，驻地崩碎，就算是这些行走过许多地方的巡查仙人，也都变得脆弱无比。
子柏风微笑着对非间子点点头，转身消失不见。
他来，只是为了稳定这狂乱的空间，得到十四颗镇元宝珠已经是意外之喜，得到关于空间的感悟，更是额外的收获，其他的，他不打算干涉。
此时此刻，经历了那么复杂的一番心路历程，非间子突然对子柏风有些感激。
这是一个知进退，也懂得失的人，他不强求，不抢功，也不干涉别人如何去做。
更重要的是，他信任非间子，愿意把表现的机会和功劳留给他。
非间子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挣扎与矫情，是如此狭隘。
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我会将巡察司再次经营起来的。
非间子心中道。
……
子柏风和小盘回到了妖典之中，小盘有些疑惑：“哥，你不是说非间子有些奇怪，你怎么什么也没问就走了？”
“不用问了。”子柏风微笑道，他一眼看到非间子，就明白了。
他能看到，非间子和他一样，正在无时无刻不向外散发着，辐射着力量。
量变引起质变，子柏风创造出养妖蕴灵存一诀之后，最遗憾的是，养妖诀最神奥的一点——点石成妖，一直都没有别人能够做到。
似乎养妖蕴灵存一诀对别人来说，只是一种修炼的功法，而不是一种思想的传承与交流。
而现在，他在非间子的身上看到了第一个种子。
虽然并不稳定，闪闪烁烁，却终究是开始了。
养妖诀，最重要的不在于灵气，而在于其中可以承载的信息，这才是他一直想要创造出来的养妖诀。
现在看来，不管之前的养妖诀缺少了什么，现在终于补上了这样的一环。
是因为“若织网”？还是因为量变引起质变？
但有了第一颗种子，就一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
子柏风走后，所有的巡查仙人，都将目光转向了非间子，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没了主意，只能等着非间子去拿这个主意。
其实在巡察司也好，在鸟鼠观也好，非间子从来不是这个带领众人前行，一言九鼎的角色。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要挑起大梁来。
他心中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兴奋。
他低下头去，尽管子柏风及时赶来，但是空间的坍塌，还是对中天山附近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足足数百里内，都变成了巨大的大坑，大坑的底部，散落着无数的碎石，这碎石就是崩碎的中天山主峰留下的残迹。
非间子招呼众人落下去，落在了其中一块巨大的碎片之上。
这碎片似乎曾经是山顶的一部分，其中一角还能看到镜阁的台阶，只是山顶的镜阁，却终究是找不到了。
非间子伸出手去，默默回忆着在面对镜中人时，那种生机迸发，一切都会发生改变的感觉。
渐渐的，一道绿色的光芒从他的手中浮现出来。
非间子的脑海之中，闪过了曾经在巡察司里所经历的一切。
最初被高仙人带到巡察司的兴奋，行驶巡查仙人责任的神圣感，发现巡查仙人依旧免不了争权夺利的心痛，渐渐背离巡查司的一丝不舍，发现巡察司秘密时的愤怒，以及中天山主峰崩碎之后的惋惜。
这种种的情绪，全都灌注在了这一点点的绿色光芒里。
非间子不是子柏风，不会出口成章，不会泼墨成画，但他的感情却是丝毫不差，完全注入了这一点点养妖诀的力量之中。
“这是……”高仙人刚才就有些疑惑，此时再看到，这才真的意识到，非间子在做什么。
“你怎么会……”高仙人问了半句，就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静静看着。
不知道何时，四周起了风。
刚刚被吞噬了大量的空间，让这里的空气密度变低了，四周的空气自发地补充了过来。
几朵闲云被吸引了过来，在大坑的顶部撞在了一起，又被汹涌的气流抬得升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云层之中霹雳一响，哗哗地下起雨来。
那空间被吞噬所留下的大坑里，开始渐渐积水。
这是自然现象，也是凡间界在自动进行自我修复。
云层就像是有磁力一般，彼此吸引着，越聚越多，雨也越下越大。
雨水淋在众人的身上，但众人谁也没动。
雨水渐渐漫过了地上细小的碎石，丑陋的巨坑和满地的碎石，变得柔和了许多，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湖泊，以及湖泊上的无数小岛。
而非间子的身下，那块碎片似乎震了一震。
中天山主峰，乃是巡察司数万年的驻地，它承载了无数的念力，本身也蕴含着无尽的灵力，就像是当初的奔马石和燕氏天兵一般，只是缺少了那么一丝灵性。
而此时，这缺少的一丝灵性，被非间子赋予了。
一道绿色的，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力量从那碎片之中逸散出来，就像是空气中突然充满了扑鼻的清香，众人都下意识地大大吸了一口。
然后，那碎片渐渐漂浮了起来。
这块碎片，对中天山主峰来说，只是一个碎片，但是它本身，也足有一里见方，是小半个镜阁广场。
此时它摇摇晃晃地飘了起来，飘的并不高，只是悬浮在了湖水之上十多米的位置。
但对巡察司的众人来说，却好像是发生了一件极端了不起的事，他们发出了一阵欢呼。
高仙人背后双翼一敛，小心翼翼地落在了这碎片之上。
它的漂浮方式和往日不一样，顶部的镜阁广场还有些倾斜，站上去有些滑。
但是高仙人却觉得自己的心中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此时此刻，高仙人万分感谢这瓢泼的大雨，就算是金仙降世，也看不出他在流泪。
非间子站直了身子，看着一个个巡查仙人落到了广场之上，一个个呆站着，眼眶红红的。
他的目光扫过这些人，而他们的目光也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他的身上。
非间子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巡查镜可以毁，中天山主峰可以崩碎，但是巡察司永不陨落。”
他顿了顿，道：“我们还在这里。”
“巡察司，永不陨落！”高仙人突然觉得自己许久许久都没那么热血沸腾过了，似乎自从自己修道开始，就再也不曾体验过这种感觉。
此时，他只想大声喊出来，就像是凡俗的小子们，拼命喜，拼命怒，拼命哀，拼命乐。
大雨依然在下，在平静的湖面之上溅起无尽的涟漪，那仅存的中天山主峰的碎片，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在湖面之上飘飘荡荡，忽而降低，轻轻触摸一下湖面，溅起一片波浪，忽而升高，似乎想要直冲云霄。
渐渐得，风止雨歇，翠绿的飞岩倒映在湖面之上，安静美丽。
……
天柱城，经过重新修葺之后的广场之中，玲珑府的大门高高耸立，一大堆的修士从中走出来，眼中有紧张，也有兴奋。
“这里就是仙界？”
“这就是天柱城？”
“好壮观的雄城！这真是在仙界建立的？”
“好浓郁的灵气，这里可是修炼的好地方。”
看着这些修士从玲珑府大门之中走出，等待换防，就此回去凡间界的许多修士却是露出了矜持的神色。
他们虽然嘴上没说，心中却是有着同样的念头。
“哼，一群菜鸟，这就是老子建设起来的仙界要塞，不是我们拼死战斗，你们现在恐怕就见不到这么雄壮的城市了。”
想到这里，他们的心中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们就要离开天柱城，回去凡间界休整修炼，努力发展自己的宗派了。
就要离开这一等一的危险之地，至少短时间内不用再出生入死，拼死战斗了。
但是他们却突然有些不舍起来。
“哪些个胆小鬼，提出来换防的？”有人不满地嘀咕。
他们回过头去，看向了身后的高高的城墙，城墙上狰狞的武器，还有天空中漂浮旋转的浮动堡垒。
如果子大人打得太快，他们再也没机会回到这里来怎么办？
虽然每个人都有要脱离危险，回到安全地带的幸福感，却依然无法掩盖这种难言的失落。
子柏风站在一处浮空堡垒之上，低头看着下方的换防工作。
这是天朝上国的官员体系巡察司诸多仙国和许多大派共同推动的结果。
万剑宗东皇宗应龙宗三大宗派也都撤出了天柱城，排名前十的其他几个宗派，各自派了人来，前来接替防务。
为了保证指挥权的更迭不至于引起混乱，子柏风联合朝堂宗派仙国巡察司，组建了一个类似议会的组织，每个宗派都至少有一人加入其中。
这个被众人称为“凡世联盟”的大联盟有一位盟主和几位副盟主，盟主并不是子柏风，而是非间子。
非间子身为巡察司的现任司监，被推举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
其他的几位副盟主，也是众人推举而出。
而子柏风自己的地位，则超然了许多，其实现在子柏风的身份很难界定，但众人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子柏风才是真正的指挥官。
而为了方便指挥，这些来换防的修士，都被打乱了，和云军混编在一起，而顾刚也已经成为了天柱城的防务总指挥。
当初灭杀太法太则两大金仙之后，仙界并未再次进行反扑。
这其中自然有蹊跷之处，魔医对此极为疑惑，提心吊胆了许久。
但子柏风却知道，这其中定然和巡查镜被非间子收掉有关系。
镜中人虽然是仙帝弃如敝履的一部分，但它显然还有存在的价值，如若不然，仙帝绝对不会将其困起来，而是直接将其消灭了。
而它现在被非间子以卡牌收服，其实是纳入了子柏风的法则之下，进入了子柏风的镜像世界。而在它被收服之前，还被妖典之中的天罗地网活生生翻了个底朝天。
它对仙帝到底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呢？
子柏风抬头看向了远方，目光似乎穿越了重重空间，看到了遥远的仙宫之中的景象。
……
美轮美奂的仙宫，就像是被飓风肆虐了一般，一片狼藉。
太则太法陨落之后，仙界自动以替补之法，将八大上仙补足，在垂帘之外，依旧是八名金仙，恭敬竖立，似乎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不会变。
但垂帘之后，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仙帝已经从侧躺的宝座上翻下地来，拼命在地上打滚。
几名女仙打着罗扇，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把其中一名女仙的脑袋打得脑浆迸裂，如同一个血葫芦。
华贵的宝座，精致的摆件，巨大的屏风，都被暴怒而痛苦的仙帝所迁怒，化成了满地的碎片。
而一名女仙被打死，立刻就又有一名手持罗扇的女仙，从门外走进来，接替原来那名女仙，站在宝座的一侧，轻摇罗扇。
另有一些杂役真仙清扫地面，搬着替换的屏风宝座摆件鱼贯进入。
这些杂役，有些还没走进来，就被仙帝劈手打死，立刻就又有替补的人进来，将死去的真仙搬开，检查屏风物件是否破损，若是没有破损，就再摆在宝座四周。
一个破坏，一个修复，前者是狂怒的仙帝的意志，后者是仙界的本身法则。
这个过程，诡异之极，但不论是被杀死的真仙，看着的八大上仙，都没有丝毫动容。
“都给我停下！停下！”仙帝终于累了。
曾经，他自己也是这从不出错的体系的一部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突然从无尽的迷茫之中醒来。
他发现，他创造了一个伟大的囚笼，活生生地囚禁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