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以下犯上 下(含四月粉红840+)
贺宁馨看见楚谦益高高兴兴的样子,哑然无语,轻轻打了他的肩头一下,嗔道:“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被逐出宗族是值得高兴的事么?”
楚谦益仔细想了想,神色黯然下来。过了半天,轻声问道贺宁馨:“真的会这样严重?”
贺宁馨重重地点点头。
楚谦益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道:“我省得。多谢谊母提醒。只是我意已绝,不会更改。”
贺宁馨捧着楚谦益的小脸仔细端详了几分,轻声道:“从此以后,你不必在家里隐忍退让,只管放肆就是。最好把你的继母往死里得罪。”以前贺宁馨还想着让楚谦益退让有礼,才能保全自己,最后顺利继承宁远侯府的爵位,成为宁远侯府的当家人。
现在看来,你想退让,哪怕退到悬崖峭壁,别人也不会给你回头的机会,只会越逼越紧,恨不得将你推下悬崖算了。
既如此,楚谦益又何必要委曲求全?自己又何必要费尽心思,扶持这艘快要沉的船?——还不如让自己的孩子赶紧弃船跳海,说不定还能谋一条生路……
贺宁馨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看明白了裴舒芬的心思。她知道,以裴舒芬爱装的脾性,肯定是楚谦益越得罪她,她就越高兴,越能在人前做她“可怜继母被前妻嫡子欺凌”的可怜模样。
这一次,裴舒芬可以装个够了。
说到底,裴舒芬不过是看楚谦益抢了她儿子的地位,才觉得他碍眼而已。
好吧,我就给你让出路来,看看你最后费尽心思夺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你既然心里都明白,我也不多说了。在家里好生畅意地过一阵子,能多放肆,就多放肆。除了要对你祖母容上三分脸面,对你爹和你继母,都不要容情。——横竖等她生下儿子的时候,大概就是你要被逐出楚家的那一天。”眼看宁远侯府的大门在望,贺宁馨帮楚谦益整了整身上的袍子,仔细瞧了瞧。
楚谦益今日穿着一身秋香色哆罗呢天马箭袖外袍,已经揉得有些皱了。头上戴着二龙抢珠赤金抹额,发际那里汗浸浸的。看得出来,楚谦益心里还是很害怕的。
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贺宁馨轻叹一声,低声给楚谦益出主意:“宁远侯府快到了,我最后跟你说几句。整治那女人,你一个人是不行的,得需要帮手。你应该去寻外院大管事秦力生,跟他说,他欠你娘亲的人情,该是要还的时候了。”
楚谦益十分机灵,立时抓住贺宁馨话里的漏洞,反问道:“欠什么人情?我家的大管事,欠我娘亲的人情,谊母怎会知道?”两眼充满希翼地看着贺宁馨。
贺宁馨一时语塞,踌躇了半晌,抚了抚楚谦益的面庞,柔声道:“别问这么多。若是相信谊母,就照谊母的话做。”
楚谦益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垂下头不再言语。
大车顿了一顿,在宁远侯府门口停下来。
贺宁馨狠了狠心,推了楚谦益一把,道:“你下去吧。我就不陪你进去了,一切小心。”又叫过来楚谦益的随身小厮,一人给了一个十两重的大元宝,吩咐道:“机灵些,有事就赶快到镇国公府说一声。门房的门子认识你们,绝对不敢拖延的。”
那两个小厮也不过八九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银元宝,闻言将大元宝紧紧地握在了手里,对着贺宁馨连番点头担保。
贺宁馨又道:“记住了。你们对世子好,我也会领你们的情。到时候,这样的赏赐多得是。”
对于下人,贺宁馨看得很清楚,再好听的许诺,都没有沉甸甸的银子来得扎手。
楚谦益的两个小厮是从裴家过来的,跟宁远侯府的人本来就不是一条心。裴舒芬也曾想着要给楚谦益换两个小厮,却都被楚谦益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裴舒芬见无法笼络这两个小厮,平日里对他们也不是很好。贺宁馨一出手,这两个小厮当然都偏到她那边去了。
楚谦益站在宁远侯府门口,默默地看着镇国公府的大车慢慢远去,又回头看了看御笔亲题、红底烫金的“宁远侯府”大牌匾,有些渴慕的眼神慢慢转为阴郁。
“世子?——我们进去吧。”小厮轻声催促楚谦益。
楚谦益面无表情地道:“砸门!”
他的两个小厮互相对视了一眼,便撸了袖子上前,冲着宁远侯府的大门一阵拳打脚踢。
看门的门子吓得将门拉开一条缝,看见是世子回来了,忙拉开大门,点头哈腰地道:“世子回来了。”
楚谦益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大步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问:“秦大管事在哪里?”
门子忙跑在前头,道:“秦大管事在外院。小的帮世子传个信?”
楚谦益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
几个人跟着楚谦益后头,一阵风似地来到秦大管事的院子里。
秦力生是外院的大管事,宁远侯府里里外外的事情他都有份。今天御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当然他也收到了消息。此时内院的人只知道世子为了维护他故去的娘亲,在宫里打伤了人,太夫人急得不行,几次要命人备车,亲自去宫里求皇后娘娘去,都被宁远侯夫人劝住了。
此时宁远侯也不在府里,秦力生不知怎样才能让世子平安归来,在自己屋里苦思对策,一时有些心烦意乱。
楚谦益进屋子的时候,秦力生烦躁地将笔扔到地上,呵斥道:“出去!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进来!”
楚谦益笑了笑,道:“秦大管事好大的架子……”
听见楚谦益的声音,秦力生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样子,迅速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看着楚谦益,惊喜地道:“世子!你回来了!”忍不住拉了楚谦益到亮处,仔仔细细地查看,又问:“世子,你没事吧?”担心他会吃亏。
楚谦益见到秦力生这幅样子,放了一半的心,微笑着道:“我当然没事。”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人的麻烦就大了。”目光炯炯地看着秦力生。
秦力生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饶是秦力生见多识广,此时也有些接不上趟,闻言只是呆呆地问道:“谁的麻烦?”
楚谦益从袖袋里抖出西南将军夫人的证供,递到秦力生面前,冷冷地道:“还能有谁?!”
秦力生满脸疑惑地接过证供,一目十行地看完,颇有几分震惊地抬起头,道:“是夫人?……”
楚谦益“哼”了一声,道:“还能有谁?我不看这证供都知道是谁做的!”又紧盯着秦力生问:“我想向秦大管事借几个人,秦大管事可愿意?”
秦力生有些警惕地问:“世子,请恕小的冒昧,世子想做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现在当然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时候了!——秦大管事,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就当是你还我娘的人情,此后我不会再麻烦秦大管事!”楚谦益说话铿锵有力,年岁虽小,却有了一股不容人忽视的气度。
听见楚谦益提起先夫人裴舒凡,秦力生心头一震,看了楚谦益半晌,终于点头道:“好,我帮你。”又问:“世子需要我做什么?”
楚谦益松了一口气,手里紧紧握着的拳头也放开了,微笑着道:“借几个身强力壮,不怕事的管事婆子。”顿了顿,又道:“最重要是听话,特别是听我的话。——等会儿,我说什么,她们就得照我说得去做!”
这一点,其实是最难做到的。
楚谦益是世子,就算恨裴舒芬恨得要死,也不能亲自出马扇耳光。一来他是孩子,她是大人,想扇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二来,也是更重要的是,楚谦益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便是教训人这种事,是不用自己出手的。他是主子,无论教训谁,都应该有下人替他出手。若是混到要自己亲自上阵肉搏的份上,那是不当自己是主子,而是打手,是会被人耻笑的。日后在下人面前也无法再摆主子的谱,更无法管家理事。是绝对的得不偿失,万万不能做的。
可是楚谦益虽然是主子,却是个孩子,还没有当家理事。家里的下人是愿意听他的话,还是愿意听裴舒芬的话,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贺宁馨提醒楚谦益去找外院大管事秦力生做帮手,就是要从他那里,借来几个好使唤,能办事的下人,才能达到整治裴舒芬的目的。不然的话,楚谦益还没出手,就被裴舒芬身边的婆子丫鬟治住了。
楚谦益见秦力生满口应承,便自顾自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秦管事赶紧去寻人。我等着去内院找她算帐呢。”连面子情都不顾了,已经不称裴舒芬“母亲”,直接用“她”代替。
秦力生想了想,从里间屋里拿出一本名册,仔细翻看了一番,勾出八个婆子的名字,对楚谦益慢条斯理地道:“世子,这里八个婆子,有四个是我的心腹,自然什么都会听世子调遣。还有四个,一直求着想除籍出府……”看着楚谦益,微笑着不说话。
楚谦益也笑,知道秦力生完全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也看出来这样做的后果。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
楚谦益伸手道:“给我看看。”
秦力生递过名册,一一将名字指给楚谦益看,名册上还有这些婆子的籍贯家人亲戚等等信息。
楚谦益一边看,一边点头保证:“你放心,今儿这事完了,我去将她们的卖身契找出来,放她们出府。”知道秦力生既然说有四个婆子是他的心腹,就是说他有办法保全那四个婆子。而另外四个,秦力生不一定有法子保全,所以放她们出府,既全了她们的心愿,又能为自己所用,利人利己,何乐而不为呢?
秦力生满面含笑地阖上名册,对楚谦益道:“世子稍等,人手随后就到。”
楚谦益只等了一刻钟的功夫,秦力生便带着八个身强力壮、人高马大的婆子走了进来,对着楚谦益道:“世子,人带来了。”
楚谦益坐在椅子上,一一打量过去。
那些婆子看见世子的目光,都有些受不住,一个个低下了头。
“你们跟着世子去内院。一会儿世子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见了吗?”到底是做了好几年的大管事,秦力生的声音里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威严。
八个婆子齐声应“是”,声震屋宇,颇有几分气势。
楚谦益满意地点点头,从椅子上起身,道:“抄家伙,跟我走。”
说着,带头出了秦力生的院子,往二门上去了。
楚谦益的两个小厮赶紧跟了上去,身后带着八个手里拿着哨棒的婆子,浩浩荡荡地往内院里去了。
二门上看门的管事婆子是太夫人的心腹辛妈妈,看见世子回来了,忙飞跑过来问好,又问:“世子怎么才回来?太夫人都急得哭晕过去好几次了。若不是夫人拦着,太夫人就要到宫里去寻娘娘去了。”
楚谦益看在太夫人份上,随口敷衍了几句,就带着婆子进了二门。
辛妈妈见势不对,想要去报信,却看见那八个婆子里面,有一个自己熟悉的婆子偷偷转头,对自己摆了摆手,让自己别管闲事。
辛妈妈想了想,神仙打架,遭殃的都是百姓。自己还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好。便叫了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看着二门,自己推说头疼,回去吃药去了。
楚谦益带着两个小厮和八个婆子进了二门,迎面就看见裴舒芬的贴身丫鬟桐云走过来,对着楚谦益行礼道:“世子可回来了。夫人都急疯了。世子赶快跟奴婢去见夫人吧。”说着,起身过来要牵楚谦益的手。
楚谦益一个箭步绕开桐星,对身后的婆子怒道:“这种不知廉耻,拉拉扯扯的丫鬟,给我打!”
桐云一愣,还没有回过味来,一个婆子已经沉着脸上前,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将桐云打得头一偏,便吐了一颗牙齿出来。
手够重,还够狠,确实都是好手。——楚谦益在心里默默地对秦管事又多了一份好印象。
桐云趴在地上,看着楚谦益一行人向着祠堂那边扬长而去,顿觉不妙,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急匆匆地往中澜院报信去。
裴舒芬此时正坐在自己的内室里,满脸欢容,手里拿了一盘枇杷果,慢慢地吃着。一边吃,一边问:“世子回来了没有?”
事情都朝自己计划的方向发展,裴舒芬十分快意。这一次,让你再用《大齐律》对付我,可知我也是给你下了袢子的。到时候,等楚谦益“不孝”的名声传了出去,自己再动什么手脚,都无人怀疑了……
桐月正要接话,却见桐云满嘴是血的闯进来,对裴舒芬道:“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世子去祠堂了!”
裴舒芬眉头一皱,道:“去祠堂做什么?”又看向桐云:“你的嘴怎么啦?”
桐云满腹委屈地跪了下来,道:“……是世子命人打的。”
裴舒芬大怒起身道:“这个忤逆子,居然连母亲身边的人都打!”转身吩咐桐月:“多找些人手,跟我去祠堂看看。”
桐月忙催着桐云去洗洗嘴里的血,一边应了夫人的吩咐,出去寻了四个婆子,四个二等丫鬟,跟着裴舒芬一起也往祠堂那边去了。
祠堂里面,楚谦益刚刚取了自己娘亲裴舒凡的牌位抱在怀里,对看守祠堂的人道:“去各个院子传我的话。就说,今儿要演一出‘现形记’,让他们都过来看大戏!”
看守祠堂的人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拗,只好赶紧去各房报信。
太夫人听说世子回来了,正在祠堂里,要演大戏,吃了一惊,赶紧扶着丫鬟的手过来,都楚谦益问道:“我的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受了委屈,尽管跟祖母说,祖母进宫让皇后娘娘帮你主持公道就是。”以为楚谦益有些失心疯了。
楚谦益抿了抿唇,对太夫人道:“祖母,您先坐下。今儿孙儿就让祖母瞧一瞧,我们宁远侯府娴雅大度、人人称颂的填房夫人,都做过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太夫人一阵迷糊,看着楚谦益义正词严的样子,恍忽有几分老侯爷的影子,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舒芬带着婆子丫鬟来到祠堂的时候,发现祠堂里已经站满了人,连二房的夫人黄氏都站在上首太夫人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
裴舒芬眼皮一跳,再往上首看去,就看见穿着秋香色哆罗呢天马箭袖外袍的楚谦益站在台阶上,一脸寒霜地看着自己,愤恨之情,再无掩饰。
裴舒芬心里一喜:这小家伙,我让你装!再也装不了孝子贤孙的模样了吧!
“娘、益儿,这是怎么啦?”裴舒芬浅笑着扶着桐月的手,仪态优雅地要就往台阶上走去。
楚谦益站在台阶之上,高高举起自己娘亲的灵牌,对着裴舒芬大声呵斥道:“贱妇止步!——原配牌位在此,还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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