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可能是被薛鹏的话给气到了, 黛玉居然一口气吃掉了平时吃不了的饭。
在吃完饭之后又因为吃多了，揉了半天肚子。
“他可吃了？要是没有就给他送些冷饭过去。”黛玉在丫鬟的服侍下换好了丧服准备去给林海守灵, 走在路上她突然想到这事。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雪雁正想着出言劝阻黛玉的，黛玉自己就放弃了：“算了，这样没意思！我是父亲的女儿, 现在应该好好为父亲守灵尽孝, 而不是跟什么不相干的人置气。”
黛玉说完就自顾自往林海的灵堂走来，只是走到门外看着那些白幡, 她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父亲……”
她哭着进了灵堂, 然后按照未出阁的女子的身份给林海守孝。
薛鹏也在灵堂这里, 他看了眼刚刚进来的黛玉, 随后又把注意力放到处理林海丧事上。
等到事情忙的告一段落, 他把黛玉的乳母王嬷嬷叫了过来。
“你们姑娘可吃饭了？”
王嬷嬷对这位武将新姑爷有些畏惧, 因为林家下人当中都在传说这位姑爷在战场上一仗杀了成千上万的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薛鹏的问题她自然老实回答。
薛鹏点点头：“以后按三餐定时提醒她吃饭休息，要是耽误一次, 我就拿你们是问。还有如果你们姑娘不听话就告诉她, 我有的是办法让她听话, 别忘了她父亲还没下葬呢。”
这话在王嬷嬷听来跟恐吓没有什么区别, 她一边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 一边还在心里埋怨黛玉身边那几个丫头。
那几个丫头刚刚还偷偷说薛鹏这个新姑爷比宝二爷靠谱能够照顾好姑娘, 可是这也太凶神恶煞了, 怎么有宝二爷那么温柔体贴？
王嬷嬷因为害怕薛鹏，又加上确实担心黛玉身体，真的按时盯着黛玉的饮食起居。
黛玉因为悲伤, 并不想离开林海灵前, 王嬷嬷也只能搬出薛鹏那番话来。
黛玉被气的倒仰，可是薛鹏的威胁确实有用，她生怕薛鹏真的不让自己为林海守灵甚至看着他下葬。
所以她只能在心里骂几句薛鹏，但还要按照薛鹏的要求去吃饭休息。
这个时候王嬷嬷又有些庆幸了，幸好薛鹏的话让她们姑娘投鼠忌器，要不这一番折腾下来，等老爷出殡的时候只怕姑娘也撑不住了。
也算是让王嬷嬷料中了，就是被薛鹏如此盯着嘱咐身边人照顾，等到结束守灵的时候黛玉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有种风一吹就会吹走的感觉。
正是幸好薛鹏紧盯她的身体，否则黛玉会因为悲伤过度又没有人注意她的身体最后身体亏到了，以至影响寿元。
在巡盐御史府结束守灵之后，黛玉要带着林海的灵柩回苏州老家。
这巡盐御史府是官宅，因为林海故去朝廷又新委派了新的扬州巡盐御史，不日到任。
那个时候，林家必须把宅子腾出来。
而林海也不会在扬州下葬，按照他的遗愿他的棺椁要葬回苏州老家的祖坟。
所以在快要到头七的时候，黛玉这才想到要收拾收拾腾宅子，以及如何带林海的棺椁回苏州老家的事情。
她把管家招了来，正要问他如何安排就听管家说已经都安排好了。
接着管家就跟黛玉说了家里的下人如何处置，还有已经准备好了船只如何送林海的棺椁回苏州的事情。
黛玉点点头：“多亏有你，我光顾着悲伤去了，却把这些事情给忘记了。回头新的巡盐御史到任，我们家的人还住在这里，还有父亲……如何回老家都没有安排好，岂不是尴尬。”
她心里庆幸，幸好有这位忠诚能干的管家帮忙。
管家却摇头回道：“多亏了薛将军，他一早就想到这些，让我早早都安排好了一切。”
“他？”黛玉一怔，现在她对薛鹏的印象因为薛鹏强迫她吃饭休息变坏了许多，在她看来薛鹏就是一个蛮横的武夫，没想到这武夫居然还有如此心细的时候。
黛玉嘴上不说，心里却对薛鹏有些感激，感激他的安排。
于是在跟薛鹏见面的时候她的语气就缓和了许多，她是来跟薛鹏说她要带着林海的棺椁回苏州的事情。
“你也要去？”
黛玉有些惊讶，她本意是来跟薛鹏辞行的，没想到薛鹏居然会跟她一起去苏州。
薛鹏点头：“你我的婚约也算是尽人皆知，我现在还是林家的女婿，自然要尽到女婿的职责。”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眼黛玉，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同处灵堂却一直没有过交流。
他日日远远的看几眼黛玉都没有这么近距离看的清楚，黛玉这些日子下来消瘦了许多，连脸色都苍白了不少。
薛鹏想着自己的侄女宝钗皮肤也白，可是是那种看起来很健康的白，可这黛玉现在这种白就带着一种病态，仿佛这姑娘身上有着隐疾一般。
打量过黛玉的肤色，薛鹏想着回头把自己得的那支百年山参找出来送给黛玉补补身子。
他既然受了林海所托要照顾黛玉，就一定会完成承诺，总不能他没照顾几天就把这姑娘照顾的去下面陪林海吧？
现在黛玉要回扬州安葬林海，薛鹏本着有始有终的想法也要跟着一起去，反正皇上让他进京并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时间。
薛鹏已经听说，黛玉在安葬好林海之后也会进京去投奔外祖家，到时候他索性护送黛玉一程。
黛玉听了薛鹏要跟自己一起去，还是以林家的女婿身份，她想了下并没有阻拦。
她心里还记得林海临死之前都还在惦记她的终身，如果有林海亲自相中的女婿一路护送，想来林海也会欣慰的。
于是这趟苏州之行除了黛玉之外还有贾琏和薛鹏两人，贾琏也算是林家的亲戚，又有贾母的命令要全须全尾的带黛玉回京城。
只是贾琏这一路上还有点懵，黛玉带着丫鬟婆子在一艘船上，他则和薛鹏在一艘船上。
他至今还没回过神来，怎么薛家的三老爷那位薛将军就成了他林姑父的女婿。
那么他和薛鹏之间该怎么论亲戚，是从他老婆那里论还是从他姑姑这边论。
贾琏有心跟薛鹏结交，可是这一上来的称呼问题就难住他了。
究竟是薛叔叔还是薛妹夫，这可真是一个大问题。
最后贾琏索性也不论亲戚了，直接叫薛鹏一声薛将军，这称呼怎么都不会出错的。
贾琏本来想趁着同乘一船的机会跟这位朝中新贵套套近乎的。
只是看着薛鹏身边那些缺胳膊少腿独眼一只耳一个个一身杀气的随从，这位勋贵出身老纨绔生的小纨绔腿就哆嗦了。
好在他还算没有给老祖宗丢人，硬着头皮凑上前去居然也跟薛鹏搭上话了。
薛鹏已经听说贾琏的妻子是自己嫂子的侄女，虽然现在又有他和黛玉的关系，弄得大家之间的亲戚关系有些乱，他还是想着爱屋及乌给自己嫂子的侄女婿一些面子。
所以在贾琏过来结交的时候，他也算和颜悦色的跟贾琏说了会话。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加上林海刚刚去世不久，也许两人还会整桌酒菜坐下聊聊天。
总之薛鹏的平易近人和好说话让贾琏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心里有些开心自己已经跟这位朝中新贵搭上了线。
路上话不多，很快就到了苏州。
他们一行人来到了林家在苏州的祖宅。
林家祖上也是开国功臣，获封列侯，只是到了林海这一辈没了爵位才走科举之路的。
所以这林家老宅都是保持当年林家祖上封爵时的面貌，看起来古色古香又庄严富丽。
薛鹏初到林家祖宅，却没有时间逛逛这座宅子，因为苏州的林家族人上门了。
林家子嗣不丰说的是林海这一支，而林家其他支脉的族人繁衍生息，也有了不少的人数，渐渐有了压制人丁寥落主支的趋势。
如果林海还活着，凭着他官场老油条的经验和官位还可以压制这些族人。
可是如今他已经去世，只剩下一个没有及笄的孤女，这在那些族人看来这是一个压制主支从主支得到好处的绝佳机会。
所以当黛玉他们前脚刚刚回到苏州，后脚这些林家旁支的族人就上门来。
来的男男女女老老小小有数十位，黑压压的把林家的大厅都挤满了。
黛玉一身孝服坐在当中的正坐上，贾琏和薛鹏作为客人就坐在她下首，后来薛鹏见来的人多索性就挪到角落那边。
他们两个都是人精，一看那些林家族人的架势就知道只怕今天这些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黛玉原本听说旁支的亲戚们上门来的消息时心里还有些开心，林家在扬州没有什么亲戚，就是林海的丧事也都是在薛鹏这个外姓人的帮助下办妥的。
如今跟她同姓同宗同血脉的亲戚上门来，想来是过来致祭，以及商量如何让林海入土为安的事情的。
只是当她来到大厅看到那些人的表情和眼神的时候，她就觉得希望落空了。
她很敏感，在去到贾家这几年更是学会了察言观色，这些林家族人的眼神中的贪婪她是无论如何也忽略不掉的。
黛玉心中已经有了防备，不过面上并不露出，只是跟来的林家各房的长辈们打过招呼。
“真是可怜的丫头，玉丫头你放心有我这个祖母在自然会好好照顾你的，这样好了明天我让你表姐搬来陪你住如何？”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摸着眼泪说道。
这位的辈分算起来，黛玉确实要喊一声伯祖母的。
只不过这位的一口一个的祖母叫起来，仿佛是黛玉的亲祖母一般。
黛玉平静的开口：“多谢伯祖母关心，我那已经去世多年的亲祖母要是听见了也会感谢您的，说不定晚上要去找您亲自道声谢。”
她最近心情不好，言语间变得有些尖酸。
这几句话就说的那位老太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黛玉口口声声的亲祖母，还有那个晚上要去找她聊聊天可是让她听完直哆嗦。
这想要干坏事占这孤女便宜可是亏心事，自然是怕鬼来夜半敲门的。
听黛玉怼人，薛鹏点点头，这丫头可不是一个让人欺负到头上的人，这样好。
薛鹏高兴了自然有人不高兴，一个老头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我说林海家的大姑娘，你父母双亡以后可要有人好好教养才行，要是总这么不知礼数，将来丢的可是我林家的人。”
黛玉没吱声，她刚刚已经听管家说了，这老头子是旁支辈分最长的，算起来林海都要叫他一声叔爷爷的。
她能顶撞那位伯祖母是因为那位话里有漏洞，而这位上了年纪辈分又长，确实不好直接顶撞的。
所以黛玉索性不接话，看这位还能说什么。
这老头子又咳嗽几声继续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父亲这一支就绝了嗣。按理说，他这样的绝嗣之人是不能进祖坟的，省的祖宗们看到他心烦。要不你看这样，族里给你父亲挑一个孩子过继，由他打幡摔盆也好让你父亲进祖坟。”
贾琏听到这想要开口，可是看看黛玉又忍了下来，他需要先看看黛玉的态度。
他作为林海妻族的代表，还是要注意维护黛玉的利益的，毕竟黛玉继承的财产有一部分是来自贾敏的嫁妆的。
这林家旁支的老头子话里的意思就是要找个人来跟黛玉分财产，这可不是贾家能够容忍的。
这要是黛玉真的不通俗物的话，听这话说的在理说不定就会同意下来。
可是在她回扬州陪伴林海的这段时间里，林海可是抓紧时间给她不少教育，让她懂得人情世故，懂得经济文章的。
加上她本来就聪慧，林海说的很多都是一说就懂的。
今天这旁支老头子的话她听了之后马上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是看上了他们家的财产了。
林海这支祖上出过列侯，又历代都有为官，家里可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如今这一支只剩下黛玉一个女孩，这些人就如同闻着肉香的恶狗一般扑了过来。
黛玉想到这依然面无表情的说：“我父亲生前曾有言，不过继。我身为他的子女，自然不敢违背他的意愿，过继的事情老人家就不要再提了。”
那老头子凭着辈分也算是在族中说一不二的，如今被一个年纪比他小了那么多的女孩给顶撞了，他有些下不来台。
于是他手中的拐杖重重的在地上一敲：“你这丫头年纪轻，说话不知轻重。你父亲当初说不过继，想来他是想着自己年纪还轻，还能生的出。他又怎么想到他会如此短命，死后连给送终继承香火的人都没有？”
黛玉听到这忍不住咬唇。
那老头子又继续说：“你若不愿意过继也罢，索性把你家的祖产拿出八成捐给族里，算是替你父亲赎罪了。要是这样也不肯，想来祖宗们也不想在祖坟那里看到你父亲这样的不肖子孙。”
因为黛玉牙尖嘴利，这老头子上了年岁精力不济，也不想继续跟她纠缠，索性就直截了当的告诉黛玉把家产拿出来。
要是黛玉不同意，他就能让林海进不了祖坟。
在他看来，黛玉一个孤女又有什么办法可以跟宗族对抗。
在老头子说完之后，其他的林家族人也纷纷插嘴，力劝黛玉要么过继要么捐钱出来。
只有少数人脸上发红，有些羞于跟这些人为伍，可是又碍于宗族的威慑力只能默默无言。
黛玉秀眉紧蹙，如果换成别的事情她大可一笑了之，把这些人撵出去就可以了。
可是这里偏偏牵扯到林海的安葬问题，她不能让自己父亲在死后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
虽然林家有钱，她大可以去别处买墓地安葬林海，可是这里面又有林海葬入祖坟的遗愿在。
黛玉想来想去，比起过继不如捐钱。
这过继之人必然不能由她选的，这人可是要记在林海的名下的。
这人要是一个作奸犯科的人，林海的名声也会受损，倒不如捐出家产去一了百了换来林海死后的平静。
黛玉本身有些视钱财如粪土，而且只是捐出八成家产，剩下的两成也够她过活了。
想到这她正准备开口，却被打断了：“且慢。”
说这话的人是薛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