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染有什么事要和他说,竟不亲自说,而是打发了许嬷嬷来,而且还是以讲故事为名。什么样的事,这样难以出口那。
齐攸望了望通往内室垂落的门帘,他很想现在就去找荀卿染问个清楚,但还是耐下性子,在椅子上坐定,示意许嬷嬷说下去。
“从前那,有一位书香门第的姑娘,因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一位世家大族的公子定下了亲事。这位姑娘自是对婚事满怀憧憬,谁料想成亲当日拜堂时,新郎官却迟迟不到……,”许嬷嬷缓缓道来,“后来新郎官被家中长辈寻回,这亲事还是做成了。只是,这样的事却是极为罕见的,落在别人眼里自有许多猜测,那位姑娘自小看惯了人情冷暖,从此以后,难免战战兢兢、心怀疑惧。”
齐攸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这分明不是故事,而是他和荀卿染之间的事。回想当初成亲时,他态度确实敷衍。后来时过境迁,荀卿染从未提起这件事,而他也就没有向荀卿染解释过,只是想着事情已经过去,他以后好好待荀卿染就是了。他也确实是那样做了,为了给荀卿染撑腰,他做了许多以前从未做过的事。但是,这样真的就足够弥补了吗,他欠荀卿染一个解释,却因为男人的尊严,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荀卿染心里是有疙瘩的吧?齐攸望了望低垂的门帘,那里面毫无声响,不知道荀卿染在做什么。
许嬷嬷已经轻声继续说了下去。
“那姑娘只是疑惧,却还一心想着夫妻两个慢慢培养感情,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每当那姑娘与新婚夫婿欢好,第二天早上,就有那位公子十分依仗的管事嬷嬷,也是那位公子的奶嬷嬷,送上一盏燕窝粥,说是公子疼惜妻子,特意嘱咐的。这姑娘自是甘之如饴,直到有一天,府里一位姑娘过来做客,要吃那燕窝,奶嬷嬷却故意将燕窝打翻了,这个举动实在非比寻常,那姑娘因而起了疑心。”
燕窝?齐攸心中一动,齐府里每个主子都是有份例的,他那宁远居,自然少不了。荀卿染每日早上一盏燕窝,是该有的份例,他也是知道的。这里面竟然还有别的事情?
“说下去。”齐攸对许嬷嬷道。
“因常听着那些深宅大院,多有许多不可言说之事,这奶嬷嬷平时待主母多是面子情,并不曾真心归附尊重,这姑娘留了心,偷偷让人将燕窝残渣带了些出去,找郎中验看。……结果验得那燕窝中果然是加了料的。”
许嬷嬷说着,从袖子中取出一张单子。单子上散发出淡淡的茉莉香。齐攸展开单子,扫了一眼,墨迹陈旧,却是十几样的药材罗列在上面。
“这方子,恐怕四爷不认得。奴才却是知道的,是宫里的秘方,还是前朝留下来的。若是万岁爷临幸了哪位贵人,又暂时不想那贵人产下子嗣,便会赏下这样一剂汤药,十分有效而且轻易不伤身的。”许嬷嬷语气淡淡的解释道。
齐攸将单子握在手里,捏成了一个纸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齐攸问,握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那姑娘刚成亲不足一个月。”许嬷嬷瞄了一眼齐攸的手,立刻转开视线。
是他们成亲刚一个月的时候,那时候荀卿染就已经吃了许多这种加料的燕窝粥了,可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齐攸皱起眉头,努力回想,当时荀卿染可有什么异样,似乎并没有。是了,那时候,两人单独在一起时,荀卿染曾几次询问过宋嬷嬷的事,他那时候又是怎样说的?他的奶嬷嬷,宁远居的总管事,家里的事一直都是交给她的。是他忽略了荀卿染的情绪,只以为是荀卿染刚进门的一种试探。后来,他出外办差,荀卿染向她求助,他还让宋嬷嬷帮助荀卿染。
他又怎么知道一贯忠心的宋嬷嬷,竟然会做下这样欺主的事。
“狗奴才实在可恶!”齐攸一拳击在炕桌上。那炕桌虽是上好檀木所制,却哪禁得起齐攸急怒之下的这一拍,顿时垮了架子。
许嬷嬷见桌上茶杯翻倒,赶忙上前收拾。
齐攸从炕上站起来,在地下踱了两步。他此时心里恨宋嬷嬷,同时……
“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齐攸似乎在自问,又似乎是在问许嬷嬷。
许嬷嬷没有说话。
齐攸踱了几步,在桌案旁坐下。他怪荀卿染不曾和他坦白,但是仔细想想,他凭什么责怪荀卿染那。宋嬷嬷半是蒙骗半是强迫地让荀卿染吃下那燕窝粥,是借了他的势。他能以不知情来为自己开脱,但是却不能否认,是他的态度,给了宋嬷嬷这个势,而同时让荀卿染不敢轻易开口。
想到此,齐攸低下头,半晌没有言语。
“四爷,”许嬷嬷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奶奶说,昨天晚上的事情,这府里众人都是看在眼里,四爷可逐一询问。”
许嬷嬷说完便要退出去。
“你跟在奶奶身边,该是最清楚的,你说说吧。”齐攸拦住了许嬷嬷。
许嬷嬷迟疑了一下,便将她跟在荀卿染身边以后,所见所闻,捡那主要的,都和齐攸说了。
“这是奴才片面之言,却是出自肺腑,并无歪曲,还要四爷明察决断。”许嬷嬷最后道。
齐攸挥手让许嬷嬷退下。
四周一片寂静,齐攸静静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却一刻都没停歇。本来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一刻却分外清晰。
方才他路过小校场,虽是心里急于见到妻儿,不过一瞥之间,已经发现了很多奇怪之处。一般的民乱,仓促之间组织起来,武器必然参差不齐,甚至多有将平时所用的工具,如锄头、木棍等当做武器的。但是被围在校场上的那些人,每个人手里拿的都是上好的精钢制成的刀枪。
再有,就算是民乱,抢夺粮食和财物,以人趋利避害的本能去考虑,首先该选的也是大商户,而不是防备森严的总督府。
当然,领头的人竟然是钟大用,这首先就是最为不寻常之处了。
齐攸觉得口渴,伸手去拿桌案上的茶杯,这才发现桌案上放着一叠素笺。齐攸拿起最上面那一张,上面是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地写着一首词,那端丽的字迹正出自荀卿染之手。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他印象中的荀卿染,喜欢游记、话本,甚至可以将山海经看的津津有味,却很少看这类的小词。
齐攸的手指在素笺轻轻拂过,墨迹已干,想来是昨晚动乱发生前,荀卿染写下的。那个时候,他正在连夜赶回平西镇的路上,心里记挂着妻儿的安危,一路上马不停蹄,为的是早点看到平西镇的城门,早点看到荀卿染和他的瑄儿。能够知道,同一时候,荀卿染也在惦念他,并不比他对她的惦念少,这真的很好。
齐攸拿着素笺,反复看了几遍,又怔怔地呆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心中的焦躁也似乎一扫而空。
桌上笔墨俱在,齐攸提起笔,在这阙词后面,添上了两句,又小心地吹干墨迹,这才仔细地收藏在袖内。
齐攸站起身,这个时候,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最重要的是这一件。
…………
隔间内,荀卿染已经换了件家常的秋香小袄,斜倚在炕上。
“奶奶要奴才和四爷说的话,奴才都已经说了。”许嬷嬷站在炕边,低声道,“四爷又继续问了奴才,奴才便将知道的都说了。”
“有劳嬷嬷了。”荀卿染道。
“该说的都说了,这前因后果,四爷一想必定也都明白了。奶奶只管放宽心吧。”许嬷嬷又道。
荀卿染点点头。她有些累,所以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把事情都告诉齐攸。接下来就看齐攸会怎么做那?
荀卿染正低头思索,就听门口传来两声轻轻的咳嗽声。
许嬷嬷一笑,“奴才先告退了。”
许嬷嬷说着话,便掀起门帘,果然齐攸正站在门外。许嬷嬷退到一边,替齐攸打起帘子。
“四爷请进。”
齐攸迈步进屋,许嬷嬷退了出去,轻轻地掩上了门。
“卿染,咱们成亲那天,我……”齐攸慢慢走过去在荀卿染身边坐下,缓缓开口。
“四爷不用解释,那个时候,你我不过是陌路之人,四爷并不将我放在心上,并不将这桩婚事放在心上,我、能、理、解。”荀卿染听得齐攸说的十分费力,心中腹诽,嘴上却如此说道,只是那我能理解四个字,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说完之后,扭过身,再不搭理齐攸。
“卿染,那件事,是我、是我错了。”齐攸站起身,“为夫错了,卿染,你就原谅为夫吧。”
屋内并没别人,齐攸还是四下扫了一眼,躬身对荀卿染作揖。
“看着瑄儿的面子吧。”见荀卿染依然没有回头,齐攸加了一句,又从袖内取出件东西递了过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www.18wenku.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