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番外七
偏偏夜非白往那一坐,就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紫衫银发,似乎会发光一般。
锦凌秋忍不住去想,这样一个出尘脱俗的男子,怎么会为奴,怎么会是个公公呢?
“怎么?”夜非白见锦凌秋一直盯着他看,便开口问了一句。
锦凌秋连忙收回视线,尴尬的笑笑:“没什么……呃,我要开始验尸了,虽然我不是专业的,但是大概死因应该能分析出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劳烦夜公公帮忙保密一二。”
“那是自然。”夜非白答应的很痛快。
锦凌秋点点头,收回视线,当她将尸体上白布掀开之后,整个人的气场开始变得让夜非白有些惊讶了。
夜非白自认自己见过的人不少,女人更是不计其数,可像锦凌秋这样前后有两幅,甚至三幅截然不同面孔的,却不多。
旁人若是有双重身份,总是有表演的成分在其中,而且每一重身份当中,都会流露出其本性中难以掩藏的一面。
可锦凌秋却不同。
愚蠢的她,狡黠的她,睿智的她,还有此时此刻冷静而专注的她。似乎都是她的本性,没有任何表演的成分。
越是这样的她,越是令人看不透,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陈三彪的尸体只穿了一条亵裤,按照规矩,验尸是需要将衣物尽退的,可是锦凌秋想到这个世界的封建思想,还是决定不要吓着夜非白了,勉强让陈三彪穿着亵裤验尸好了。
“死者陈三彪,身高五尺四寸,体型偏胖,身上伤痕叠加,多处淤伤,胸前肚脐上方有三处烙铁伤,伤口结痂,伤处不深,且有很好的后期治疗措施……”
锦凌秋开口陈述验尸结果的时候,语气平缓而有节奏,没有了她平日里的玩世不恭,也没有了与他谈判时候的促狭狡黠,认真的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夜非白收敛心神,开始提笔急书。
“体表没有致命伤,左胸处伤口虽深却不伤及动脉,而且已经被生物凝胶粘合,不是死亡原因。”
生物凝胶?夜非白听到这个词觉得有些奇怪,他见过锦凌秋救治陈三彪的样子,也见过她口中的生物凝胶,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锦凌秋会有那么神奇的东西,居然能将伤口粘上。她到底从何得到的?
没有给夜非白太多思考的时间,那边锦凌秋已经开始动刀子了。
夜非白看着锦凌秋拿着刀子对陈三彪鞠了一躬,脸上诧异之色更甚,她这是何意?
锦凌秋这纯粹是模仿她前世的好闺蜜,法医阿梓。
不管死者生前是什么样子,可死了,便是死者为大,既然要解刨尸体,就一定要对尸体尊重,不能把个人情感带到工作中。
哪怕死者十恶不赦,作为法医,也要不带任何情绪的让尸体说话,法医不是判官。
锦凌秋深吸一口,回忆自己好闺蜜验尸的过程,然后开始在尸体上,下了一个y字型的刀口。
夜非白目瞪口呆,几乎要忘了记录。
他在大内行厂,见过残忍的血腥的东西,不计其数,可是真正把人剖腹取出器官的,却几乎没有。
那样血腥而残忍的一幕,可落在锦凌秋手上,竟然让人感觉有些虔诚。
她是那样专注,那样心无旁骛,那样小心谨慎。
“结膜苍白,口唇苍白,肝脏、脾脏、呈现失血貌,全身上下,尸斑非常浅淡,分布均匀……耳后有并排三个小针孔……”锦凌秋的话再次响起,夜非白来不及想太多,开始一一记录。
虽然锦凌秋话中有很多他听不懂的学术名词,可他却感觉锦凌秋似乎对验尸深谙其道。
尤其看她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的样子,就连一般男子怕是都不如。
那血肉模糊的尸体,那一个个血淋淋的内脏,在她手上仿佛一切都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光泽,似乎那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是一件件在诉说真相的证物。
前世里,锦凌秋是非常出色的外科圣手,虽然对验尸并不十分了解,可对于解剖却并不陌生。
大约半个时辰,锦凌秋已经将尸体从头到尾的检查过了,不仅如此,她还将内脏一一按照顺序放回了尸体内,苦于没有针线,没办法缝合。
“可有缝合的针线?”锦凌秋问道。
夜非白还在怔愣中,听锦凌秋这么问,下意识回道:“你还要给他缝合?”一个尸体而已,还是一个陷害过她的人,有必要这样么?
锦凌秋点点头:“当然要缝合,这是尊重。”
夜非白有些怔愣,这缝合之术,本就难得,而且一般都是需要羊肠线,材料也不易,为何要浪费在一个尸体上?
锦凌秋见夜非白迟迟没有举动,才恍然回过神来,在这个年代,会缝合伤口的人怕是少之又少,缝合的羊肠线又贵重,难怪夜非白没有答应。
这毕竟只是一个尸体。
锦凌秋想了想开口道:“普通针线就好,总不能让人搬动尸体的时候,让他内脏都滚出来吧。”
明明血腥的场面,从她口中说出来,竟然还带着几分轻松。
夜非白抿了抿嘴唇,觉得锦凌秋……太奇怪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他并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吩咐了大内行厂的小太监,很快取来了绣花的针线。
虽然不如弯头缝合针好用,可对于锦凌秋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三下五除二就把解剖开的尸体缝合好了。
缝合之后,锦凌秋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去看了一下另外三具尸体的眼底和口舌,确认了情况之后,才走到夜非白面前开口道:“我们先去沐浴,然后我再跟你解释情况。”
一身尸臭味儿,她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只是她这话说的让夜非白忍不住眉头跳了跳。
若不是他看锦凌秋脸色淡然,眼神澄明,他又要以为锦凌秋有什么其他心思了……
看着锦凌秋已经走远的背影,夜非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这种身份,锦凌秋不应该会开口勾引他,那么她就是真的心无旁骛了,心无旁骛也就罢了,可是对一个陌生男子毫不戒备,实在不知道她是聪明还是傻。
夜非白带着锦凌秋走出停尸房,在大内行厂中,他的住处,安排了沐浴。
锦凌秋此时此刻还不知道,她除了是第一个进入大内行厂还能完好无缺走出去的女人之外,现在又成了第一个在大内行厂沐浴的女子了。
等她沐浴更衣之后,意外的发现,夜非白给她拿的这身衣服十分合身。就连颜色都是她喜欢的浅色系。
锦凌秋挑挑眉,对夜非白印象愈发好了。
……
再见到夜非白的时候,锦凌秋发现他的一头银发散发着淡淡的水汽,很明显也是刚刚沐浴过,只是他身上还是穿着那一身紫色的衣服,仔细看能看得出和之前的那一件袖口花纹有所不同,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同一件呢。
锦凌秋抽抽嘴角,这个男人对紫色的着迷让她有些费解,不过眼前也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
她刚刚没有直接将验尸的结论告诉夜非白,而是选择先去沐浴,并不是真的因为她无法忍受尸体的味道,而是另有原因。
“夜公公,这几个死者的死因,有蹊跷。”
锦凌秋一句话,就让夜非白明白,事情棘手了。
“请公主明言。”
锦凌秋开口道:“其他三具尸体因为死亡时间已久,我只能判断出是因失血过多而死,失血的地方在耳后颈动脉,其他并没有太多的收获,但是陈三彪的死很奇怪。”
夜非白没有打断锦凌秋,只是静静的关注着她表情凝重的小脸。
这张脸太好看了,嬉笑怒骂,娇嗔悲喜,无论哪一种表情,都是迷人的,可她为何不是画着浓妆,就是带着围帽呢,她在怕什么?
锦凌秋继续说话,很快将夜非白的注意力又吸到了案子上。
“陈三彪也是失血过多,伤口也不是左胸上发簪刺伤的那一出,同样是在耳后颈动脉,嗯……就是血液流速最快的地方,那三个伤口非常非常小,就算同时被刺入,也不会造成一个人失血如此多而迅速,所以,很有可能是有人用了溶血的药剂,而那凶器不是三个银针,而是三个空心的针,专门用来放血。”
锦凌秋有些震惊于这个世界暗器的巧妙,竟然能如此短时间放干净一个大活人的血,实在可怕。
锦凌秋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四个人的死亡原因应该相差不多,唯一奇怪的是陈三彪,按照他身上尸斑的分布,和尸体肌肉状态,他至少应该死了三日了,而不是昨天凌晨死的。”
说道这里的时候忽然一道冷风吹了过来,锦凌秋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夜非白见状,连忙走近她几步,与她并肩,开口道:“天快亮了,不如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夜非白以为锦凌秋是害怕了,可锦凌秋哪里会怕?她见过的场面,比这惨烈的多了多。而且就算是有鬼神一说也没什么可怕,她自己不就是个异世孤魂么?
但是夜非白表现出来的善意,锦凌秋还是很受用的。
夜非白带着锦凌秋一路往九珍楼走,等到了地方的时候,天蒙蒙亮,但是九珍楼还没有开始营业。
锦凌秋开口道:“时辰太早了,店家还没营业呢,我们换个地方吧。”
还不等夜非白开口拒绝。锦凌秋已经径自往前走了。
夜非白本就不饿,只是刚刚误会了锦凌秋害怕,所以故意岔开话题罢了。眼下天也亮了,既然锦凌秋不想去九珍楼,那便由着她好了。
锦凌秋其实并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一边走着一边思考着陈三彪的死,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临近西城门口的地方。
而西城门口这一片是平民区,所以各个摊贩也都起的比较早。
锦凌秋看到一个馄饨摊子便径自坐了下去。
夜非白看了看那似乎堆着三寸厚油污的桌椅,面具后面的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可是见锦凌秋托腮思考的样子,还是忍着难受,坐在了她对面。
“呦,二位客官,来点什么?”摊主十分热情,一看云卿浅和夜非白的衣着,便知道二人身家不菲,一大早上开门就遇到这样的客人,摊主恨不能将嘴角咧到耳根子下面。
锦凌秋看了一眼摊主,开口道:“两碗馄饨。”
“好嘞!”摊主乐呵呵去煮混沌。
夜非白有些无奈,他根本不想吃,可是锦凌秋已经开口了,他便没有开口拒绝。
摊主手脚利落,很快就煮好了两大碗混沌。
“吸溜,吸溜……”锦凌秋毫无形象的吃着,一边吃,偶尔还停顿一下,然后再继续吃,眉头紧锁。
夜非白见她那副样子,便知道她在思考事情,便一直没有打断。
只是她这吃东西的样子……
夜非白有些想扶额了,真是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但是为什么看起来吃的很香甜呢?
难不成是这混沌真的很好吃?
夜非白看到面前掉了瓷的大海碗,还有那不知被多少人用过的木汤勺,忍不住皱了皱眉,还是没有拿起来。
“我知道了!”锦凌秋忽然冒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让刚刚忍不住拿起汤勺的夜非白动作一顿,啪嗒一下,汤勺掉到大海碗里,把馄饨汤惊起一片,硕大的油点子飞溅到夜非白的衣襟儿上。
夜非白忍不住眉心跳了跳,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从未这样狼狈过!
反观锦凌秋,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觉悟,自顾自的说道:“那陈三彪的死亡时间对不上,若不是他家中母亲和妹妹说了谎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夜非白听锦凌秋开口说起正事,也不好再计较自己的衣服,只不着痕迹的将那个混沌碗推拒的远了一点。
“哦?什么可能?”
锦凌秋低声道:“赶尸……”
夜非白眉头一挑,忍不住追问:“什么?”
锦凌秋皱眉叹口气道:“唉,这也是我从书上看到过的,我也知道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所以我更倾向于是他的母亲和妹妹说了谎话,但是为什么要说谎呢?被人收买?受人威胁?还是有什么其他隐情?啧啧……这个就得夜公公自己去查了。”
前世的楚博士用博览群书,学富五车来形容,都不足以描绘其一二。
因为锦凌秋对文字的记忆力几乎远远超过常人,所以她看书特别快,也导致她看完了正经书,也看了不少杂记。
江西赶尸这一类的异志怪谈她就看了不少,只是当初看,只当做是一乐子,现在想想,到不觉得那些只是虚构的了。
毕竟连穿越重生这种事儿都让她亲身体验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不过陈三彪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赶尸,就有待考据了。
听了锦凌秋的话,夜非白眉头皱了皱,比起锦凌秋的不确定来,夜非白语气就比较笃定了。
“并不匪夷所思,江湖上有会咒法之人,可以做到。”
这下锦凌秋惊讶了,不止惊讶,还十分好奇:“何等咒法?”
不等夜非白开口回应,一个温润如春风般的声音,忽然在邻座响起:“傀儡咒。”
锦凌秋闻声望去,就看到一个令她心旷神怡的白衣男子。
他身穿了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青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上面雕刻一个“医”字。一头乌发只用一根白玉发簪梳起,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显得颇为轻盈而飘逸。
此刻她在打量着他,而他则是一脸温柔笑意的看着她。
锦凌秋脑海里莫名就响起了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若不是有宇文昊天在前,眼前这个男子,绝对能在锦凌秋心里排上第一的位置。
轻佻的白子墨不及他,冷漠的夜非白也不及他。
温润,恬淡,清风霁月,说的便是他。
“医城少主,何时也开始做起偷听的事情了。”夜非白站起身,语气不善。
眼前的白衣公子,正是那四大城池之中的医城沐家人,人称清风霁月沐风何。
沐风何也从位置上站起身来,目光有意无意的滑过夜非白被混沌汤污染了的衣襟儿,开口笑道:“在下应约进京,这不,昨个儿连夜赶路,腹中无米,这一早上刚进城就闻到馄饨香,便忍不住了,确实没有故意偷听,夜厂公莫怪。”
沐风何说完示意夜非白看他桌子上的大海碗。
令夜非白有些意外的是,沐风何那个碗中的馄饨已经下去一大半了,看来他真的是在吃馄饨,而且似乎还比他们来的更早。
可他刚刚坐下的时候,为何没有注意到此人?
夜非白看向一脸花痴模样的锦凌秋,忍不住皱眉,心中思忖这,看来是自己的注意力全被这个北楚公主吸引了,所以才忽略了周围的情况。
只是锦凌秋这表情是什么意思?沐风何有那么好看吗?这都盯着看多久了?
“咳咳!”夜非白轻咳了两声。
吧嗒一声,锦凌秋的汤勺落在的碗里,似乎这才回过神来。
毫不意外,汤勺又溅起了许多馄饨汤,在锦凌秋一身水绿色的衣裙上留下了不大不小的几个油点子。
锦凌秋微微蹙眉,她虽然不像夜非白那么洁癖,可她也不喜欢好好的衣服被弄脏了呀。
就在她往自己身上摸来摸去,找不到帕子的时候,一方雪白的手帕递到她面前。
而拿着帕子的手,是一双骨节分明,纤细修长的大手,好看的令人移不开眼。
锦凌秋没有急着接帕子,而是顺着这只手看向它的主人。
沐风何一脸温柔笑意的举着帕子,开口道:“用这个吧。”
锦凌秋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她自认是个走肾不走心的人,所以对美男从来都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可面对眼前如此好看又温柔的笑容,锦凌秋竟然觉得有些不忍开口调戏了。
锦凌秋莫名就觉得,眼前的人很认真,和白子墨那样的花花公子不一样,她不能祸害良家少年。
锦凌秋没有接帕子,只笑了笑道:“多谢沐公子,风吹吹就干了,不必了。”
沐风何笑了笑,从容的收回帕子,没有一丝一毫被拒绝的尴尬。
夜非白看到锦凌秋的拒绝,刚刚攥紧的手,莫名的就松开了。
沐风何继续问道:“能与夜厂公一同吃这街边小食,看来姑娘身份也不一般。”
锦凌秋挑了挑眉,心中想着,这沐风何的情商挺高啊。他不直接问,只是侧面的形容,就是给她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也不用为了拒绝而为难的机会。
明明提问的是他,可他却把主动权交在她的手上,真是对得起清风霁月几个字。
是个温柔而温润的男子啊。
锦凌秋心中叹气,这个世界好看的男人太多了,她若没有背负北楚公主的名分,若是没有肩负着整个北楚的运道,是不是随便抓个长的美的,嫁人生子就可以逍遥一辈子了,多好啊!
可眼下……分明就是不行啊!
臆想过后,锦凌秋把心思放回到案件上,没有回答沐风何的话,而是开口问向沐风何:“沐公子说的傀儡咒,是什么?”
沐风何笑了笑,没有隐瞒,直接开口道:“咒术,一直以来都是凌驾于医术、毒术、蛊术之上的存在,它可以操控活人从生到死,也可以操控死人死而复生。傀儡中便是让死人假生的一种咒术。”
锦凌秋眉头微蹙:“什么人擅长用咒术?”
夜非白和穆风何的沉默,让锦凌秋明白,她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夜非白开口道:“沐少主有事还是先去忙吧。”很明显,夜非白不想让沐风何参与其中。
沐风何看了看夜非白,然后对着锦凌秋笑了笑开口道:“后会有期。”
沐风何痛快的离去,让夜非白忍不住去想,难道在这不起眼的馄饨摊上遇到沐风何,真的是巧合么?
不管是不是巧合,这里确实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既然涉及到咒术,接下来就不是锦凌秋能帮上忙的了,夜非白决定先送锦凌秋回去,然后再命人去查。
“我先送你回去,这件事我会派人去追查,京兆府那边,也不会再找你麻烦。”
这个案子既然转到他大内行厂,自然由他说的算。
可是锦凌秋很明显误会了夜非白的意思。
在她看来,这是夜非白把她捞出来了。
锦凌秋感激的看着夜非白,大眼睛眨啊眨的,一直到把夜非白看的都有些莫名其妙了,锦凌秋才开口道:“要不是你身份特殊,我都要感动的以身相许了,不过没关系,做不成夫妻,我们可以做姐妹嘛!”
锦凌秋煞有其事的拍了拍夜非白的胳膊,然后离开馄饨摊,大步流星的往战王府的方向走去。
夜非白微微垂眸看到自己袖子上那个油腻腻的小手印儿,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他也不明白,没有什么容人之量的他,为什么可以容忍眼前的这个少女,这么多次。
……
锦凌秋在前面走着,夜非白在后面跟着,二人默契的没有并肩而行。
锦凌秋心里倒是没有多想,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咒术,还有……
还有沐风何的出现。
谁能想到纨绔不羁的锦凌秋,其实心思十分细腻,观察也十二分的入微。
那沐风何不是在他们之前出现的,她可以很确定他们去的时候馄饨摊刚开张,那老板连第一锅热水还没有烧开。
沐风何是在他们的馄饨都上了桌之后,才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临近的一张桌子坐下的。
她当时注意力没有落在沐风何身上,所以无法确定他的到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但是从生理学上来讲,一个连夜赶路的人,在凌晨这个时刻,最想做的,绝对不是吃东西,而是赶紧寻一个客栈睡觉,或者赶紧抵达目的地。
试想想,若是他不急,何至于连夜赶路?
若是他着急,又为何要在城门口停下吃馄饨。
锦凌秋觉得沐风何有些奇怪,也不知与这案子有没有关系。但是既然夜非白对沐风何表现出了戒备,那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夜非白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而且也不是愚蠢的人。
锦凌秋抿了抿嘴唇,又想到那个手帕上,会不会真的是巧合?没有人故意害她。只是那陈三彪偷偷藏了她的帕子?
如果这件事与她无关的话,那么这个凶手的目的又是什么?
若是真的与她无关,那线索就又断了。
“啊——”
一声女子的惊叫声打断了锦凌秋的思绪。
锦凌秋猛地顿住脚步,而与此同时夜非白已经瞬间来到了锦凌秋身边:“别怕……”
夜非白的声音清冷而空灵,可锦凌秋却在听到他声音之后,狂跳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有夜非白在身边,她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锦凌秋点点头,她不是愿意凑热闹的性子,本想对这个喊叫声置之不理,然而下一刻却听到不远处百姓的讨论声。
“天啊,死人了,死人了!”
“啊,这不是云雨楼的小倌儿么!”
“哎呀,还看什么,快报官吧!”
“看这样子,跟前段日子倒夜香那个死的差不多啊,脸色惨白,像被女鬼吸了精气去啊!”
听到这里锦凌秋忍不住看向夜非白。
而夜非白也看了一眼锦凌秋,很明显,二人都想到这案子似乎和之前的四个死者,有着什么牵连。
“我去看看!”锦凌秋话音落下人已经朝着众人聚集的方向走过去,让夜非白连阻止都没来得及。
他让锦凌秋来帮忙,是有他的私心,可他并不想让锦凌秋置身于险境,暴露于人前太多。
豪宅锦凌秋并不傻,她虽然对这个案件感兴趣,却也不至于愣头青一样当着众人面就开始验尸,她只是挤在人群里,暗暗观察的死者。
按照周围百姓的说法,死者是云雨楼的小倌儿,负责接待一些特殊癖好的客人。
而这个小倌儿昨个儿夜里陪同一个富商回府伺候,一直没有回来,直到刚刚有人路过这条巷子,才发现人已经死在云雨楼的后门口了。
云雨楼是个青楼,这上午是不营业的,所以发现死者的并不是云雨楼里面的人,而是一个路人。
死者衣着完整干净,没有搏斗的痕迹,也没有挣扎的痕迹,看来是在无意识的时候就被袭击了。
面色苍白,嘴唇灰白,有些失血过多的样子。
发下尸体的周围没有血渍,这里很有可能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锦凌秋微微侧头看向死者耳后,果然有并排三个的小红点,与之前的四个死者如出一辙。
虽然目前无法确认这个死者的死亡时间,但是很明显,他就死在昨夜,就死在锦凌秋在和夜非白讨论案情的这个夜里。
锦凌秋攥了攥拳头,忽然响起前世闺蜜阿梓的话。
阿梓是个法医,与锦凌秋不一样,她接触的都是尸体,然而最让她无力的不是从尸体上找不到线索,而是她在寻找线索的过程中,又出现新的命案。
阿梓曾经说过:“我最怕的,就是我的手术刀,快不过凶手的杀人刀。”
锦凌秋倒抽一口气,感觉有些窒息。
她自认是个自私的人,因为自由是孤儿,所以共情不高,可她毕竟还是个有良知的人,无法对这种恶性案件置之不理。
锦凌秋咬了咬嘴唇,刚要踏出脚去看尸体,就感觉手臂一紧。
锦凌秋以为是夜非白,却发现竟然是风行。
风行见锦凌秋看过来,连忙收回手,开口道:“惊鸿公主,王爷让您回府,这里的事,会有人来处理”
锦凌秋越过风行,看向他身后的一个轿子,这似乎是宇文昊天刚刚下朝的样子。
锦凌秋下意识去找夜非白的身影。风行就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继续开口道:“夜厂公已经回大内行厂了,京兆府的人也来了,惊鸿公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锦凌秋眉头紧锁,有些不悦。
她昨天上午被带走,到现在也有一天一夜了,战王府没有任何动静,宇文昊天也没有去看她或者打点什么。
如今她重获自由,已经没事了,宇文昊天又跑出来告诉她,这里不是她该呆的地方,那她应该去哪?回到牢房里么?
锦凌秋嗤笑一声道:“敢问风行侍卫,这里不该待,那我要去哪?回到京兆府的牢房么?还是去大内行厂的牢房?”
风行微微一愣,一时间竟然被锦凌秋噎住了。
风行想了想开口道:“惊鸿公主,还是先随属下回王府再说吧,至于您该去哪,王爷自有定夺。”
锦凌秋咬了咬嘴唇,没来由的一股子怨气,她用力甩开了风行的手,走向人群外面那顶玄色镶这金边儿的轿子。
可能是一夜没睡情绪暴躁,也可能是刚刚看到新的命案发生心绪不宁,总之锦凌秋现在的情绪非常差,尤其是面对宇文昊天。
锦凌秋走到轿子面前,语气冷淡的开口道:“敢问王爷,您到底觉得惊鸿在哪呆着合适呢?风行侍卫说不清楚,还请王爷给个明示,我是该回牢房呢,还是该回行宫呢?亦或者是……要去战王府?可是我为什么要去战王府呢?我又不是王府的人!”
轿子里没有传出来任何声音,锦凌秋气得深吸一口气,继续怒斥道:“就算我之前为了权宜之计承认是王府的人,那么王爷您可有把我当做王府的人?就算是普通人家养个猫啊狗啊的,丢了一夜也该心急寻找了。您这一天一夜不见人,等我全身而退了又出来指手画脚,是因为惊鸿在你眼里,连猫儿狗儿都不如吗?那你倒不如放我回去好了,何必与我两看相厌?!”
锦凌秋的理智告诉她,她现在不该这样情绪化,至少不应该对宇文昊天这么无礼。
可是她偏偏控制不住自己一腔怨气,一想到那永远波澜不惊的宇文昊天,她就控制不住的心烦意乱。
只是她站着骂了半天,怎么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锦凌秋攥着拳头,感觉自己的耐心又要被宇文昊天逼的耗尽了,忍不住要转身离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风行才开口道:“惊鸿公主,王爷已经回府了,这轿子里……没人。”
风行尴尬的扯扯嘴角,看到锦凌秋一脸诧异的表情,风行连忙解释道:“王爷说您昨夜劳累了一晚上,怕您辛苦,特地让属下抬着轿子来接您的。”
锦凌秋脸上的表情现在已经不能用尴尬来形容了,简直犹如打翻五色盘,复杂的难以形容。
一来是她没想到宇文昊天竟然一直知道她的心中。
二来是没想到宇文昊天竟然关心她的死活。
三来是她对着空轿子骂了那么久,简直……简直太丢脸了好吗?
锦凌秋忍不住有些局促的双手拧在一起,白皙的小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本就是美人,呈现出这种发自内心的羞涩,顿时引得南来北往的人群都纷纷侧目。
风行见状连忙收敛心神,开口道:“公主殿下,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王爷他今日没上朝,一直在等公主回去。”
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锦凌秋理解不了的魔力,或许这就是咒术?反正锦凌秋听到宇文昊天在等她,就忍不住迈开腿,上了那顶属于宇文昊天的轿子。
轿子里面与外面颜色一致,都是玄色,虽然暗淡却做工考究,处处透着价值不菲的感觉。
座椅都是软的,轿厢也是软的,让人无论怎么靠,都能感觉角度舒适。
尤其是这轿子里散发着属于宇文昊天的味道。
那是一股什么味道呢,不是熏香,也不是茶香,是数九寒冬,银装素裹之后凌冽的冰雪气息,是一股纯净的气息,虽然好闻却又透着不可忽视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是问着这样的气息,锦凌秋竟然觉得十分安心,这种安心令她下意识的放松了身体,疲惫袭来,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睡着的锦凌秋,并不知道,就在她刚刚骂街的地方,有许多人在暗中看着她。
一个是云雨楼的幕后老板,花弄影。
云雨楼的人死了,摆明不给他花弄影面子,花弄影在朝堂上没有什么立足之地,可是在江湖上,却首屈一指,谁不知道他花老板,还有个外号,叫江湖百晓生呢。
在云雨楼上动土,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花弄影本来是要看看他这楼里的人是怎么死的,没想到却看到了北楚公主,这个好看的小公主样貌太出挑了,让他想忽视都不行。
随后他的目光便一直跟着锦凌秋,看到她的脸上的震惊、了然、愤怒和决绝。
花弄影很好奇,不明白锦凌秋为什么会表现出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她跟这个小倌儿相识么?
看着战王府的人靠近,花弄影便没有展露身形,只是暗中决定,要再查一下锦凌秋。
第二个便是去而复返的医城少主,沐风何。
沐风何倒不是刻意盯着锦凌秋的,只是他听到这边有了骚乱,便跟着人群过来看看,他没有看到尸体,只看到锦凌秋在轿子面前骂街的那一段。
沐风何淡淡一笑,觉得这个姑娘,比他想象中更有趣。
——
战王府。
锦凌秋在轿子里睡着了,并不知道轿子进入战王府之后一路被抬进了属于宇文昊天的惊蛰院。
而在书房里奋笔疾书的宇文昊天,也不知道风行会让人把锦凌秋抬到惊蛰院来,一直到风行进来禀报,宇文昊天才有些怔忪的开口道:“送她回去休息吧。”
风行扯了扯嘴角开口道:“王爷,惊鸿公主她……她已经在休息了。”
已经在休息了?什么意思?
宇文昊天走出书房,来到院子里,才知道风行说已经在休息是什么意思。
原来锦凌秋竟然在轿子里熟睡了。
宇文昊天微微蹙眉,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他都一清二楚,可越是清楚,越是觉得她身上谜团重重。
他不相信人会一下子就变聪明了,那么锦凌秋前十五年都是在装傻充愣了?
既然如此,为何现在要暴露于人前?
宇文昊天放不下对锦凌秋的戒备,就与他放不下的对锦凌秋的好奇一样。
宇文昊天挥了挥手,让院子里的侍卫都退下。
所有人都退下之后,宇文昊天才伸出手,将锦凌秋从轿子里捞了出来,打横抱在怀里。
许是一夜没睡太过于疲累了,锦凌秋竟然一直都没有醒,甚至在靠进宇文昊天怀抱的时候,忍不住将脸埋在他胸口,寻了一个更舒适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