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自从两人在一起工作以后, 在霍权宗的设想中, 两个人应该是同出同进,形影不离的情形。
  没想到,白绿盎工作起来,比他还要忙, 如果不找借口, 根本连面都见不到。
  可是,任凭她多么努力, 白鸿泽的病还是一步一步地恶化了。
  本来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争取,可是ad引起的各种并发症让白鸿泽几乎卧床不起。
  心脑血管疾病对于老人来说, 一不小心就是要命的病症。
  而白鸿泽摔倒的那一次就是突发脑溢血, 虽然抢救及时, 后期恢复的也还可以,但是现在的血管已经非常的脆弱。
  白鸿泽一直放心不下白绿盎的终身大事, 虽然大多数时间他都很糊涂,时而认不出她,时而将她认成旁人, 但是偶尔也会有清醒的时候。
  每次他短暂的清醒期间都会催促白绿盎快点带男朋友过来让他见上一面,好了却他的一桩心事。
  可是白绿盎始终不愿意,总是找借口拖了又拖。
  护士换吊瓶的时候也向她建议道:“为什么不带男朋友来见一见, 了却老人的心愿让他安心呢?”
  白绿盎勉强笑了笑说:“之前是觉得想多陪陪他, 不想那么早结婚, 现在我是我故意不想让他放下心来,只要他一直惦记着我没人照顾, 就总会坚强地跟病魔抗争。”
  护士虽然理解,但是还是叹了口气道:“这样, 也太辛苦了。”
  “就让我再自私这么一次吧, ”白绿盎哽咽道,“我不想失去他……”
  白鸿泽开始长久地昏睡,偶尔醒来也见不到她。
  白绿盎很难过,她也想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自己年迈地父亲,可是她更想在工作上更快地有所突破,来挽救他的生命。
  两难的境地,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深知这一切的霍权宗背着白绿盎去医院看望了白鸿泽。
  老人握着他的手,颤抖着嘴唇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霍权宗看着他浑浊的眼神,非常清楚他想要说的话。
  他坐在床边两只手握住白鸿泽已经瘦成一把骨头的手,郑重地说:“您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白鸿泽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他费力地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和缓了不少。
  白绿盎下班以后来到医院时刚好看到这一幕,顿时急了,她将霍权宗拉出来,拔高了声音说:“你干什么?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这样做太过分了!”
  “小盎,你冷静一点。”霍权宗沉静地说道。
  “我冷静不了!我爸要是出事了,那就是你害的!”
  白鸿泽果然被推进了抢救室,白绿盎手握成拳,用力打了霍权宗两下,“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干的好事,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就知道会这样!”
  霍权宗握住她的手腕,沉声说道:“你知道他现在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浑身插满管子的感受吗?你知道他每天只能靠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连作为人最基本的尊严都丧失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吗?你曾经在临终关怀医院当了那么久的志愿者,你曾经也看那本《最好的告别》,也曾经跟我一起探讨过关于如何有尊严地跨越生命的终点,难道不知道现在这样对他来说是一种煎熬吗?他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为什么不能让他安心一点,非要某一天让他带着遗憾离开吗?那样你能安心吗?你不会后悔吗!”
  霍权宗很少一次说这么大段的话,语气严肃,字字珠心。
  白绿盎捂着脸嚎啕大哭:“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这是我爹啊,我怎么办?我宁愿他躺在那里,哪怕他还有一口呼吸,我就还有希望……我不想失去他啊……”
  霍权宗没有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直到她的情绪平静下来。
  “对不起。”白绿盎用力擦了擦眼泪,“是我太着急了,不该冲你发火,你做的没错,是我不对……”
  “我早就该带你见我爸了,可是我就是想让他挂心着我,这样他就必须忍着痛苦艰难地活着。”
  白绿盎顺着墙面蹲下去,将脸埋在膝盖里,“可是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我不能没有他。”
  医生们又一次将白鸿泽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可是他现在几乎已经成了植物人的状态。
  “虽然这次抢救过来的,但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抽时间好好陪陪他吧。”
  白绿盎请了假,没有再去研究所了。
  她之前分秒必争的工作,就是为了他,可是现在……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白绿盎一直守在医院里,霍权宗将工作交接给了手下,也一直陪着她。
  两人很少说话,但是只要白绿盎需要他的时候,他总会在那里。
  这让她空落落的心,得到了很大的安定。
  白鸿泽昏迷了一周的时间,终于醒了过来。
  醒来时看到白绿盎和霍权宗,欣慰又艰难地笑了笑。
  或许是到了最后时刻,他的大脑比较清醒,认出了自己的女儿。
  那双苍老的手落在她的脸颊上,艰难地开口道:“小盎啊……”
  “爸……”
  “不要哭。”
  白绿盎握住他的手放在脸颊上,“爸,我不哭……您早点好起来啊……不要丢下我……”
  白鸿泽的头微微摇了摇说:“以后,你有他照顾……我很放心……”
  “不……您不能放心……你要陪着我啊……您不想看到我结婚生孩子吗?”
  “爸爸恐怕等不到了……”白鸿泽笑了笑说,“我要去见你妈妈了……她已经等了我很久了吧……”
  “您不是一直想看到我结婚吗?您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我们已经在准备了……您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没有您参加我的婚礼,我是不会幸福的……”
  白绿盎眼泪流了满脸,一滴一滴地落在他干涸的手背上。
  白鸿泽手垂下去的时候,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好,爸爸努力。”
  白绿盎慌忙看向医生,“医生,我爸他……?”
  医生走过去查看一下说:“没事,只是睡过去了。”
  她这才将悬起来的心放下。
  白绿盎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定定地看着病床上的气息微弱的父亲。片刻后,她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过身对一直守在身旁的男人说道:“霍权宗,我们结婚吧。”
  虽然她说的突然,但是霍权宗没有丝毫的惊讶,他压低了眉眼,专注地看着她轻声说道:“恭候多时。”
  ……
  虽然决定的仓促,但是只要霍权宗一句话,一周之内,就能办出一场人人艳羡的盛大婚礼。
  可是白绿盎并不想大操大办,婚纱照,酒席之类的通通推掉,决定以后再说。
  只通知了几个熟悉的好友,场所定在霍权宗的家里。
  因为决定仓促,白绿盎本来准备随便去婚纱店里挑一件,反正只是穿给自己父亲看的,没有什么太大的讲究,可是没想到,霍权宗居然已经准备好了。
  国内一线知名设计师纯手工制作的重工婚纱,数十米长的拖尾婚纱后面绣上了一副大气的千里江山图。
  西式的婚纱与中式的绣花相互碰撞,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瑰丽壮阔之美。
  这是今年最为轰动的一件婚纱,千金难求,没想到居然落在了霍权宗的手中,而且刚刚好就是她的尺码。
  婚礼仓促但是不局促,事事被霍权宗安排得面面俱到。
  霍聿之前被霍权宗打发到了国外,一直都没有回来。
  而白绿盎能请到的朋友也不多,只有几个一直在本市的大学同学。
  难得的是,远在一千多公里以外的甄溶溶也赶了回来。
  白绿盎很高兴,虽然几年没见,但是再见面依然很亲。
  两个人抱在一起说了很久的话。
  “小盎,没想到再次见到,你都要当新娘子了。”
  “你也要抓紧了啊。”
  霍权宗收拾好以后,走过来,这才把黏糊地两人分开。
  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走线精准,线缝笔直,领口有和白绿盎裙摆上同样系列的装饰手工缝制的缩小版的千里江山图的绣样。
  头发一丝不苟地固定在头上,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漠,但是在看到白绿盎换好衣服化好妆的时候,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惊艳。
  白绿盎本就姿貌出众,穿上婚纱配上精致的妆容,让人移不开眼。
  霍权宗身边跟着的是张时先,甄溶溶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会见到他,但是真的见到了以后,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为了打破尴尬,甄溶溶和别的伴娘打趣霍权宗道:“看到新娘子走不动路了?”
  霍权宗勾了勾唇角,盯着白绿盎,这次没有吝惜自己的夸奖说道:“真的很漂亮。”
  被他这么认真的夸奖似乎还是头一次,白绿盎的脸微微有些红了。
  很快到了时间,霍权宗先走了出去,白绿盎等下要从另一边跟父亲一起走过去。
  本来商量的是,只要能再婚礼当天醒来,父亲只要坐着轮椅就可以。
  可是白绿盎走出去,没想到看到了精神矍铄的父亲。
  他也穿了一身干练的西装,花白的头发向后梳好,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有精神。
  白绿盎久违地看到这样的父亲,一时间热泪盈眶。
  白鸿泽走过来,支起胳膊,示意她搂住,然后笑着说:“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不许哭。”
  “嗯。”白绿盎将眼泪忍住,用力点了点头。
  音乐响起,白绿盎搀扶着自己的父亲,一步一步地朝霍权宗走去。
  短短的十几米的距离,她走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希望这条红毯走不到尽头,让这个幸福的时刻能停留得更久一些。
  终于,这条红毯走到了尽头,英俊高大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眼里带着笑意。
  白鸿泽将她的手珍重地交到了霍权宗的手上说道:“我的宝贝女儿,以后就交给你了。”
  霍权宗点了点头说:“您放心。”
  他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那双深邃的眼睛认真地凝视着她。
  “在我有生之年,我都会爱你,忠诚于你,小盎,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是她近些年最幸福的时刻了,现在站在她身边的,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两个男人。
  一个垂垂老矣,一个正值盛年。
  他们同样优秀,也都同样爱她。
  她也亦然。
  白绿盎眼含热泪,用力点头,“我愿意。”
  扔捧花的时候,白绿盎耍了点小心眼,丢给了甄溶溶,她接住花以后,旁边的伴娘都在打趣,“你什么时候接力呢?”
  甄溶溶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早呢。”
  而站在另一头的张时先远远地看着她,眼里是不知名的情绪。
  ……
  婚宴结束后,白鸿泽被送回了医院,今天一整天他都保持着比较好的精神状态,甚至还能从轮椅上努力站起来几分钟的时间,就是为了带着白绿盎走完红毯。
  白绿盎看着他精神很好的样子也很开心。
  晚上,霍权宗还在送最后的宾客,她先躲回了房间,将繁重的婚纱脱下来,抱去了霍权宗的衣帽间,本想找个地方先挂起来,却偶然发现最里面还有一个超大的隔间,里面是一个高高的衣柜。
  打开一看,里面陈列着数十件精美的婚纱。
  每一款都是往年的精品婚纱,且造价不菲。
  每一件都是她的尺码。
  怪不得这样难以订到的婚纱会被他这样轻松地拿出来,从而节省了很多的时间,原来,他一直都准备着。
  霍权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白绿盎低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霍权宗从身后抱住她,清冷淡漠的嗓音拂过她的耳边,宛如叹息般说道:“很久很久以前……”
  眼眶有些湿润,胸口热热的,白绿盎的手拂过这些婚纱,心里像是被春日里晒过太阳的棉花塞满,温柔的绒绒带给了她酥麻的满足感。
  她眨眨眼睛,眼角浮光盈盈,“霍先生真是深谋远虑。”
  霍权宗俯身,用手指将她鬓角的一缕发丝拨开挂在耳后,轻声开口。
  “我一直在等你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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