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事

  想到这些个事,紫鹃越发觉得没意思,又想着书中的紫鹃试玉,何等果敢忠心,方能拿着宝玉做法,自己这样儿畏首畏尾,又不能得保万全,尚且比不得她。
  正自想着,那边忽而一阵笑声传来,却是湘云寻了过来。
  她是个娇憨的性情,玩心又重,瞧着紫鹃立在门外,便止住笑声,蹑手蹑脚走近了,悄声问道:“二哥哥并林姐姐在里头做什么?”
  紫鹃原身就与她十分相熟,何况这两年常见的,便笑道:“原是我出来,忽又忘了要去做什么,就站在那里想事儿。姑娘要寻二爷他们,只管进去说话,这里也冷,仔细风吹着了。”
  湘芸见这么说,便点一点头,自到里头去了。紫鹃听得里头说笑,也没十分理会,自抬步往贾母的厨房里去。一则问一问黛玉今日的汤羹,二来也是自家得空想一想事。
  只待她走了个来回,就瞧见黛玉等人都跑将出来,正自说笑顽闹。又有宝钗相劝,宝玉分解,正十分热闹。紫鹃便笑着道:“好姑娘们,好二爷,这会儿只在外头,也不怕风吹着了。到里头去吃两口热热的汤羹,岂不好?”
  四人听说,方才罢手,一时进去,紫鹃便从后面跟着的小丫鬟处取来食盒,揭开后,端出四碗银耳莲子羹来。那莲子羹足用了两个时辰,熬得细滑绵软,内里有都缀着一颗金丝枣儿,着实甘润。
  他们先时闹了一场,说笑半日,正觉嗓子微干,这时得了这汤羹,自然受用,当时俱都吃尽了,浑身泛出暖意来:“今日这羹不错。”如此说了几句,前面贾母又打发人来,说要吃饭,四人只得过去,倒也是随常的事,并无旁话可说。
  只因湘云过来,非但饭后王夫人等往贾母处,多闲话了一回,就是后头湘云回黛玉房中时,宝玉也少不得留下言语一回。又有袭人瞧着时辰太迟,连着催了几次,他方回自己房中来睡。
  紫鹃与翠缕瞧着,倒觉有趣,又因旧日相熟,也在一侧耳语。后头与黛玉两人梳洗睡下,紫鹃拉着她到边上榻上安睡,也少不得在被中说些私密话儿,由此叽咕了一阵,方才罢了。
  翌日天明,紫鹃翠缕两人自是早早起身,又去瞧黛玉并湘云两人。那湘云仍自安睡,黛玉却是觉浅,立时睁眼,瞧了瞧湘云,与紫鹃摇了摇头,道:“云妹妹还睡着,今儿略迟一点儿,也还罢了。”
  紫鹃听说,便悄悄退出去,只与翠缕道:“姑娘也不知多早晚起身,你留在屋里照应,我去外头梳洗打点了,再替换你来。”
  翠缕点头应了。
  紫鹃也做得极快,先吩咐了热汤巾帕等物,自己梳洗毕,就过去瞧了两眼,见着都妥当,才到里头换了翠缕。只她坐下还没就多久,那边一阵脚步响动,抬头一看,却是宝玉披衣靸鞋得过来了。
  “二爷怎么来了。”紫鹃忙上前与他拢了拢外头的斗篷,又道:“这大冷的天,饶是披着斗篷,一冷一热的也不是好顽的。”宝玉也不应这话,只笑道:“我瞧瞧妹妹她们。”
  紫鹃一笑,道:“姑娘们还没起来呢。二爷且坐一坐。”宝玉听说,忙道:“你不必过去叫,我去瞧一瞧便罢。”
  “我们姑娘已是醒了,说是昨日睡迟了,倒扰了云姑娘好梦,且略等一等。现今我进去……”紫鹃虽做不得拦阻的事,却也拿话略拦了拦,又见宝玉停下,正待再说两句,却听到里面黛玉道:“谁在外面?”
  紫鹃笑道:“姑娘,宝二爷来了。”
  里头停了片刻,才道:“我们起来了,让他在外头略等一等。”宝玉听了,方在桌边坐下。紫鹃忙命雪雁她们进去,又吩咐热汤等物,与宝玉倒了一盏枣儿茶,递过去道:“这是早起烧的,还热着呢,二爷也尝一尝,我去里头了。”
  宝玉原不在意这些个事,答应一声,略吃了几口茶,听见里头穿戴齐整了,便自过去,坐在镜台边上。
  紫鹃、翠缕、雪雁等自是服侍梳洗的。一时湘云洗了面,翠缕要拿残水出去泼,宝玉便要趁势洗了。紫鹃瞧着,笑道:“我早使人备下了,二爷用了这个,能省多少事?反是外头那热汤白搁着了。”说着,到底将那残水泼了,与宝玉换了新的,又备了干净手巾、香皂、青盐等物与他使。
  那边湘云梳完了头,黛玉却还在戴耳环儿,宝玉过来瞧了两眼,便央着湘云梳头。
  湘云道:“这可不能了。”
  宝玉却千妹妹万妹妹的央告,湘云也只得与他梳篦,编发,又说着缀在发辫里的珍珠的闲话。黛玉瞧着,倒也不着恼,只先前手上略沾了一点脂粉,取了水来盥洗,一面也随口言语。
  正说着,袭人走了进来,瞧着这光景,略说两句话,便要回去梳洗。紫鹃想了想,还是吩咐雪雁她们两句,便与袭人一道出去。
  袭人道:“你这会儿出去做什么?”
  “你是知道的,我们姑娘如今早起午后的,便要用一点汤水。现今云姑娘来了,也不知道厨房怎么样,少不得我过去瞧一瞧。”紫鹃笑着回了一句,又细看她的神色,因道:“二爷早起过来,我心里想着,你必是要恼的。”
  袭人叹道:“他这么没个白天黑夜的闹,凭人怎么劝都不听的,我哪里是恼,只恨自己没法子罢。”
  紫鹃本就是有心交好,也着实想过这问题,这时便道:“那是他的秉性,俗语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能轻易改了的,断不会养出那性情来。便譬如我们姑娘,素日里心细,思虑也重,一些个事我们不觉得怎么样,她心里却又不同。我们每每劝她想开些,又哪里中用。”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瞧着袭人似有所想,就又添了两句:“你也莫要恼了,十分规劝不得,退个三五步,能有一二分改了的,就是好的。这日久年深的,说不得慢慢就过去了。要想着立时改了,那必是不能的。这样的事,老太太、太太并老爷都不能,咱们又能如何?尽心尽力罢了,旁的也只能瞧着老天爷了。”
  听得这话,袭人细想了想,却也在理,因道:“你说得很是,倒是我急躁了。便譬如他那爱红的毛病,如今便比头前好了些,可见慢慢着来,原也不迟的。”紫鹃笑道:“这可是关心则乱了。你也是,前儿才病了一场,只还满心扑在他身上,这大冷的天,巴巴地过来,也不知自己将养着些。”
  说着,前面已是到了小厨房,两人便分开来,袭人自回屋中,紫鹃则瞧了瞧预备的细粥甜汤,瞧着都好,吩咐着预备了三份,才又回去。
  那边黛玉三人正顽笑打闹着,一时嘲笑,一时打趣,十分热闹。她瞧了两眼,就坐到翠缕身侧,笑道:“好热闹着。”翠缕倒了一盏热茶,推到她手边:“有个宝二爷,又有我们姑娘,就是一句话,都能翻出十个花样儿来。又有你们林姑娘,虽然好静,嘴里却也来的。他们凑到了一起,还能不热闹。”
  紫鹃也笑了,又觉得身上暖起来了,便将外头的袄儿解了,搁到一边的架子上。翠缕便道:“自从跟了林姑娘,你越发仔细起来。虽说一冷一热夹着不好,哪里就这么讲究,必要等一阵子才解了,也不怕热得慌。”
  “人在一处,自然有在一处的模样儿。”紫鹃往黛玉处又瞧了两眼,见她们正翻书说着什么,便走回来笑道:“就似你,自从跟了云姑娘,凡事也不留意。分明针线越发好了,穿戴时却不留心。”说着,她伸手指了指翠缕裙子:“回回都还是素面的,往年可不是这样儿的。”
  翠缕一听,赶忙拉住了她,往湘云处瞧了两眼,又左右看了看,见着雪雁等或与黛玉她们倒茶,或与她们凑趣,都没留心这里,才松了一口气,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前,轻轻吁了一声。
  见她这么个模样,紫鹃忙止住话头,也不问怎么了,另寻了个由头闲话。后头厨房送了汤羹来,两人又起身服侍。一应事罢了,翠缕才瞅着没人,才将事说与紫鹃:“你不知道,现今我们那府里不用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都是自个儿动手的,连姑娘带我们,每每做到三更的。”
  说着说着,她眼圈儿也红了,又叹道:“我们倒还罢了,原就是服侍人的,说来也该做那些个的。我们姑娘哪里经过这个的,又没个心疼的,再是累着,也只得做了。那边太太奶奶的又要体面,针线又要好的,或有旁人托了点过来,她们知道了,还不喜欢呢。也只有老太太接了她来,才能松快松快。”
  紫鹃之前也想到了这个,可现今听得真切,心里也是酸软,因道:“我说你慌着什么,原是这样儿。放心,我既是知道了,往后自然留心。”
  一时回去,再不提什么,只还是原来模样儿。
  那边湘云半点不知,正与黛玉说着过两日宝钗生日,预备什么祝贺的东西。黛玉笑道:“只取你近来所长的,挑一件也就罢了。我瞧着,前儿你做的诗就很好。”
  湘云却有些踟蹰,因道:“往年倒还罢了,这是及笄的正经生日,总要郑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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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之前觉得红楼梦里女孩子的年龄太小,自己设定大了两岁,这里宝钗应该是十七。但因为这跟剧情有关,想了想还是含糊为十五岁的及笄之年,不过后面还是按照自己的设定来。这个是有冲突的,大家忽略掉就好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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