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临寿筵初识英雄面 睹天颜频闻敬颂声

  苏立雪问道：“师父，哪一个是一苇方丈？”
  任天广向一群和尚一指：“那位就是。”
  苏立雪一看，却是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和尚，只见他脸上皱纹密如蛛网，活象一个被人嘬干了瓤的葡萄皮儿，在那里双目微闭，似睡非睡，木雕泥塑一般与几个老和尚呆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苏立雪掩口窃笑：“哪来这么个干巴老头儿？好像明天都活不过去似的。”
  任天广拈须微笑道：“你这样说他，他一定听到了。”
  苏立雪大惊：“真的吗？离这么远，又这么多人，乱糟糟的。他能听清是我说的？”
  任天广说：“一苇大师的武功为少林百年之冠。世人评说，除张盟主之外，以他最高。你说话他当然能听到。”
  苏立雪说：“那可坏了，他来打我怎么办？”
  任天广说：“一苇大师佛法深湛，哪里会在乎别人如何褒贬他的臭皮囊？”
  苏立雪拍手大笑：“若真是这样，我当面去骂他祖宗八代。”
  任天广说：“你好生顽皮。快看，那边那个老道便是九莲道长。”苏立雪一看，竟是一个比一苇大师还要老许多的老道士。只见他老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满脸的皮肉好像个不合尺寸的套子一般耷拉下来，走起路来颤颤巍巍，要两个小道士搀着，才能一步一蹭地挪到椅子前，慢慢坐下。
  苏立雪好奇地问：“他这样老了，为什么还不把掌门之位让出去？”
  任天广说：“你休看他现在这样，他若运起功来，一下子就能飞出三丈开外。”
  “那他为什么装出一副老棺材瓤子的模样？”
  “他确实老了，若不运功，就与平常老人无异。”
  苏立雪正想再说什么，任天广一指：“那位就是峨嵋派掌门普照大师。”苏立雪看去，只见那和尚就如庙里的大肚子弥勒佛活了一般，头肥体胖，满面红光，腆着个八月孕妇般的大肚皮，咧着大嘴笑哈哈地正与人攀谈。苏立雪说：“他还象个样子，不过也和我想的武林高手不一样。”
  任天广说：“他们都老了，年少一辈的武林高手，以‘南龙北虎’最为有名。南龙是武当派剑侠龙吟秋，北虎是猛虎帮帮主虎不敌，他们的样子你一定不失望，我指给你看……咦，他们到哪里去了？”
  正在这时，场中群雄忽然出现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人们的目光纷纷向一个方向投去。只听有人说：“快看快看，武林第一女高手来了。”又有人说：“唉呀，她可是有十几年没露面了。”
  苏立雪急忙把头转过去，只见走来了一位中年妇人。她的面容丰腴端庄，举止落落大方，一边走一边微笑点头，显然是在与熟人打招呼。任天广说：“嗯，张女侠确实多年不见了，上次七十大寿她就没来。苏公子，她便是张盟主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名唤张胜素，是张盟主的侄女。她的武功嘛，在女子当中堪称第一。”
  苏立雪说：“她一定学了张盟主不少武功。”
  任天广说：“张盟主确实指点过她，除了英副盟主，也就只有她得到张盟主的亲自指点了。”
  苏立雪看着张胜素走过去的背影说：“这女人年轻时一定很漂亮。”
  任天广说：“那当然，二十年前，张女侠风姿绰约，武林闻名，不知有多少武林美男子趋之若鹜呢。”
  苏立雪说：“是谁有福气娶到了她？”
  任天广说：“她谁也没嫁，听说……唉，这男女之间的事你是不懂的。”苏立雪正要驳他两句，忽觉眼前一亮，只见三个妙龄美女翩然而至。这三位少女竟是三胞胎姐妹，模样长得一模一样，穿的衣服，梳的发式也都是毫无二致。她们迈着相同的步伐，身佩长剑，艳光四射，三个人六只眼目不斜视，对于全场的武林高手好似没放在眼里，旁若无人地只管走来。
  任天广说：“唔，这是有名的‘梅岭三姝’，名字分别叫花月影、梅胜雪、冷秋霜，当然，这是她们学艺有成后自己起的，原来的名字不是这样……咦，苏公子，你怎么这样？”原来，苏立雪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梅岭三姝”看，看得嘴都合不上了。在场的群雄大多自重身份，谁肯多看美女一眼？何况还有不少出家人，更是不能随便看。好在大家都武艺非凡，眼力俱佳，只用余光也能看清楚。只有苏立雪显得鹤立鸡群，让任天广好不狼狈。他只好把苏立雪用力按到椅子上：“苏公子，千万不可如此有伤大雅。”
  苏立雪说：“这有什么？她们长的美，就是让人看的嘛。”
  “梅岭三姝”和张胜素以及其他几位女宾坐在了一起。这时只听有人高声叫道：“张盟主，英副盟主驾到——”
  这一下子，呼啦一声，全场的人都象苏立雪一样站了起来。苏立雪站起来也看不着什么了，耳中只听得全场掌声雷动，欢呼不止。有人大叫：“张盟主精神健旺，神采奕奕，真乃武林之福……”有人喊道：“张盟主寿比南山，少说还要统领武林三十年……”更有一人泣不成声：“张盟主，我……我终于见到您老人家了。”
  苏立雪急了，一下子跳到了椅子上，这才看清。只见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矮胖的小老头正朝这边缓缓走来。这老头当然就是天下武林第一高手，武林总盟主张玄龄了，只见他须发皆白，脸上长满了褐色的老人斑，只是那一双小眼睛灵气勃发，与年轻人浑无二致。他身穿一件淡青色的长袍，步履稳健，满面春风，边走边向大家挥手致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英东煌，在英东煌身后三尺远，才是一大群随从，看来他们的身份也不低，个个都象是武林高手。
  张玄龄走到一张摆在正中的大桌子后边坐下。英东煌待他坐下后，在一张位置偏右的小桌子后边也坐下。这时，群雄的声浪才渐渐平息。张玄龄伸手示意大家坐下，群雄方才落座。
  张玄龄微笑着开了腔：“老夫痴活至耄耋之年，本没什么可喜可贺的，实在不敢劳烦诸位英雄跋山涉水来到无极峰，只是想到十年来，大家一直无缘济济一堂，畅叙友情，这才老了脸皮把大家请来。诸公对老夫称颂备至，实在令老夫惶恐不已。老夫何德何能，承蒙诸公如此错爱？”
  只见峨嵋派掌门普照大师站起身来说：“张盟主说哪里话来？您老人家身体康健是我们莫大之福。贫僧多年不见张盟主，心中还有所不安，今日一见张盟主如释重负。以张盟主的内功修为，再统率天下武林五十年不成问题。”
  却有一人站起身来说：“普照大师此言差矣。”苏立雪记性好，一见就知是任天广刚才对他说的号称“天下第一镖”的十三省总镖头华子云。只听他说：“昔年武当派创始人张三丰活了三百多岁。张盟主的修为早已超过了张三丰，我看张盟主活四百岁是毫无疑问的。你说呢，九莲道长。”
  那九莲道长想说话，却一口气没上来，死命地咳嗽起来。两个小道士一通捶背，他才缓过气来，嘶声带喘地说：“张……张盟主，乃……乃旷古……第一人，前……无古人……后……后无……咳咳咳……”又是好一阵咳嗽。
  华子云说：“连九莲道长都这么讲，可见张盟主不仅要继续统领我们，就连我们的子子孙孙也要在张盟主的统率下永远弘扬武林正道。”
  那普照和尚被华子云抢了个上手，不甘示弱。他说：“张盟主在武学上的成就可说是已达顶峰，前人固然已被他老人家超过，后人却无论如何也超不过张盟主。张盟主，您老人家万寿无疆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不过……不过这也让贫僧好生为难。”
  众人一听，都感惊奇。苏立雪心想：“张盟主活的命长有什么可为难的，这胖和尚难道是怕英东煌继不了位吗？”
  普照和尚见张玄龄也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便故意装出扭捏的样子说道：“张盟主，您老人家的业绩旷古烁今，与山川同在，共日月争辉。贫僧一想起您老人家，敬仰之情就油然而生，抑制不住心情激荡。每当这时，贫僧就恨不得立刻五体投地，山呼万岁，方能尽抒胸臆。可峨嵋山上只有佛像，却无张盟主您的塑像。张盟主您仍然健在，又岂能立像祭祀？张盟主啊，贫僧求求您了，就让贫僧为您建一座生祠吧！也好让贫僧了却不能尽情敬仰您老人家的心愿。您就可怜可怜贫僧吧！”说着，那张大嘴一瘪，好像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苏立雪听了，不禁浑身肉麻，牙齿发酸。他暗想：“这和尚真是个拍马溜尻的高手，这等不要脸的话也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