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豪赌

  月初升,残月如女子峨眉,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月光散落在这个挤满人的院落,院落如同一块被冲洗后的石板,光滑、细腻。
  王讳安一手吊在肩下,一手轻轻敲打刀鞘,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层层包围。
  本来喧闹的院落,随着他的出现,安静了下来。寂静的可以听见杨树上秋蝉的哀鸣,天渐渐入秋,生命慢慢枯萎,蝉如雨落。
  百夫长罗林首先打破了寂静,道:“想必这位就是王兄弟了,好一个英雄出少年!”
  他只以为王讳安是那四品武人王狄,却没曾想过小小的清安镇衙门,会有两位高手。没想到歪打正着,清安镇大王小王,只不过罗林眼前的是小王,并非阎王王狄。
  王讳安看了魁梧将领一眼,冷冷地道:“县令大人早已给各位安排好休憩驿所,好像并不是在清安县衙吧。”
  罗林哈哈一笑,将手中大刀递给身旁一名亲卫,道:“王兄弟,小将和云大人商讨交接事宜,下边的一群大老爷们儿没见过世面,非得一起来看看。小将这就带弟兄们离开。”
  罗林挥了挥手,一群士卒们如潮水般退去。
  “等等。”王讳安眯起了眼睛,显然是发现了什么,强忍着心头怒火,一字一句道,“小周是谁杀的?”
  “不好。”百夫长罗林和县令云泽同时心中一惊。
  “这个愣头青,怕是要坏事。”云泽暗暗道,王讳安的脾气他最清楚不过。由于王讳安王家的身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还不能随便给他个差事应付了事。这一年以来,如同自己衙门内的炸药一般。以前还能安排心腹王狄去监视、压制他,可现在王狄如同人间蒸发,清安镇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压住王讳安了。
  县令云泽板着脸,强打精神,道:“小王,罗将军是从六品武官,你怎么和上官说话的呢?”云泽急忙岔开话题,想用礼德去压这个,从小受儒家思想熏陶的年轻人。
  百夫长罗林笑了笑,在他那五大三粗的脸上,显得相当的尴尬别扭。罗林放下脸皮,道:“王兄弟,误会,都是误会。事情是这样的……”
  “我问,小周是谁杀的?”王讳安语气还是一样的冷,只不过冷中带着杀气,让听者更加如坠冰窟。他不再无视这群士卒,眼神如刀,直勾勾地看着百夫长罗林。
  百夫长罗林心中一凛,全然不在意自己被王讳安打断,继续解释道:“王兄弟,你听小将解释……”
  “老子杀的,咋了。”罗林再次被人打断,只不过这次是他自己的甲长。
  甲长老于走了出来,拔刀指向王讳安,道:“夫长,咱们不用受着窝囊气。老子杀北逆的时候,这小子还在玩泥巴呢,还怕了他不成。”
  百夫长罗林脸色已经阴沉如水。
  “好,好,好。”王讳安抬头望月,连道三声“好字”。上弦月,月很美。
  “王兄弟!”
  “王讳安!”
  百夫长罗林和县令云泽同时出声,话音未落。甲长老于手中的刀,不知为何就落入了王讳安手中,老于还保持着握刀指向王讳安的动作。
  “唰。”的一声脆响,老于整个人一分为二,整整齐齐。尸体已经倒下,血液还未来得及涌出。
  甲长老于和小衙役的死法,如出一辙。
  王讳安一手已负于身后,院落内四面八方,百十来人,没有一个人看到年轻捕快挪移半步。
  “王兄弟,好高的功夫啊。”百夫长罗林一字一字地吐出口,已经愤怒至极。
  县令云泽闭上了眼睛,闭口不语。秋风对他来说,凉飕飕的。此时,再做什么已经于事无补。
  王讳安再一次无视了这位大梁朝从六品武官,他的眼中好像只有明月和秋风。
  令县令云泽没料到的事发生了。百夫长罗林说完,竟带着一干士卒转身离去,甲长老于的尸体被裹起一齐带走。人已死,血已凉。
  曾乞儿见到接引的队伍时,有些小委屈。怎么,这群士兵就这么痛恨杀人犯?先是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全都阴沉着脸,将自己的配刀给收缴。而后自己被责罚背负整支队伍的马料,还时不时有士卒过来故意刁难自己。不过曾乞儿从小也没少受人白眼,本就不指望这些人会善待自己。他现在收到的善意,已经足够多了,曾乞儿很满足。
  想到此处,曾乞儿由衷一笑,苦中作乐。曾乞儿扛着比自己还要高上许多的麻袋,跟着这支队伍向西行去。昨日的场面浮现在曾乞儿脑中,独眼刀客的话语和临死的眼神,曾乞儿难以忘记。
  “再锋利的宝刀,也会有卷口的一天。武功再高的人,也会死。”
  宝刀也许会老去,可武功很高很高,比清安镇的清安山还要高的人,也会死去吗?曾乞儿不懂,他想都不敢去想,自己能不能成为那样的高手。可万一有幸能见一见,也是极好极好的,到时一定得请他尝尝自己酿的醴酒。那好像是自己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连师父这样严厉的人,喝了自己的醴酒也会闭目回味一番。曾乞儿知道,那已经是老头子最好的赞赏了。
  队伍清晨出发,已经行走了好几个时辰,一路无言。曾乞儿从来没有在军队生活过,他不知道是不是每支军队,气氛都是这样的阴沉古怪。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清安镇方向传了过来。不多时,一人一马飞奔而来。那人一身清安镇普通百姓打扮,骑马来到百夫长罗林身侧。
  罗林拉住缰绳,身旁另外一位甲长传令道:“就地休息,生火造饭。”
  百人队伍停止前进,曾乞儿也跟着停了下来。士卒们很快就几人为一队,有的起灶,有的砍柴,各自忙活去了。
  清安百姓装扮的那人,扶于罗林耳旁,道:“夫长,我查清楚了。清安镇一带,姓韩且有实力的,就只有钱权酒色帮的韩立轩了。”
  “韩立轩……”罗林若有所思。
  “韩立轩五年前,就已经是三品武人,确实有实力拦截我们。不过,此人于两天之前已经离开清安镇,前往江陵城。”那人继续低声道。
  “他早不去江陵,晚不去江陵,偏偏这个时候去。”一想到钱权酒色帮,罗林一阵头疼,“钱权酒色帮……难怪他们敢袭击朝廷军队。不过他们到底为何如此呢……”
  身旁那人轻声提醒道:“夫长,不排除有人故意假报姓氏,误导我们。”
  罗林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清安镇万牌坊书坊,房外相隔一条小型廊道,就是万牌坊做生意发财的铺子。此时万牌坊内火爆非常,各式各样的人物,挤在这个小铺子内昏天黑地,只求“万牌坊中取万金。”
  “什么?你还自报了姓氏??”外面的声音再嘈杂,生意再兴隆,也消除不了万牌坊掌柜谢乐闲,此时内心的冰冷。
  “谢老板,你什么时候这么稳不住了。”韩立轩终于找到了酒,酒是好酒,十五年的陈酿花雕。
  “这个韩立轩,早就知道不可信赖,可并不是没有脑子。他到底想做什么,难道钱权酒色帮另有谋划?”谢乐闲已经不敢往下深思,一但钱权酒色帮另有什么谋划,万牌坊和钱权酒色帮的联盟被打破。这飘零江湖,又会要掀起多大的风雨,又有多少人,难逃其难。现在自己这边一无所知,一旦钱权酒色帮发起难来,万牌坊就会相当被动。
  一定要将此事详细汇报给大老板们。
  “怎么,谢老板已经在思考怎么除掉韩某了?”韩立轩又给自己灌了口酒,酒入口温润酥喉,“你这花雕,就只比白水浓了一点。”
  谢乐闲重新提起笔,在宣纸上书写起来,看似心不在焉道:“韩兄,有何高见?”
  韩立轩哈哈一笑,道:“你我兄弟一场,韩某人这就代劳,去把曾毅给你抢来。顺便替谢老板杀人灭口,不知这样能不能保住在下一条性命?”
  “你是想杀尽朝廷一个百人队?”谢乐闲阴阴地道,语不惊人死不休。
  韩立轩好像丝毫不觉得,自己所言的是什么忤逆之事,道:“我一个人只有五成把握,要是谢老板肯出手,此事自然是十拿九稳。”
  “开牌!天湖!”书房之外,一人本输的血本无归,他卖了家中两岁女娃,还借了钱权酒色帮二十两银钱,做为赌资。这是他最后的一搏,输了,注定是无钱还债,家破人亡。
  可是他赌对了,一夜富贵。
  那人发疯似地咆哮着,鼻涕眼泪糊满整张脸:“媛媛,爹赢了,爹赢了,爹这就领你回家。”
  “谢老板也不想被人来个顺藤摸瓜吧?”韩立轩一边喝酒,一边随意道,“怎么,开赌坊的,不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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