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冬去(七十五)

  郎主却笑道:“胡言乱语。我拉拢他还来不及,为何挑衅他?”
  “那你还把常晚云送去给薛鸾?”
  “那是为了考验小云儿。”郎主高兴地用玉笛捶背,道:“原本想看看小云儿能否从薛鸾那里逃出生天。没想到还是被老九抢先一步。不过……”他想起方才石稽说晚云逆转局面一事,赞赏道:“小云儿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宇文鄯嗤笑一声:“她也就会这招,使得炉火纯青了。”
  郎主挑眉道:“看来你也领教过?”
  宇文鄯悠悠说起当日逃出凉州遭遇谢攸宁时,常晚云也是用这招以退为进,出其不意地劫持了姚火生:“故技重施罢了。”
  说罢,他觑了一眼郎主,问:“你考验她干什么?”
  郎主兴致勃勃地解释道:“昨日我乍一想,其实小云儿可比薛鸾有用多了。可是我对她的能力并不了解,若她能证明自己,我也不介意帮她一把。”
  宇文鄯显然不理解:“她不过懂些医术,就算她能赢得九兄的心,也就仅此而已。她在京师毫无根基,帮不了你什么。可薛鸾大不相同。”
  “我过去也这么觉得。所以这不是帮薛鸾把裴渊引过来了?可是说实在的,”他看了宇文鄯一眼,道:“前朝已逝,薛鸾对前朝旧臣的笼络能力尚且未知,裴渊对她的心意也不甚明朗,押她风险很大。”
  宇文鄯抽了抽嘴角:“你打算弃了薛鸾?不怕她向九兄招供你?”
  郎主笑嘻嘻道:“她不知道我是谁,我只说自己是太子人,她一直以为自己帮太子办事来着。”
  宇文鄯:“……”
  他翻了个白眼,继而道:“那你也用不着押常晚云吧?”
  郎主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你小看小云儿了。你不了解她拥有什么,以我这几日的观察,大约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常晚云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医女,她是常仲远的女儿,文谦的徒儿,他师兄王阳是王庭的儿子。你若知道这三人是什么人物,便不会说出这番话了。”
  *
  裴渊带晚云七拐八绕地回来一处院落,谢攸宁从里面迎了出来,道:“九兄……”
  他看见晚云,不由得怔了怔,“阿晚?”
  晚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正巧看他手上缠着布条,便问:“你受伤了?伤的重么?”
  他慢慢展开笑意,道:“无碍。”
  裴渊上前,挡住他的视线,问:“阿月还未回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子外忽而有人敲门。
  守门的亲卫和对方对了几声敲门声以作暗号。开门,只见楼月身着黑色劲衣,背了个箭筒,手持大弓,大步踏进门来。
  他看到晚云,忽猫着腰凑到她跟前打量了一圈,抽了抽嘴角:“你真是女子?”
  “废话!”晚云被他看得全身发毛,不由得往裴渊身后躲了躲,“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裴渊用剑柄敲了敲楼月的脑袋。
  楼月抬头,看到师兄严肃的脸,不由得悻悻:“你方才太生猛了,还以为你男扮女装。”
  晚云问:“方才是你放的箭?”
  “可不是,快谢小爷救命之恩。”
  “什么救命之恩?”谢攸宁问,“出了岔子?”
  楼月懒洋洋地说:“出什么岔子,不都好好的么?我觉得,以后常晚云被截,我们就别去救了,反正她一人能反败为胜。”
  这些揶揄,将谢攸宁逗笑了,裴渊也露出些许笑意。
  晚云不由得红着脸岔开话题:“我饿了,有吃的么?”
  裴渊往厅堂走,唤她跟上。
  谢攸宁也一道跟上,温声问道:“你叫云儿?”
  晚云支吾道:“我叫常晚云,过去父母叫我云儿,不过师父和师兄都叫我晚云,你随意,叫我阿晚也成。”
  他随即道:“云儿好。我日后也叫你云儿。”
  楼月跟在后头听着,抽了抽嘴角,又插到二人中间,跟谢攸宁说起刚才街上的事。
  四人围炉而坐,堂外进来个中年男子,笑吟吟地奉上热水和糕点,道:“娘子的屋子已经打扫干净,稍后带娘子去瞧瞧。”
  裴渊向晚云介绍:“这位是宅子里的管事,叫康宁,三郎他们都唤他康叔,你若需要什么可以找他。”
  晚云笑吟吟地唤“康叔”,两道眼眸眯成一道月牙。
  康宁高兴起来,道:“今日是元日,娘子回来是吉兆头,瞧瞧这屋子里都亮堂起来了。”
  晚云便打量桌上的糕点,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夹了一块,边笑问:“既然是元日,康叔今日都忙些什么?要祭祀么?”
  “要的。”康宁笑答:“我在汉地出生,习俗也随汉人,清扫祭祀、烹牛宰羊,样样不缺。”
  二人闲聊几句,将几日来的紧张氛围一扫而空。裴渊也终于有片刻的松弛。
  可接下来要聊的事却不轻松。
  待康宁退下、掩上门,裴渊才道:“这些日子,你跟谁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一一说来。”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她,晚云一窒,半块桃花糕还叼在嘴边,竟有一种在军中被审问的压迫感。
  谢攸宁最先察觉过来,笑了笑,给她倒杯水,说:“你先咽下去再说。”
  晚云捧着茶杯小口嘬,暗自琢磨着该如何开口。这件事,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叛徒。她咽了咽,有些为难地看看裴渊、又看看谢攸宁,道:“这一路上,他们并未为难我,只是让我救活了一个人……”
  她这副神色,让三人多多少少猜到了。
  楼月不耐烦道:“究竟是谁,你给个准话。”
  “宇文鄯。”
  众人神色不一。
  沉默片刻,裴渊问:“他如何了?”
  “只要不作死,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晚云道。
  谢攸宁脸上的神色微微放松下来。
  晚云继续说:“他那时命中要害,按常理,十有八九是救不回来了。可救他的人身怀奇药,样样都是仁济堂送往宫中的贡品,且都是极罕见的丹药。例如紫金丹,一年也就送入宫中一小瓶,可他手里竟有一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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