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万年县劫人
两名县吏气急败坏地冲进来,大喊道“见了鬼,回纥人光天化日下杀入进来了!”
高岳怒目圆睁,“快放我和郭虞侯出去,他们是要来救这群胡商,并害我俩灭口的,回纥和九姓胡还有许许多多动摇我唐国本的勾当,我要去禀告圣主和冢宰。”
其实他哪里晓得什么其他勾当,只是猜出“郭锻八成是和这群粟特胡商有肮脏的金钱交易,现在骑虎难下,他怕不是要去长安的祆祠堂里唤人来害我”,故而方才那番话也是他在诓骗郭小凤的——还好自己谨慎,没想到这事居然是真的。
那两名县吏果然打开了栅门,又放出那妇人的小女孩,“高正字随我来,小凤护你杀出条血路!”郭小凤血气上脑,从县吏那里接过把佩刀来,将高岳挡在身后,就往外奔去。
“好,郭小凤你果然是个好儿郎。”
突然又停下,用刀刃指着另外间牢栅后的胡商,“要不要把他们全杀掉?”
“来不及了。”高岳捂着胳膊,牵着小女孩说到。
夕阳光芒逼人,高岳和郭小凤刚冲出去,就见到几名戴着毡帽的回纥人,纵马冲到县廨的前院内,另有数名县吏后背中箭,倒在血泊里和马蹄下,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打头的名见到自己,叽哩哇啦地和同伴喊了几句,接着飞射来一箭,刺溜声,那箭矢就在高岳头顶上数寸处掠过,又嗡的声扎在县廨轩廊的木柱上,箭簇没入半寸许,尾羽尚震动不停。
“朝后院走!”高岳低下身,单手夹住惊恐到说不出话来的小女孩,顺着轩廊和公堂,只顾往后院狂奔。
这时,又有数名回纥人爬上轩廊旁侧的院墙,自各个方向,对着县廨轩廊的门处盘弓,叫嚣声和箭羽掠飞的嗡嗡声不绝,不少箭落在高岳和郭小凤脚后跟二三尺处,跟着他们的足迹,不断射入地面和柱子上。
后院墙上,郭小凤和两名县吏先把高岳和小女孩给托举上去,高岳见墙不高,果断把小女孩给推下去,那小女孩跌落到墙外的街曲上,很机灵地爬起来躲到个木材堆后。
这时马蹄声大作——猖狂的回纥人,居然骑着马越过县廨大堂,花架、瓷瓮、书案被他们撞得七零八碎,门窗和屏风也被劈开,看见他们在越墙,便扯紧缰绳,手里提着亮光闪闪的刀,争先恐后地往他们冲来。
“高正字你先走,我来断后。”郭小凤将刀横在胸前,让两名县吏靠着墙左右夹持,大呼道。
高岳当即抓起墙头一片瓦,刚准备拼死投掷时,一名回纥酋长模样赶了过来,厉声叫喊几声,那群已冲到后院的回纥人顿时领命,放弃了对他们的攻击,突然拨转坐骑,迅速离去了。
“好险好险。”高岳暗自惭愧道。
可下一秒,他就听到了那边的马蹄声:院墙外的曲街上,居然有两名回纥人,骑着马不知什么时候摸过来。
这下完了!
高岳就跨着腿坐在墙头,手里还举着瓦片,而那两回纥人则已在马背上,举起了弓,开始拈箭拉弦!
高岳已能看到箭簇的冷冷闪光。
“嗡”声,高岳急忙趴下,两支箭似乎从上面飞了过去。
接着他起身,单手奋力将块瓦片砸了过去,“嘭”,正中名回纥人面门,那人头脑剧烈晃了下,居然从马鞍上跌落下去。
“这大唐瓦当的质量还真不错。”高岳暗自想到。
另外名回纥人骂了句,又开始举弓,誓要把高岳射死才心甘。
就在高岳准备跳下去躲箭时,那回纥人后背突然耸动下,惨叫声转了下身——身后深深没入根箭羽,翻落于马下。
曲街和十字街相连的路口处,神策都将合川郡王李晟伸张长臂,弓梢微动,刚才那箭就是他放出的,身旁立着持旗的神策长上蔡佛奴,还有被吓得提前跑出来报急的万年县令,其后立得全是手持森森长矟、身贯铁甲的神策军士,“给我将这群祸乱长安的回纥全部捕起来。”
“喏!”神策军士齐声大呼。
然而回万年县公廨处,却发觉回纥人早就劈坏牢狱铁锁,将拘押在其间的胡商统统救走,不知所踪。
捕贼官郭锻也立在那里,说他赶到时,回纥人早已骑着马,离去如风,追赶不及。
在京的回纥人悍然在光天化日下于万年县廨劫人,还杀伤多名县吏百姓,此爆炸性的消息瞬间传入大明宫内。
“混账!”皇帝李豫气得将汇报来的文状狠狠掷在案头,不知道在针对谁。
各路奏表更是像雪片般飞来。
里面说什么的都有。
傍晚就有大批回纥人聚集在皇城外,声言粟特商人在东市被唐家人无故刃伤,死了三人,并威胁说牟羽可汗早晚会索要十万金和十万匹布帛的“市马钱”,那是唐家欠他们的,更有回纥的酋长、蕃官入鸿胪寺大吵大闹,说马上必须要得到合情合理的解释。
自家的奏表里,有为数很多的京官要求严惩“肇事”的高岳和郭小凤,来继续维护唐和回纥间的友盟。
“朕让窦参去办,那就等窦参的消息。”李豫只是如此说。
大明宫朝堂处,四面都落下幕布,烛火瞳瞳,御史中丞窦参、中书舍人薛蕃和门下给事中刘逎“小三司使”分坐面东,高岳和郭小凤坐在对面的茵席上,那被救出的小女孩则跪在旁边,瑟瑟发抖。
“高岳,有什么想说的?”窦参捻着胡须缓缓说道。
“窦中丞,请允许仆自叙。”高岳请求纸笔。
窦参点点头,便要身边的侍御史给高岳端去纸笔。
此刻薛蕃和刘逎突然厉声说道,“高岳你擅入东市,还刃伤胡商,你知道不知道闹出多大的乱子?若是导致回纥入寇,我看你是万死难辞其咎。”
“薛舍人、刘大夫,仆是在集贤院视事之后入东市的,并没有违反朝廷典仪。”高岳很镇静地答复,接着他抬起眼来,“至于刃伤胡商,我更是不用负责,何咎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