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入局
“道友，小金龙之事听过了吗？”
“这是真的假的？怎么感觉有点像是故意针对小金龙……咱们可不能乱说，这事传的越多，也就越复杂。”
“还用传吗？现在谁不知道？”
“那石碑什么的，有点像是别人故意搞出来的，不过小金龙有先天神血脉，这个有可能是真的……唉，咱们人域好不容易出来一个能挑大梁的后起之秀，这要是先天神派来的，那咱们人域成什么了？”
“确实，喝酒喝酒，这事真不好提，咱们等等看消息吧，最近赚灵石都没心情了。”
“无妄子莫非真的是天宫奸细？呃，各位这般看贫道作甚？贫道口无遮然，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
“无妄子真的是域外来的？”
“八九不离十，没看现在消息传了这么久，都不见无妄子站出来说话吗？”
“那有可能是在闭关啊。”
“贫道是信无妄子的，只要无妄子站出来说句什么。”
“哪怕他言不由衷？”
“哪怕他言不由衷。”
“这……”
“只要无妄子是人族，他跟我们是一个血脉，那就够了。他为人域做了这么多，咱们为何就不能给他多点信任？”
“也不知还有什么消息，且等等看吧。”
…
“师兄你可听闻了？
最近大家都在传，无妄子好像是域外来人，又说是什么奸细。
这般消息，可有几分能信之处？”
“这个，为兄也不知该如何言说，从目前的传言来看，无妄子本身绝对有问题。”
“可这也有些太离谱了，说无妄子是天帝家反叛的幼子，这般话如何让人信？”
“你听闻的是这般吗？为何为兄听闻的是，那无妄子虽是人族，却是某个远古先天神转世……”
“师兄你说，无妄子当真有可能是传言所说，那些先天神阴谋算计，派来人域接任人皇之位，而后将火之大道献给天宫的奸细吗？”
“这不太可能吧，师妹你莫要乱说这话，若是让师父听见了，咱们两个怕是都要受罚，师父此前可是对无妄子夸不绝口。”
“唉，本来还对这位无妄子颇多仰慕的。”
…
“听说了吗？隔壁坊镇有修士醉酒起了口角，数十个仙人打成一团，最后还死伤了几个。”
“这几日不就常有这事吗？”
“那小金龙的事还没定论？到底是不是奸细？是奸细给他个痛快不就是了，闹的大家如此不安。”
“道友！你这话有些不妥当，若小金龙是奸细，那你是什么？你对人域的贡献，还不如一个奸细？”
“嗨，你这老道怎得这般讲话？”
“贫道就是这般讲话，你这晚辈满口污秽！贫道今日就要替你师父教训教训你！”
“怕你不成！城外一战！”
……
有人死了。
吴妄听着通信玉符中霄剑的叙述时，心底像是有一根弦，被轻轻弹拨了一下。
这场关于他的谣言，自出现到此刻，刚过五天。
已有百余修士因为争吵丧命。
黄昏时刻，吴妄坐在大帐内，手中握着玉符，听着霄剑道人的话语声。
霄剑道人叹道：“无妄你说的不错，这般行事风格，很可能就是天宫的势力。”
“为何会死这么多人？”吴妄皱眉问着。
“往往是一言不合，起了口角，”霄剑道人嗓音带着几分疲倦，“最近这段时间，修士们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
有支持你的，容不得旁人对你诋毁。
也有说风凉话的，说你就是奸细云云，两者一碰上，就容易大打出手。
我已经让各地分阁巡查仙使昼夜不停地巡查……”
吴妄闻言沉默了一阵。
手肘抵在桌面上，双手在鼻前十指交叉，目中有微弱光亮闪烁。
他道：“还查不出是谁捣鬼吗？”
“查不出，”霄剑道人骂道，“那背后主事之人哪来这么大的本领！我们只要查到一点线索，还不等我们赶上去，要调查之人就会离奇身亡。
这里面没有先天神出手，贫道自是不信的！
说不定就是那穷奇跳出来搞风搞雨！”
吴妄揉揉眉心，喃喃道：
“穷奇是大司命的手下，大司命按理说已经失势，但不排除大司命暗中搞事的可能。
那些相关之人的神魂查看了吗？”
“查看了，没什么异常，而且大半都是被害的，故意伪装成的自尽。”
“人域此刻传言如何？”
霄剑道人突然没了言语。
“让四海阁快些修挪移大阵吧，”吴妄低声道了句，“若是不行，我就让鸣蛇带我回去，也省的兴师动众。”
霄剑道人立刻道：“让四海阁来做此事吧，这般他们也好对陛下交差……最起码，他们并不是什么都没做。”
“敌踪未显，道兄万请小心。”
吴妄手指轻点，那通信玉符归于戒指中。
大帐内安安静静，吴妄坐在那陷入沉思，胸口有一团火苗不断跳动。
林素轻端着刚做好的茶点走来；
吴妄立刻调整状态，让自己打起精神，随手涉来一本阵法典籍，低头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少主大人，喝茶喽。”
吴妄含笑抬头，已是准备好了挖苦挤兑的话语，逗得林素轻一阵互怼。
半天后。
人域，人皇阁，议事殿内。
人皇阁、四海阁、天工阁、火神阁，四大阁主于主位落座，各自表情阴沉，面容说不出的肃穆。
在他们面前，十多位副阁主、数十位高阶执事、十多名身着铠甲的仙兵将领，尽皆低头沉默不语。
左右各有传令兵来回跑动，送来一枚枚玉符……
乒！
那镶玉的精美瓷杯夹带着一股重力砸在地上，顿时迸出满地碎片。
摔杯的刘百仞面色铁青，此刻顺势骂道：
“一群窝囊废！”
下方众人只能将头埋的更低，也有人面露不服，但此刻只能憋着。
“动人皇阁上下之力，其他几阁倾力相助，就连谣言的源头都查不出！
你说说，你们说说！”
刘百仞将侧旁木桌拍的梆梆作响，骂的是咬牙切齿。
“无妄子是人域有功之臣！人皇阁就让他受如此冤屈！
八个地方同时出现石碑、谣言，那么明显的推波助澜，你们却告诉本座，找不到可疑之人！
怎么？
你们也对无妄子不满？！”
下方有个中年女子抬起头来，抱剑行礼，定声道：
“阁主您莫要这般羞辱我等，谣言之事，已有六百七十二人被害，其中大半是自尽而死。
我们查了他们神魂，甚至搜查了残魂记忆，其中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八块石碑……我们连占卜之法都用过，依旧推不出从何而来。
动手之人隐藏之深，下手之狠，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还请阁主给我们半个月时间调查，若是抓不出背后真凶，我们自行辞官归隐！”
“半个月？”
刘百仞声音一提：“那此事就在人域苍生心底定了案、拍了板！”
“三天，本座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若是查不出幕后真凶，就都跟着我去陛下面前跪着谢罪！”
众人面露难色，但见刘百仞面容冷厉，只得稀稀拉拉地答应了下来。
而后迅速散去，赶赴各地搜查相关之事。
整个人域，此刻已是颇为喧嚣。
而在这喧嚣之下，暗流汹涌，不少高手行色匆匆。
某处大城，城中不起眼的院落中。
几道仙光自天边飞射而来，竟直接撞开护城大阵，砸入这院落中。
但为首的霄剑道人刚站稳身形，瞳孔就是一颤。
血腥味。
此地残留的结界缓缓消散，院内十多具尸身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一排。
他们面色安详，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死因俱是自刎。
“该死！”
有女修低吼一声，将手中玉符摔在地上，眼圈略有些泛红。
“我们得到消息就过来了，知道消息的就咱们几个，怎么可能！”
“嗯？”
霄剑道人突然挑了挑眉，一个箭步冲到了一处尸首旁，五指下按、微微一提，一团即将散去的灰芒，被他用仙力捆住。
“这是……快！通知总阁！已确认是先天神出手，此神神力未明！”
随行几人精神大振。
……
又两日后。
北野，熊抱族族地。
吴妄正站在几面石碑前，石碑上是一排排谁都看不懂的‘天字’，自是他来的路上弄出来的《星神真经》。
这般真经，被他安置在了熊抱族族地之外，且说明了只有星神选中之人，才可给出解释。
【一段时间后，突然冒出几个能翻译真经全篇的神棍怎么办？】
想到这，吴妄不由得也是一乐。
在此之前，他并不着急安顿此物，本来是想先造势、再给此事定性，借机在北野推广识字认字的基础教育。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人域关于他的谣言愈演愈烈，已有修士赶去灭宗问询，且聚集在灭宗之外的修士已有数千近万；
再加上，人皇阁全力搜查谣言源头，似乎找到了点眉目……
总之，吴妄已经决定暂时中止自己的假期，回人域转一趟，尽量两三天内就回返。
他已跟随他前来北野之人商量好，此次回去只带一个鸣蛇就够了，其他人都在此地呆着，不必兴师动众，也不必太过紧张。
临行前，吴妄除却安置下这几面辛苦编出来的石碑，还特意去找族内的大祭司谈了谈。
以前年轻，吴妄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总有一种潜意识里‘不是我说，在座各位都不如我知识充沛’的自大之感。
如今在大荒的时间久了，对大荒了解多了、深了，也感受到了那些老人的智慧。
虽然他这次去找大祭司并没有半点实质性的收获；
且被大祭司一顿鼓励，并拐弯抹角地……给他推荐了几个长相甜美、身段性感的族中少女。
很纯又很欲的那种。
吴妄本还想去找睡神老哥聊聊，但睡神依旧还在熟睡，那香甜的梦境似乎越发深远，也只能作罢。
又过两日，四海阁派来使者，通知吴妄挪移大阵已做好准备，随时可回返人域。
挪移大阵总共准备了四座、两对，启程点在北野西南海域，两座位于西野的挪移大阵做中转，终点设在了人皇阁总阁附近。
吴妄并未耽误，没有惊动林素轻她们，免得还要被各种叮嘱唠叨一番。
本就是去去便回，也不必搞太大阵仗。
可惜，正当他要出族地时，外出狩猎万年凶兽的大长老等人匆匆回返，刚好将吴妄和鸣蛇拦下。
大长老那泛着血色的眉毛紧紧皱起，目光复杂、面色阴沉，目中有少许血芒绽放。
“宗主，您这是？”
“回人域一趟，”吴妄的回答颇为轻松。
大长老不由默然。
一旁随大长老一同回返此地的人域高手，也是面露忧色。
他们都想到了西海之上的那一幕，也得知了人域此时正发生之事，并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大长老轻轻呼了口气。
他道：
“宗主，老夫知晓不该多说什么，宗主自有宗主的决断。
可宗主您要想清楚，此时若回返人域，极有可能会被众修士口诛笔伐。
人域各地，哪怕一百个修士中，只有一个修士的情绪被谣言带动，那这些人汇聚起来，就会是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
很多人会被裹挟，那背后主谋者的算计就完全达成了。
此时最好就是暂时避开，让他们闹腾就是！
等他们冷静下来了，您再去跟他们讲道理，他们才能听得下去！”
言罢，大长老见吴妄嘴角始终带着温暖的笑意，也知自己的劝说没有什么作用。
这位喜欢身着血袍、将头发也染成血色的魔修老者，此刻仰头叹息。
他苦笑道：
“宗主您何苦非要现在回去？
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他们就会将自己预先摆放在跟您对立的立场中，您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吴妄道：“大长老所说，俱是为我考虑，我自是知晓长老良苦用心；
但大长老，此事不只是关系到我，还关系到了人皇阁威信，乃至人皇陛下的威严。
诚然，我可在北野躲着，等风平浪静，等事态平息，再以苦主的模样站出来。
可那样就是在避战。
会有许许多多的人，因为我的避战，付出本不用付出的代价……
大长老，这是我的事，我不可能躲。”
吴妄笑了声。
侧旁鸣蛇已默契地抬手划开乾坤，乾坤裂缝的尽头，是海中一座岛屿，那里有数百修士严阵以待。
吴妄对大长老拱拱手，道：
“大长老若担心，也随我一同来吧。
素轻她们在北野有我母亲照料，我自是安心的。”
大长老目光逐渐归于平静，笑道：“宗主有命，自当相随。”
几位高手同时向前，却被吴妄抬手阻止，叮嘱他们护好自己族地，免得旁人来此地生乱。
这一听就是随口找的借口。
几名人域高手也不好戳破，只得在北野停留，等候人域传来的消息。
抵达挪移阵，吴妄并未多说什么，与鸣蛇、大长老一同入阵，挪移去了西野。
光影流转，乾坤撕扯之力不过尔尔，几乎只是眼前一花，他们已出现在了西野之地。
前方立刻有四海阁高手向前迎接，要将吴妄引去离此地不过数十里的另一座挪移阵。
——两只大阵有段间隔，是为减少大阵间的互相干扰。
但半路上，吴妄突然喊来四海阁在此地的负责人，将两枚玉符交给对方，随后便带着鸣蛇、大长老脱队。
鸣蛇划开乾坤，三道身影极快地消失在了北野之地，留下一群四海阁高手满目凌乱。
“无妄殿主这是为何？”
“化明为暗。”
一名老者扶手轻叹：“显然，无妄殿主是怀疑人域内部有势力暗中勾结，藏身起来调查此事，这倒也是明智之举。”
“说来也奇怪，无妄殿主一现身，咱们心底就安稳了几分。”
“大概，这就是人皇之姿吧。”
众高手各自轻笑，而后立刻朝着左右大阵飞射，将挪移阵拆解了，避免被先天神突袭，损失人域重要宝物。
与此同时。
吴妄带着鸣蛇、大长老，出现在了西野南部一处密林中。
这两人一神商议一阵，吴妄拿出通信玉符，与霄剑道人取得联络，再三考量过后，将落脚点定为了东海之滨，最初发现那石碑之地。
半个时辰后；
天宫，大司命神殿之中。
一道灰影在墙角现身，对大司命禀告着‘无妄子回返人域时半路离去’的消息。
“这家伙。”
大司命轻笑了声，微微摆手，那灰影自行消散。
“总算舍得动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