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沧海桑田人间巨变 销兵烁戈圣朝施威

  二十年后。
  初秋时节,南京城内。
  在南京城西有一个叫做“老街口”的地方,这地方是几条道路汇聚之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广场。广场四周商铺云集,十分的繁华热闹。
  这一天正是九月初三,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南京城城门大开,四方的行人进进出出,城里的各条街巷到处都是人来人往。老街口这种地方自然是格外的热闹,人流如织,摩肩接踵,街口的广场上挤满了摆摊经营的小贩,以及逛街购物的市民。
  却说将近正午时分,忽然从东边的街口传来了几棒锣响,接着就看见有一队官兵骑着高头大马,盔甲鲜明,刀枪耀目,旌旗招展,排着整齐的队伍向着这边奔驰而来。街上的行人们一看官军的马队来了,都忙不迭地躲到街边,让开了一条道路。
  只见这官军马队的后面是一大队执枪荷戟的步兵,押解着十余辆囚车,每辆车里都锁着一个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的囚犯,囚犯的背后还插着打了红叉的牌子。看到这些囚车,南京的百姓登时就明白了:哦,原来官府又要在老街口开刀问斩、处决死囚了!
  望着长长的行刑队伍,百姓们在两旁不由得议论纷纷:
  “啊哟,朝廷可是有一年多没在老街口杀人了。”
  “是啊,只有罪大恶极的犯人才会在这里砍头的,今天这是谁呀?怎么官府事先也没发个告示啊?”
  “哎,快看快看,刑部侍郎大人都来了。要是一般的犯人,可是不会来这么大的官哟。”
  “是啊,还有都察院御史大人,九门提督大人,应天府知府大人,啊哟,你看那顶轿子,连宫里都来人了。”
  “咦,今天这到底是要杀谁呀?怎么这样大的阵势啊……”
  百姓们议论着、观望着,都纷纷向着老街口的广场聚拢而去。
  却见那些官兵到了老街口的广场上,立刻娴熟地排开阵势,清理出一大块空场,把好奇的观众们都挡在了外面。空场里则有人忙着搭建断头台,还有人支起了伞盖,布置好桌椅,让监斩的大人们坐下休息,一时间忙得不亦乐乎。
  却说在广场北面有一座酒楼,名唤福汇楼,是南京城里颇有名声的酒家。此时是中午时分,酒楼里自然是高朋满座,二楼临街的几间包房也都坐满了食客。看到楼下的广场要大开杀戒,大家都自然而然地打开了门窗,居高临下,看得是一清二楚,十分便利。
  靠西边的一间包房里,紫檀木圆桌边坐着五六个文士打扮的男子,一个个头戴儒巾,身穿长衫,举止斯文。看到外面闹哄哄的场景,一个文士说道:“诸位年兄,今日恰逢蒋兄自中原游历而归,大家相聚在这福汇楼,一来为蒋兄洗尘,二来诗酒唱和,共赏秋日美景。谁想却遇见了官府在这里杀人,未免有煞风景啊。”
  坐在他对面一个四十多岁的文士说道:“姚贤弟不要这么讲嘛。朝廷轻易不会在这老街口杀人的,一旦要在这里杀人,那杀的必然是怙恶不悛的元凶大憝。这等奸恶之徒,上欺朝廷,下祸黎庶,实属十恶不赦,杀了他们那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吾等在此亲眼目睹天理王法主持公道,惩恶扬善,那也是赏心悦目的快事,当可为此浮白尽兴,姚贤弟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呀?”
  几个文士听了都拊掌大笑,纷纷说道:“蒋兄妙语解颐,确是高论。”
  那姓姚的文士笑道:“要看杀人当然也没什么,不过,凤之兄啊,你家的小世侄在这里,让他看到这等血腥的场面不太好吧?可别吓坏了孩子。”说着,他用手中的折扇指了指坐在对面的一个少年。
  那少年就坐在被人称为蒋凤之的文士身边,年纪大约十五六岁,生得眉清目秀,举止儒雅,一看就是自小便受到良好教育的文人子弟。
  那蒋凤之呵呵大笑:“无妨无妨,三畏今年都十六岁了,也该见见世面了。更要紧的,是要让他知道一下敬畏王法的道理。这人生在世,少不得要受王法的约束,如果一个人不知敬畏王法天理,肆意地作奸犯科,那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吗?我给他起名‘三畏’,就是要让他上畏天命王法,下畏世道人情。今天朝廷在这里法办罪犯,正好可以让三畏看看,不遵王法、不守律条会是怎样的下场。”
  几位文士听了,都纷纷点头:“蒋兄这一番教子的苦心真是令我等佩服。”名唤蒋三畏的那位少年见众位长辈都在谈论他,不由得面颊绯红,有些害羞。
  正在此时,下面忽然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原来,刑场已经布设完毕,官兵们也都站好了阵势,有一个身穿战袍、体格魁梧的军官站到了刑场正中,拿着一张告示,在那里大声地宣读。
  那告示完全用文言写就,不识字的普通百姓听来云山雾罩,不知所以,然而几位饱读诗书的文士听了,却毫无阻碍。他们几个人侧耳听着,相互看了看,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今天处斩的乃是武林渠魁。”
  那蒋三畏听了却不明就里,对父亲蒋凤之说道:“爸爸,这武林渠魁是什么样的人物啊?”
  蒋凤之端起酒杯轻呷一口说道:“哦,说起来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也难怪你不知晓此事。你谭叔叔当年在应天府知府大人帐下为宾做师爷,对这些事是再清楚不过的了。百龄兄,你给小儿讲讲这段掌故吧。”
  被叫做谭百龄的是坐在蒋三畏另一边的一位五十岁开外的文士,他笑着捋了捋胡须,说道:“凤之啊,你倒是真会找人。哎,三畏贤侄,听我给你慢慢讲。这世上有一门学问叫做武学,也叫武艺、武术、武功。一个人要是练了这门学问后自然就会打人,就会厮杀。三畏贤侄,如果一个人武艺很高,那么会怎么样啊?”
  蒋三畏眨眨眼睛想了想,说道:“那他一定非常厉害,谁也打不过他咯?”
  谭百龄笑道:“没错没错。一个人如果武艺很高,那么别人就打不过他,甚至十几个人、几十个人加起来也打不过一个会武艺的人;反过来,他要是想打谁、想杀谁那都是易如反掌的事。贤侄,你说会武艺的人是不是很可怕啊?”
  蒋三畏点了点头,不过在他那少年人的心底却止不住升起了一股向往之情:如果我是个会武艺的人那该多有趣啊?他在心里暗暗地这样想着。
  谭百龄接着说道:“一个会武艺的人就很厉害了,如果有成百上千的人都会武艺,加在一起那可就不得了了。假如这些人都啸聚在一起,那就不是作奸犯科那么简单,而是要让天下大乱了。”
  “为什么会天下大乱呢?”蒋三畏问道。
  谭百龄还没有来得及说,蒋凤之在一旁说道:“一个会武艺的人就要几十人去对付他,如果有一千个会武艺的人,那岂不是相当于几十万、上百万的大军了?如果他们犯上作乱、谋逆造反,那还了得?”
  谭百龄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有鉴于此,所以就在整整十八年前,我大圣朝仁宗慈皇帝颁下圣旨:严禁民间私自习武,有私自习武传艺者,斩无赦!从那时起,朝廷就严纠查办了那些所谓的武林人士。那些江湖帮会,武学世家,还有什么世外的僧道隐士,都被朝廷一网打尽,统统送上了断头台。如此一来,这天下可就清净了不少啊!”
  “不错,不错。”姓姚的文士摇头晃脑地说道:“孔子著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我仁宗慈皇帝剿灭天下武林,严禁武艺流传,也足以令一切谋逆不轨者畏之入骨。这些年来,普天下一直是太平盛世,再也没有什么绿林铜马之辈倡乱作恶了。因此,当今圣上虽然仍在冲龄,却依然能坐享太平,我等黎民百姓也跟着沾光喽。”
  蒋凤之说道:“仁宗皇帝剿灭武林这一手可谓高瞻远瞩,切中肯綮。昔日秦始皇收天下之兵铸为金人十二,以为自此安乐无忧,可是陈涉之辈斩木为兵依然祸乱了天下。秦始皇不知道,一个人虽然没有了兵器,但是他还有手脚、有气力,这便是造反的本钱。霸王项羽力能扛鼎,虽然没有兵器,但是依然能以一当十。这便是武艺在民间流传的恶果。仁宗皇爷的见识比秦始皇高了不知多少,他老人家看出了武艺的害处,于是便天下禁武。如今,会武艺的人都是官家的兵将差役,他们就算空着手,也能把顽劣刁民打得满地找牙,如此一来,还有谁能撼动我大圣朝的铁桶江山?仁宗皇爷圣明啊,真是太圣明了。”
  蒋三畏说道:“爸爸,如此说来,要想学习武艺,那就只有到官府中去学了?”
  蒋凤之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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