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回北京

  这一天的时间,胡杨他们就在鸭绿江那边乒乒乓乓的打了整整一天的枪。而华夏农机今天也不安静。
  有来自香港的消息,有来自北京的消息,还有来自沈阳的消息。但没有意料之外的消息。
  在传呼机还没有发明和普及的年代,消息的传播是非常受限的。丹东发生的事,现在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在传呼机被发明并普及之前,消息的即时性主要还是要看人的距离和固定电话的距离。
  胡杨的假期已经结束了。在丹东吃过最后一顿晚餐之后,他就和戚杨一起登上回北京的火车。
  从丹东直达北京的火车三天才有一趟,出发时间都是晚上十一点。简友德没有同行,他要负责把按计划后天离开的李西平父子安全送回北京。
  李西平现在可是一个宝贝,可是要进行全程呵护的。
  从丹东到北京的绿皮火车,正常来说应该是三十多个小时。但还需要考虑到经常出现的晚点情况,四十个小时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项凌江给胡杨弄到了卧铺而且是软卧。请注意,这个动词是“弄”而不是“买”。
  卧铺尤其是软卧,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买软卧票是需要有一定级别才行。光有钱,那最多就是硬卧。
  胡杨并不意外项凌江在铁路系统里也有这么“好使”的关系。如果说军队系统里那个大院的关系网最大,那肯定是总后大院排第一。
  人家是总后勤,哪个兵种不和后勤打交道。建国之后所有戴着大檐帽儿的单位,基本上都是军人复员回地方的首选。
  除了公检法国地税之外,铁路也是戴大檐帽儿的。在今年之前,还有专门的铁道兵这个兵种。1984年1月1号,铁道兵刚刚全体转业到了铁道部。这连一年都还不到。说起来算是所有地方系统里和部队挨得最近的一个。
  卧铺车厢在列车的最后,只有一节。往车头方向依次是餐车车厢,再然后是三节硬卧车厢,然后是十到十五节硬座车厢。
  可能是因为胡杨和戚杨都太年轻了,身上又都没有那种“领导”的架势。检票的列车员反复看了好几遍才放行。
  旁边那位就不一样了,从头到脚再到周围一圈人,都是一个典型的领导样子。
  中年微胖微秃,抽的是万宝路,用的保温杯。检票的时候,都是下属把票递过去的,这位连手的没碰一下,背着手就过了闸口。
  胡杨也不由感叹:“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牌面吧。”
  戚杨淡淡回应:“应该是大企业的领导。我刚听到他们喊他厂长。”
  虽然是半夜发车,可坐车的人可不少。乌泱泱的挤出闸口,都在寒风中朝着自己的车厢一路小跑。
  软卧车厢在列车最末尾,胡杨两人身边自然越走人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二十几个人,其中也包括那位领导和他的随从。
  这时胡杨两人就与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其他人,当然不包括那位领导。每个人都是大包小裹的,至少也有那么两三件行李。
  可胡杨的戚杨两个,每人手里就只有一个手提包。看起来完全不想是要坐长途火车的样子。
  上了车对号入铺,胡杨两人是比较靠前的上下两个铺位。很不巧合的是,那位领导离他们还挺远的。
  一番忙吵杂忙乱之后,能有差不多一半人的人离开了车厢。其中大多数是买了站台票专门进来送人上车的。.
  还有几个就比较...他们是陪同领导出门的,但他们的票却并不是软卧。所以在发车前,要先去自己的车厢找位置,等检完票之后再回来卧铺。
  而这个时候那位最有牌面的领导,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
  果然很有牌面。
  从车窗里胡杨看到那两个陪这位领导出门的人,正在外面跑向车头的方向。看这个着急的样子,明显不是去只隔了一个车厢的硬卧。
  胡杨突然胸中生出一丝感慨:“戚杨啊,历史你了解的多吗?”
  戚杨回答:“不多。”
  胡杨接着说道:“那你知道哪些朝代的大臣见了皇帝是一定要跪着才能说话的?”
  戚杨略微想了一下,说道:“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胡杨看了他一眼:“跪,作为礼仪一直都有。但必须跪,无路如何都要先跪下再说话,只有元朝和清朝。正好现在没什么事,我就给你说说,你先去打两杯水。”
  戚杨打水回来之后,胡杨就坐在下铺说道:“咱先不说太远,就说汉唐时。大臣在上朝的时候是跪坐,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我们熟悉这种桌椅,而皇帝也是同样的姿势。
  宋朝,大臣向皇帝汇报工作时,基本是站着。而一些重臣或老臣,还会被赐座。礼贤下士这个成语听说过吧?”
  戚杨点点头。
  胡杨接着说道:“下面就是元朝了。大臣基本都是跪着说话。文天祥被抓到“大都”之后,忽必烈要他行下跪之礼,文天祥拒绝了,理由很简单,即:南揖北跪!汉人是作揖,下跪是胡人!文天祥你知道是谁吧?”
  戚杨点头说道:“留取丹心照汗青。”
  胡杨说道:“没错就是他。后来朱元璋说过一句话,说元军民行礼,尚循胡俗,饮宴行酒,多以跪拜为礼!这说明连吃饭喝酒都要下跪。而明朝官方礼仪是什么呢?官民揖拜礼。明朝上下级官员相见,七品县令和内阁首辅相见,也只需拱手即可。
  草民见官,也不需下跪,只要拱手,除非犯法了。当然,如果皇帝代表天子,比如在奉天殿祭拜上天时,大臣还是要下跪的!”
  胡杨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到了清朝,甚至到了无处不跪的地步。清朝还制定了一整套“跪礼”,仅跪拜就有一跪三叩、二跪六叩、三跪九叩之分。草民见官、下官见上官、官见皇帝等,都要下跪。
  可以说,中国人的跪,到清代才蔚为大观丰富多彩。你知道清朝一共多少年吗?”
  没等戚杨说话,旁边却插进一个声音:“是两百七十六年。”
  说话的是一个华发老者,是在胡杨他们隔壁铺位的旅客。
  老者说道:“从1636年皇太极改国号为大清到1912年溥仪逊位,共十一帝享国两百七十六年。”
  胡杨称赞道:“老先生好学问。”
  老者摆摆手:“是我冒昧了,平素喜欢历史,听到人有聊这个就有些忍不住插了一嘴。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胡杨说道:“我们也是闲聊,老先生请过来坐。”
  老者还真走了过来:“我姓祝,祝贺的祝。不过痴长几岁而已,叫我一声老祝就行。”
  胡杨说道:“可不敢叫您老祝,我们就叫您祝老吧。我叫胡杨,这是我同事戚杨。”
  祝老说道:“你们好,刚才听你说,是要讲跪的历史。”
  胡杨装作很随意的回答:“随便闲聊罢了。”
  祝老说道:“这可不随便。清朝两百近三百年,中国人都太习惯跪了。跪,这个习惯已经深入骨髓。只要地位比自己稍高一点,你就要跪着。正所谓官大一级就要压死人。小胡你想说的是这样吧?”
  胡杨心中一动,并么有继续否认:“有感而发。眼下这个社会官本位思想太严重。”
  祝老点头:“这一点无法否认。但也必须看到,邓小平同志的改革开放政策,是会对这种思想产生冲击的。”
  胡杨说道:“对此我并没有您那么乐观。”
  祝老问道:“是不乐观改革开放,还是对官本位思想的冲击?”
  胡杨说道:“当然是后者。我们可是改革开放政策的坚决拥护者。”
  祝老说道:“既然坚决拥护,为何不看好新政策对官本位思想的冲击?”
  胡杨说道:“很简单,官本位思想生长的土壤是不受制衡的权力。新政策并不会从根本上改变这一点。”
  祝老想了一会之后才说道:“说得好,不受制衡这个词用的好。的确如此,制衡比限制更恰当。小胡是哪个大学毕业的?这个分析很有水平。”
  胡杨很坦然的说道:“我没上过大学。”
  祝老遗憾的说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有机会还是要去大学深造一下,一定会有大有收获。”
  胡杨点头:“一定会的。”
  祝老又问道:“官本位思想真的无计可施吗?”
  胡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这不是中国独有的问题。只是文化不同、程度不同,以及造成的影响不同。还没听说那个国家和政体,能完全解决官本位的问题。还是要通过制度来调整。”
  祝老看着胡杨突然笑道:“你这个同志,有保留啊。”
  胡杨也跟着笑道:“小子愚钝,只想到这么多。”
  祝老从下铺站起身来:“行,不打扰了。如果可以,咱们明天再聊。”
  胡杨说道:“好。您也早点休息。”
  送走祝老,戚杨用手语提醒胡杨,刚刚至少有两个人靠近并警戒。显然是在保护这个祝老。
  胡杨则微微摇头,同样用手语告诉戚杨,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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