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骑士的夙愿

  “杰罗先生，”被杰罗拉住的爱丽莎声音急切的问道，“杰罗先生，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两人已经离开了大厅，走到深藏在地下的传送阵上。
  传送阵光芒亮起，出现在眼前的是笔直的通道以及旁边被切断的白玉树的断口。
  再登上另一个小了一圈的传送阵后，两人到达了开阔的地下广场。
  “知道这是哪儿吗？”杰罗放开爱丽莎的手，向她问道。
  “金穗城的下方......父亲曾经在这里做过一些很残忍的事，我听佐伊小姐说过。”
  爱丽莎环顾曾经的“处刑场”——通往白夜城的传送门开启后，这条不便的地下通道便被关闭，现在在这里预备进行佣兵团秘密等级最高的研究——研究设施还在铺设阶段，爱丽莎只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一两个技术人员。
  “这里曾经聚集了被教会抓来的魔堕者，他们只被给与不至于饿死的食物、简陋粗糙的武器，被迫无休止的与深渊出现的魔兽战斗，即便是妇女和孩童也不例外。他们连牲畜都不如，只是等待被加工的原料。这就是那些‘很残忍的事’，”杰罗瞥了眼爱丽莎，“爱丽莎听完后有什么想法吗？”
  少女只是沉默的低着头，似乎是在向这里的亡魂做着忏悔。
  杰罗耸了耸肩：“不过我想让爱丽莎看的不是这些。”他再度拉起少女的手腕，“这下面还有更残忍的东西。”
  通过布莱尔设置的隐蔽传送阵，杰罗带着爱丽莎来到了更加广阔的地下空间。
  在传送阵旁边的装置注入魔力后，一排排水晶接连亮起。笔直的明亮水晶仿佛繁星铺就的道路，道路的前方，一颗通体雪白、如白玉般的巨树氤氲着温润的光华。在树的底部，几个暗红色的花苞优雅的垂下。
  “这里是......”
  爱丽莎似乎感受到什么，眼中满是错愕与惊异。
  “这本来应该是迪妮莎小姐来告诉你，现在就由我来传达吧。”
  庞大的空间中，水晶的光芒显得如萤火般暗淡。在这样的光线中，杰罗凝视着爱丽莎的眼，仿佛吞食了光明的空洞夜空。
  杰罗缓缓的说着曾经迪妮莎闭口不谈的一切，平淡的话语就像地底的暗河静静流淌。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花苞的旁边。
  杰罗将手贴在朦胧的透着光彩的花苞表面，似乎想要感受着其中熟悉又陌生的脉动。可惜的是，现在的这些花苞已经彻底枯萎，只是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把真相全部告知爱丽莎真的好吗？迪妮莎期望自己这么做吗？
  思考了一阵后，杰罗放弃了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迪妮莎所期盼的，大概是让爱丽莎作为普通的少女过完一生。但是爱丽莎并不普通——杰罗在回到南镇前怎么也想不到爱丽莎会作为领袖领导者自己的佣兵团。爱丽莎不只有着普通女孩的温柔善良，还有着强大的意志和责任感。
  迪妮莎以前也经常用坚强形容自己的妹妹，这一点杰罗同样深有体会。
  无论是该说还是不该说，杰罗都已经把知道的全部告知了爱丽莎。两人之间泛起了短暂的沉默，杰罗深吸一口气后，在唇边扬起微笑。
  “头发，又剪短了啊。”
  杰罗的视线落在爱丽莎新剪的发尖，爱丽莎有些局促的碰了碰自己的发尾。
  “天气变热了，正好也想换个心情。”
  “是因为我的求婚吗？”
  爱丽莎难过的将脸低下：“杰罗先生已经有优利卡小姐和梅内西斯小姐了，不要再说这个了吧......”
  “好吧，”杰罗转身看向别处，“在这个话题结束前，我想最后再做一次澄清。”
  “‘迪妮莎小姐也希望我们结合’我虽然说过这样的话，但我并非是为了这个才向爱丽莎求婚。”望着发出淡淡光晕的白玉树，许许多多记忆的碎片在杰罗脑中闪过，“我至今的生活大半部分都在自卑和迷茫中度过，我一直希望能有一次脱胎换骨的脱变，就像毛毛虫化茧成蝶一样。我期待能有一次契机，能有人告诉我我是被期待的，我还有新的可能。我盼望有人能鼓励我、引导我，我所经历的人生布满了黑色的迷雾，即便是萤火的光明也能成为我的希望。终于我遇到了爱丽莎，我所看到的不是微弱的萤火之光。即像是月亮一样遥不可及，又如太阳一样温暖耀眼，在爱丽莎给与的光芒中，我第一次无比清晰的感知到命运的存在。”
  杰罗并不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他甚至无法像是对梅内西斯和优利卡那样毫无迷惘的诉说爱意。比起“喜欢”，它更沉重；比起“爱”，它更卑微。它没有炙热的占有欲，不如信仰那样崇高，甚至比感激更加卑劣。
  杰罗清晰的认识到，他对于爱丽莎一直以来所怀有的，其实是一种卑鄙的寄托。他将自己人生的救赎和改变的理想一厢情愿的施加在爱丽莎身上，他们是如此的默契以至于这“一厢情愿”并没产生任何违和。他们彼此都有着想要改变的愿望，都将对方视为自己的拯救者，这或许就是命运的注定，也或许是恶作剧之神的玩笑。
  “就和我一样，爱丽莎对我的感情应该也存在一些误解。”杰罗微笑着回过头，“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吗？”
  爱丽莎怔怔的望着他，机械的摇了摇头。
  “爱丽莎的拒绝，让我清醒不少。我就像是在追赶月亮的飞鸟，终于赶上的时候却是刺破了水面的幻影坠入深坛。”杰罗放缓了语气，轻轻的说道，“爱丽莎，你不是满足别人愿望的工具——那个时候你的眼睛是这样告诉我的。”
  杰罗伸出手，淡淡白光落在他的指尖。指尖触碰到爱丽莎的发尖时，如水般的冰凉流入杰罗心中。
  “你不是迪妮莎的替代，也不想再被当做其他任何人。你拥有着不应该被拘束，也无法被隐藏的炙热光芒。”看着少女宛如幻梦的美丽脸庞，杰罗迷醉一般的眯起眼，“爱丽莎，所有这一切加起来才是真正的你。不要再委屈自己去附和他人了，说出你最真实的想法——你并不愿意做什么公主的替身吧？”
  爱丽莎轻轻咬着下唇，眼角慢慢的渗出泪水。
  “我不知道......”
  细弱蚊吟的呢喃过后，爱丽莎的声音逐渐提高。
  “杰罗先生好过分，不只是姐姐的事情，我的事情也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我现在脑袋里乱成一团，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嘛！”
  ——但是这气势已经足够了，和平常小声说话的爱丽莎完全不一样。
  杰罗笑了笑。
  “不要去思考，去感受。把感受到的喜欢和讨厌说出口就行了。”
  “我想要帮杰罗先生的忙，”爱丽莎皱紧了眉，“但是我讨厌再扮演别人......我知道我有很多做不好的地方，但是我也有擅长的地方。我比起姐姐更有耐心，一些细致的事情也是我做得更好，虽然看不出来不过我胸部也比姐姐更大，而且你我打扫清洁绝对比姐姐厉害，为什么都没有人来夸奖我啊——”
  爱丽莎像是要将真相带来的烦闷一口气吐出，用力的大声喊道。
  少女的呐喊在空旷的地下很快的消散，杰罗用轻盈的声音做出回应：
  “我想求婚的，就是这样的爱丽莎哦。”
  爱丽莎的脸“噗”的一声红了起来。
  “但是现在还是会被拒绝吧。”杰罗苦笑了一下，背对着爱丽莎走了两步，“爱丽莎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但是佣兵团现在确实面临比较严重的问题。为了对付躲在梦幻岛的金狮公爵，需要联合大陆的全部力量。我只是一个区区三百多人的佣兵团团长，放在大陆上只是无足轻重的角色。不过就算是领导这个佣兵团都早已超过了我的能力范围。”杰罗自嘲的撇了撇嘴，转过身看向爱丽莎，“我们需要一面旗帜，一个有号召力的领袖。这方面，爱丽莎有非常大的潜力。”
  “不行，我不行的，”爱丽莎快速的摇着头，“我根本做不好，最近才又搞砸了与一位大贵族的合作。”
  “但是成功的次数更多，我都听佐伊小姐说过了。”
  “那是因为有......”
  “有佐伊小姐的辅助？”杰罗笑着摇了摇头，“爱丽莎认为的辅助其实都是佐伊小姐对你的观察。你一直以为只会责怪你不足的佐伊小姐可是向我夸奖你了很久哦。”
  爱丽莎惊讶的睁大了眼。
  “公爵之女同样有着王室的血统，这一点可是我们这些平民怎样都无法相比的。爱丽莎真的想帮助我，就请成为佣兵团的‘公主’吧。”
  杰罗说着的同时，在爱丽莎面前单膝跪下，这一次并没有拿出戒指，而是单手抚胸低下了头。
  “这也是我作为守护骑士一直以来的夙愿。请领导我们，我的公主殿下。”
  安静的等候了一段时间，这一次杰罗听到了自己期待的回答。
  “我答应你，我的骑士大人。”
  *
  等到杰罗再回到凤凰庄园时，宴会竟然还在继续。令杰罗没想到的是加特尔特和麦克米伦以及音弦和魔堕者们竟然都出现在了宴会大厅。
  和战士长与顺位第二的王族大人打过招呼后，两人告知了杰罗关于“世界传送门”的临时协议已经初步拟定，就只差双方领导人的签字同意。魔王国那边签字的自然是王座代理，然而佣兵团这边，杰罗向两位大叔推荐了自己的公主殿下。
  留下一脸茫然被大叔围住的爱丽莎，杰罗走向了另一位公主的方向。
  “办、办完事情了吗？”缇亚拉红着脸，视线摇摆着说道，“还真是持久啊。”
  “毕竟是年轻人嘛。”
  杰罗在旁边坐下后，对望着自己的音弦招了招手。
  音弦领着身后的小女孩跑了过来。
  “哥哥。”
  音弦双手抓起杰罗的手。虽然缠着绷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杰罗还是感觉到妹妹心情不错。
  看了眼跟在音弦身后那个安静的将雪白长发绑成双马尾的小女孩，杰罗用鼻子轻笑了一声。
  “让哥哥看看你的脸。”
  杰罗拉近了音弦，松开她脸上绷带。
  “哥哥......”
  音弦不太情愿的皱了皱眉。
  杰罗只是稍微看了看音弦脸上的疤痕后，便将绷带再次绑上。
  比起最初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
  “多泡温泉果然对皮肤有好处。”杰罗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的缇亚拉，“现在的女神大人应该能让音弦完全治愈吧。”
  “嗯？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缇亚拉警惕的盯着他。
  杰罗“哼哼哼”的笑了起来，用力的拍了拍手。
  “大家，注意一下，接下来让你们见识一下生命女神的神力。”
  “哦哦~是该缇亚拉表演了吧！一早就该这样了，不然缇亚拉也不会这么无聊了。嘿嘿，见识到我的厉害所有人都会成为我的信徒！要是跑来要我的签名怎么办啊，一下子写多少好呢？好困扰啊。”
  缇亚拉不断发出恶心的笑声，除了她之外，大厅内并无一人回应。
  想要炫耀的表情还留在脸上，杰罗一动不动的宛如石化。
  “各位先生女士，你们的团长大人似乎有事情要宣布。”
  纳特好意的提醒后，佣兵们才一边发出嫌麻烦的咂舌声一边向杰罗聚拢。
  ——至少大家还知道团长是谁，这已经是进步了！
  杰罗如此安慰着自己，然后向大家展示了自己的可爱妹妹。
  又是一阵嫉妒的咂舌声后，杰罗让缇亚拉在大家面前展现了神力的施展过程。虽然这一段完全变成了缇亚拉多余的即兴表演，不过最后那一段的光影效果还算唬人。
  ——这家伙以前绝对没少拿这个骗人。
  如此确信的杰罗，在团员的面前摘下了音弦露出衣物的皮肤上的绷带。
  “嘶......”
  吸气声整齐的在大厅响起。
  然后是比刚才更加猛烈的嫉妒朝杰罗淹没过来。
  杰罗大声的笑了起来。
  “我的妹妹果然是个美少女。在你长大前哥哥都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任何男人碰你一根手指的哦。”
  大厅中一时被嘘声灌满。
  “对了，”杰罗朝穿了身轻盈的连衣裙，看上去就像是普通小女孩的“坠星”招了招手，“再给大家介绍一下。”
  杰罗摸着站到他身边的“坠星”的脑袋，抬高了下巴。
  “这是我女儿。”
  一时的安静后，各种叫骂声争相响起。在这一声盖过一声的喧闹中，莉萨跑到杰罗身边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团长到底要带多少小女孩回来啊，要是哪里出现了女童失踪案件，我绝对第一个举报团长。”
  杰罗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个问题。
  ——以前自己不就下决定不再带小孩子回来了吗？
  杰罗摇了摇头，向莉萨说道：
  “可能以后还有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