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基石
张店，一个庞大的建筑群烟囱林立，这便是规模飞速扩张的张店钢铁厂，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正陪同徐华封指指点点，他便是张店钢铁厂中方工程师池贞铨。
能在中华最大的钢铁厂做中方技术主管，池贞铨得感叹命运戏剧化的捉弄，他也是福建船政学堂出身，后被派往法国学矿务制造理法，学成后还在德国矿山荟萃的哈次学习淘洗镕炼，回到福建，在造船十三厂中的拉铁厂做拉铁监工。
福建、山东相隔何止千里，他在刘奇手下做事，源于北洋大臣张树声让他到山东烟台一带找寻铅矿，在最后一次前往山东招远时，造反的刘奇第一次突然发力，攻入青州府，让前往济南办事，走在半道上的池贞铨陷在潍县。
其实池贞铨那时候要是想法子去烟台，还是有办法离开的，可不知怎地，他选择找机会去济南，这不，到济南不久，又被破虏军攻破济南，再次走不了。
不过真要想辙，池贞铨仍旧可以等过段时间，战事平息，离开济南的，但他很困惑一件事，这便是当时嵩武军几乎全体投降，反攻济南那件事。
这件事池贞铨真的不好理解，刘奇是反贼，官兵这么投降太出乎意料了，而后破虏军对济南的管理也让他诧异，完全不是反贼行径，俗话说，好奇害死猫，对于池贞铨来说，好奇让他留在了山东，当然，这也成就了他一世英名。
可以说，池贞铨和曹茂祥、朱锡授差不多前后，改变了对刘奇的看法，泰安同文馆也是他常去之地，作为谈吐不俗之人，还懂得洋文，不用说，他很快落入刘奇法眼，刘奇自然要强留他。
最终让池贞铨彻底动心的，不是招远金矿的开采，而是张店钢铁厂这个庞然大物，也正应为他留在了山东，在他家人离开福建时，才会让林日章等人猜到他的行踪，从而引起一群人的北上。
说实在的，池贞铨一开始对刘奇与德国人合作办厂很不理解，要做就该自己做，不过随着钢铁厂投产，他渐渐品出味道来了。
张店钢铁厂采用的是德国马丁炉，共有四台，八小时出钢一次，日产钢最高可达三百吨，采用蒸汽动力，配备有一百吨炼铁炉四座，另外还有炼焦厂、钢轨厂、灌钢厂、拉钢厂等等，全部由德国克虏伯公司提供，总计投入近两百万齐鲁银元，折合满清海关银一百三十多万两，划算不划算，池贞铨不清楚，不过机器确实是好机器，与福建船政的有天壤之别，毕竟钢铁厂是德国人主导，这差的机器弄来，亏的可是自己。
更大的好处在钢铁厂投产后更为明显，胶济铁路前半段都是从德国运铁轨来，为赚钱，张店钢铁厂的德国工程师全力以赴，确保所制铁轨质量比德国来的好，价格还要低，否则承建胶济铁路的瑞记洋行可不卖帐的，这条铁路可也是德国人出钱，刘奇出地和权益，对于瑞记洋行来说，省下的都是利润。
等于德国人自己把自己国家来的铁轨挤了出去，对此，池贞铨佩服得一塌糊涂。等刘奇自建济泰铁路时，张店钢铁厂仍旧不管德国国内不满，提供铁轨，这又等于瓦解了德国意图通过钢铁，来获取铁路修筑权的企图。
虽然德国人一直保密技术，可在中国的土地上，有的是办法让德国人泄密，洋人也招架不住贿赂的。
有时候，池贞铨都觉着自己是徐华封的内应，帮他想办法弄德国的钢铁技术，弄各种炉子的尺寸参数，仿制工作虽说迟缓，但池贞铨知道，这需要时间，他们已经逐渐弄懂德国冶炼技术的一些秘密。
这次徐华封前来，并不是和池贞铨商讨钢铁上的事情，而是想就近安置从美国来的四台一千马力火力发电机，与钢铁厂共用煤炭和铁路资源。
引进电力，意味着钢铁厂的动力要发生转变，池贞铨当然不敢大意，和徐华封仔细根据钢铁厂的布局，商讨发电厂合理位置。
电是好东西，池贞铨很清楚，在确定发电厂大致位置后，他忍不住问道：“陛下为何不先建泰安的发电厂？”
徐华封看了他一眼：“枉你追随陛下也有些时日了，好钢用在刀刃上，张店有钢铁厂，济南有机器制造公司，陛下将两座电厂放于此，还不明了？”
“陛下可多采买…….”话未说完，池贞铨闭嘴了，帝国皇帝向来不在乎享乐，这种钱，皇帝陛下是断不会花的。
徐华封笑笑：“池兄不必劳心这些，不瞒你说，咱们机器制造公司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那特斯拉造的发电机也差不离了，咱也从他那里学到不少，这么说吧，一千马力还有些难，不过五百马力不成问题，我准备将第一台机器装在泰安。”
闻言，池贞铨喜道：“这可是好事！若这炼钢炼铁的也能弄出来就好了。”
徐华封再次呵呵笑：“有件事本不该我告诉池兄的，今日也透露一二，商部方大人打算召集你我等人，商讨那些地方建这钢铁厂和机器制造公司合适，我听方大人那意思，是要大办的，不知池兄可想和我一起赌一赌，试一试？”
“徐兄意思是咱们自己造机器建钢厂？”
“不错，我算过了，若从德国购买机器，前后也得耗时一年，前番庆升、金生几位带着人理了理洋人找寻铁矿的信息，搜罗古籍记载，也选了些地方采矿，我对炼钢虽说不是太明了，却也知一二，山东一地，尚有几处可建钢厂，往南，徐州也是行的，我思量着，陛下一时间也不能都建了，咱们何不选一地，试上一试？”
“若陛下准许，那当然好！只是徐兄，出了茬子…….”
徐华封笑笑：“池兄还是不懂陛下心思，这等事，只要咱们不胡来，出了天大的茬子，陛下也不会怪罪的，只是不知池兄有几成把握？”
思讨片刻，池贞铨道：“我有七成把握，若徐兄那边机器能与德人相仿，九成都有！”
徐华封顿时来了精神：“七成！五成我就敢赌！这么着吧，劳烦池兄就以这张店钢铁厂为模子，先设计个小些的，我回去面见陛下，找一地建钢厂！”
“好！就这么说定了！”
当日，徐华封便上了火车，走济南转泰安，中途都未歇息，抵达皇宫时，显得很是疲惫。
护卫们都知道，没有官身和品级的徐华封具有超乎想象的特权，他面见刘奇，比很多尚书都要简单，而且不论时辰，就是深夜，他都能直入皇宫，让皇帝陛下起来接见。
一番叙述之后，把心中所想，包括意义和必要性，以及风险都详尽说了，徐华封等着刘奇决断。
“那就建吧……”轻飘飘四个字，让徐华封觉着自己有些白来了，还不如一份电报。
“陛下，臣还是要说清楚，这不成的可能……”
“不成就不成，以后这种事，你与懂行之人商量清楚就行，只要户部那边有余钱，你去办就是。”
说不清的复杂心情，这种看似不重视的放任，反倒让徐华封倍感压力，生怕把事情办砸了。
“陛下还是出些主意才是……”
刘奇乐了，想了想道：“看来我不说点什么，祝三兄心里没底，你也知道，从洋人那里买机器，不过是无奈之举，是权宜之计，咱们自己弄，当然有风险，这么说吧，十成一二，我已经很满意了，祝三兄大可放手去做，这钢厂我也不懂，若要出主意…..，唯有一点，多靠铁路来建，我思量着，你这钢厂，建在徐州合适，一来那边也有铁矿，二来等徐州铁路南下西扩时，便可用上。”
“臣谢陛下！”
对于徐华封的谢恩，刘奇清楚，不是他出建钢厂的主意，而是他说的话，见徐华封准备告退，刘奇说道：“祝三兄既然来了，不妨再商议下其他事。”
“陛下请吩咐。”
“坐下说……，祝三兄，此番破虏军南征北战，皆有所得，与德人签订条约，也很顺，再往后，大的战事恐不多了，山东、河南、安徽、江苏各州底定指日可待，咱们得好好弄一弄农工商，这里面，唯工业缺人缺得厉害。”
徐华封明白他的意思，问道：“那学部有何打算？”
“汤生倒是有个大谋划，府县各书院逐一筹建，不过那是今后才有大用的，能应急的，学部只有谋划的几所学府，初定的有开封学府、泰安学府、青州学府，可祝三兄你也知道，这也得三五年方有成效。”
“学部不是在办职业学校么？”
“是，不过我发现，有些事情，光学部是办不了的，因此，我想让你做件事。”
“陛下请说。”
“我打算让学部暂时缓一缓职业学校之事，三年之内，所有书院出来的学子，愿意做工业的，全部到你山东机器制造公司当学徒。”
闻言，徐华封倒吸口凉气，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陛下，此事得朱斌兄弟答应才行…….”
刘奇摇摇头：“你别往他身上推，他答应不答应，他都带不了徒弟，还得你们这些人才行，祝三兄，你给我两年，这两年你别太折腾自己的事，用心帮我做这一件事，三年之后，任你驰骋，全天下人随你挑，户部银钱随你用。”
徐华封脸色顿时变了，帝国皇帝这是要不惜代价，培养人，千千万万有技能的人，和以往满清朝廷和各省督抚送人出洋，办学堂可谓天地之差！
“陛下雄心！臣遵旨！”
“劳烦祝三兄了…..，你挑些人一同办此事，商议一下，若有可能，我想先招一批学徒。”
“陛下意思是从以前读过书的年轻人中招？”
“是的，除了山东一地，其余各地书院才开始谋划，很多以前的读书人虽说不懂机器什么的，但也是识文断字之人，只要他们愿意，学起来快。”
“只要他们愿意，这当然能行，不知陛下想招多少？”
“多多益善，不管多少，只要愿意就招……”
徐华封再次倒吸口凉气，山东机器制造公司名声在外，已经越发响亮，每天都有外地来的读书人想要进来学，这放开来……..
“陛下，这怕是不下万数！”
“那最好了，有一万算一万，有十万算十万！祝三兄，就把山东机器制造公司当做一个大学堂如何？”
徐华封顿时心跳加速，此事虽然和技术无关，却是古今中外无可比拟的大手笔，他仿佛看到无数年轻人涌入济南，将整座城市都变成一个没有边界的超级学堂，这将会是改变整个中华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