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美人 第89节

  “六殿下委实疼爱殿下,这事殿下若知晓,自然高兴,您尽管照您想的做。”
  姬芙也高兴,她见不着姬姮,瞧陆韶这数次推诿的架势,还以为他不愿跟姬姮说,这事总不能瞒着姬姮,否则回头就会跟她生间隙。
  现下目的达到,姬芙一身轻,便拍拍腿起来道,“本宫还得回去赶倡议文,就告辞了。”
  陆韶轻颔首,目送着她离开。
  ——
  陆韶折回拙枫园,进廊下就见京墨半边脸红肿,手拿着帕子偷偷抹泪。
  陆韶踱到她身后,“明儿起,你不用照看她了,咱家新找人来。”
  京墨急忙扭过头,手足无措道,“不不不,陆厂督,让奴婢留下来照顾殿下吧,她,她这样……”
  平日里吃的喝的还得哄着,真换了新人,伺候不周,指定过不好,她那般难养的脾性,只能纵着。
  陆韶看着她脸侧的伤,“你不怨恨她?”
  京墨羞愧道,“奴婢几乎是和殿下一起长大,说到底是奴婢背叛了她,她生气是应该的,奴婢哪儿会生恨,只是,只是她这样不吃不喝,奴婢怕她的身体受不了。”
  陆韶垂下眼,良晌说,“你弟弟是个老实人,在总督府当典簿不怕叫人欺负,活计也少,改明儿咱家给他提一提俸禄。”
  京墨连忙小声道谢,窘迫的抬不起头。
  陆韶推门进屋,打眼一望,地上的饭菜到处都是,姬姮还保持他放下时的姿势,瞧着是睡着了,但她脚下流了些血,那伤口的划痕还在往外冒血。
  陆韶陡时一惊,忙将她抱起来,回身见京墨吓傻了,便催她,“快去把医女叫来!”
  京墨一溜烟跑出去。
  陆韶放姬姮进床,打了盆水来给她清洗,他捏起那只伤足放进水中,看清水变混浊,赶忙用毛巾擦干,才看清脚上划了半指长的裂痕,他沉沉笑起,当真心狠,对他狠,对她自己也狠,明明最怕疼,还往脚上割。
  以为伤了他就会心软。
  陆韶当先用纱布包扎好脚,塞回被里。
  医女很快赶来,给姬姮看过道,“殿下身体太虚,给饿晕过去了。”
  陆韶摆摆手,医女便下去了,陆韶对京墨道,“让膳房做些粥,往里面加点补血的食材。”
  京墨忙道是,退出屋叫底下小丫鬟跑去催厨房了。
  屋里静谧,陆韶坐床头看着姬姮,睡眠使得她脸庞看起来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娇懒,只要她闭上眼睛,她比谁看起来都乖,睡觉不会有任何动静,给她摆什么样的姿势都不反抗。
  可那样太无趣了,那不是她,真正的她能折腾死人,是世间最磨人的混账。
  姬姮这一觉睡到半夜,醒来时陆韶坐在桌前看折子,她翻一下身。
  “殿下醒了就不要装睡,”陆韶放下折子,起身踱到床前。
  姬姮耷拉着眼不做声,当他这个人不存在。
  陆韶厌恶极了她这副不理人的样子,躬身到她跟前,拉着她的胳膊拽人进怀里,“殿下可能还不知道,六殿下过来找臣,是想在倡议文里加上您的名字。”
  姬姮眼睛里有了些神采。
  就听他恶劣发出笑,“臣没答应呢。”
  第88章 (二更) 回溯
  姬姮倏然怔忡, 旋即发疯似的咬到他脸上。
  陆韶呵呵笑,钳住她的下颚一口吻住,她张着尖牙跟他厮杀, 将他唇咬出了好几道口子,腥甜在两人口中蜿蜒, 陆韶越来越亢奋,吻着她的唇近乎入魔。
  姬姮的精力比不过他, 片晌就落败,叫他逮着逞威,她眯住眼, 睫毛上的水珠坠落, 掉到两人唇间, 带起了涩味。
  陆韶一顿, 迅速起身, 瞧她倒回床,细颈伸长,半边袍子拉到胳膊弯处, 露出来点点红痕, 嘴唇上还染着他的血迹,眼泪从眼里慢慢流,哭的没点声响。
  陆韶沉默半晌, 伸手抱她起来,提好削肩上的袍子, 拿出白帕,将她脸上的泪擦掉,随后带人坐到桌前,将早备好的白粥端出来, 捏勺喂她。
  姬姮紧闭着唇。
  陆韶所有的好脾气都耗尽,寒声道,“您不觉得您很烦?您不是小孩子了,吃个饭也要别人三催四请,您要点脸吧。”
  姬姮扬手打到他脸上,尖声叫道,“本宫不用你管!滚开!”
  陆韶阴森森盯着她。
  姬姮伸脚往地上跳。
  陆韶束紧她的细腰,冷笑道,“跑哪儿去?这腿是要臣给打断了?”
  他说的不是恐吓,他甚至在考虑实施的可能性,她没了腿就不会乱跑,会省去很多麻烦。
  姬姮就在这句话的威压下瞬间爆发,她攥紧他的衣领,泪珠顺眼尾垂,嘴里说着恶毒的话,“你打啊!你最好杀了本宫!否则本宫逃出去的那天,就是你的死期!”
  她已经濒临崩溃,身体都在抖,眼泪也停不下来,分明说着狠话,可吓不到谁,瞧起来着实可怜,怎么就有人坏事做尽了,只要她露出一点可怜相,就让人禁不住心疼。
  陆韶张开手将她脸上的泪抹清,兜着她换了个姿势,淡漠问道,“吃不吃饭?”
  姬姮力气耗尽,栽到他的臂弯里又变成了根木头。
  陆韶舀一勺粥喂到她唇边,她张开唇,陆韶微翘唇,喂进嘴里。
  那碗粥她吃了大半,外边梆头敲了三响,时候不早了。
  陆韶先抱着她回床,蓦地自己进盥室洗漱。
  他再出来已经换了身亵衣,披散着头发靠坐进白玉珊瑚软床里,他低头看姬姮,她眼睛没完全闭上,还空着一条缝,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他才准备说话,她突然一震,一倏忽就想将自己团起来,
  好像做噩梦了。
  陆韶穿过她的腿弯,将人放腿上,捋直她的胳膊趴到自己怀里,手顺过背轻拍,喉间哼着小曲,哄她入睡。
  这个时候她是最可爱的,特别乖,他拍着背时都能感觉她身体是舒展的,没有紧绷着的防备,确实该困了,闹一天没消停。
  她慢慢合住眸,陆韶浅弯着唇,他向来哄她是拿手的,这么个坏脾气,搁谁看着都讨嫌,可是谁都愿意哄着她。
  她太受欢迎了,不缺他这个人。
  确实是陆韶自己上赶着犯贱,可她先开的头,她玩的尽兴了就想抛弃他,发觉抛弃不了,就生出杀他的念头,那现在呢,叫他囚在长公主府内,她这么不甘,又准备怎么对付他?
  陆韶轻揉着她的长发,眸子微眯,她离不开他的,这世间只有他能护好她。
  可惜她不领情,不领情就不领情,他不需要,他会看住她,总有一天要让她彻底明白,他们早已无法分开。
  桌上的灯油耗尽,屋里一暗,陆韶也慢慢沉入睡梦中。
  窗外寒鸦叫声掠过,姬姮睁开来眼,她被陆韶抱在胳膊肘上,两人头抵着头,他们这般亲密无间,仿似先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会没发生,她出不去这间屋了。
  他睡的很香,眉眼平和,鼻息沉沉,他的心脏跳动规律,手臂牢牢拴在她腰上,即使是在睡梦中,也要将她抓在跟前。
  她和诏狱里的囚犯没区别。
  姬姮自袖中摸出那块碎片,迅速对准他的心脏扎去。
  她人一动,陆韶就醒了,张眼即见她抓着破碗片往自己胸口扎,他忙一退,右手反射性遮挡,那块碎瓷片割破了他的手指,他这时的心彻底沉进阴暗里,抢过碎瓷片扔到窗外,不顾手上的血,将她揪住,“我真为我刚才的心软感到后悔,你这种人,就配关在屋子里,你想杀我,要不要我现在进宫去找陛下谈谈心?”
  姬姮瞪大眼,“这是我们的事,跟皇弟没关系!”
  陆韶啧笑,松开她,下地换朝服。
  姬姮跟着跑下地,一瘸一拐追到他身后,忍着胆怯道,“你吓唬谁!你敢动皇弟,天下人不会饶了你!”
  陆韶侧过身,斜睨她,“天下人。”
  “我替你们姬家捍卫山河,你们这些皇族给了我什么?我去打仗,你却和安雪麟合谋断我粮草,让鬼臼毒杀我,你高高兴兴嫁给安雪麟,我呢?你答应的嫁给我呢!”
  他朝她踱步,她踉踉跄跄后退,最后跌坐在床沿,叫他压着倒在床里,她开始落泪,他五指微张将她脸盖住,“我真是恨透了你的眼泪,你这个骗子!”
  他的手指在用力,听见她呼疼又松开,旋即快步朝外走。
  姬姮爬下床,慌乱将他袖子拽住,急喊一声,“陆韶!”
  陆韶扯回袖子,头也不回的往出走。
  姬姮慌张中张开手,自背后将他一把抱住。
  陆韶脚步顿住,垂头看腰间那两只软手,她抱的很紧,生怕他进宫去对小皇帝做什么,他的后背切实感受到这弱小力量,柔软的只要他一推,就能拉开。
  陆韶伸指掰开她的手,拎着人扔到旁边,一脚踏过门槛。
  “你别进宫!”姬姮叫道。
  她只会命令别人,因为她身份尊贵,陆韶在她的眼里永远是太监,太监不能算人,陆韶便不是人,她杀他天经地义,她命令他也是天经地义。
  陆韶低垂着脸,他身上穿的是太监服,手上还戴着御马监掌印的指环,平日里,他说话也带着太监阴阳怪气的腔调,他是太监,哪怕他是假太监,外头的人看来,他依然是个太监。
  一年多前,当时他才当上总督,他在她面前得意忘形,以为自己升了官,她就不会将自己再当奴才,那时的他有多蠢,殷勤献的叫他现在看来都恶心,他自己都觉得恶心,何况姬姮。
  她不知道背地里笑话过自己多少次。
  太监还想尚公主,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他是做梦,做了两年多的梦,到今日才清醒,他等不到她爱自己了,她可以爱安雪麟,也可以爱其他男人,她不会爱一个太监,打从一开始,他们在宫中暖池相遇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了这尊卑贵贱,她会杀他,只不过是觉得,奴才没了当奴才的本分,就该死。
  她曾说过无数遍要他去死,不仅暗地筹划,现在还要自己动手,怕自己死不了,选的还是半夜三更,她多狠。
  她可以对韩凝月温柔体贴,跟姬芙调笑撒娇,在先帝面前也是率直倔强。
  但她面对他,竟是狡猾凶残,讥讽鄙薄,他看不透啊。
  这么多天竟都看不透,要被她一再刺杀才悟出来。
  他在心里说了那么多次不在乎,不在乎她爱不爱自己,只要她在身边,就能无所谓她的想法,可当这一刻真看破了她的想法,他发觉,他还是难过。
  很难过。
  陆韶耸着肩膀哈哈笑,笑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姬姮蹒跚着躺回床,闭眼时无助的将自己抱住。
  ——
  翌日早朝,鲁昭上书奏请科举变革,举朝哗然,除吏部外,其他各衙门主官纷纷站出来反对。
  一时僵持,直至姬芙呈上倡议文,以自己和姬姮的名义为天下万千女子求取科考,登时惹怒了那些大臣,他们站在朝堂上,指责姬芙不守妇道,指责姬姮身为长公主,竟然不帮着小皇帝安民心,反倒起了这等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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