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征日(五)
江户湾海面炮声隆隆,整个江户则是人心惶惶。
海上战场距离江户已经不远,不过十多里距离,整个江户上上下下都能清晰的听到密集猛烈犹如一阵阵闷雷一般的炮声,
商人百姓尽皆是慌张之色,之前他们只是听到传闻,如今清晰可闻的炮声让他们迫切的感受到战争的脚步正在一步步临近,他们想象不到如此猛烈密集的炮声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外敌大规模入侵让从未经历过战乱的他们充满了恐惧,一个个犹如没头的苍蝇一般,不知道何去何从。
富有的商人开始拖家带口逃往江户外,但大多数的小商小贩及普通百姓没见识过战争的残酷,不愿意抛舍家业外逃,纷纷赶到各个神庙进行祈祷,祈祷曾经两次挽救日本命运的‘神风’再度降临,将那些可恶的入侵者全部送入海底喂鱼。
到神庙祈祷的不仅是平头百姓,江户城内,大奥(幕府将军的后宫),德川幕府第七代将军的生母,出家后法号‘月光院’的于喜世也带领着一众女眷在虔心祈祷,希望‘神风’能够保佑江户,躲过这一场劫难。
四谷坂町——德川幕府的直辖亲军驻扎地,德川幕府的直辖亲军称“家臣团”和“武士先遣队”,他们以俸禄不满一万石(石为江户时代计算俸禄的单位,同时也显示受领者的地位)的旗本和御家人为核心。
德川幕府的亲军号称八万骑,实际上一直只有二万多人,并被分别编成番和组。番主要有大番、书院番、小姓组番和新番,其中大番负责警备江户城,书院番负责门卫,小姓组番负责警卫幕府的各种会议、仪式和将军出巡。
各番统一称作“家臣团”,作为家臣团的各番,实际上担负的是幕府和江户城的守护侍卫任务,而真正有战斗力并执行机动作战任务,战时去冲锋陷阵的是由弓箭组和铁炮组合成的“武士先遣队”。
德川幕府的实际掌权人——间部诠房匆匆赶到四谷坂町,命令家臣团留下大番、书院番紧守江户城本丸之后,便带着二万骑兵、步兵组成的‘武士先遣队’和剩余各番直接奔往江户港而去。
居住江户的各地藩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外来入侵,面对混乱的江户,面对防守空虚的江户城,却没人敢乘机发难,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谁若是敢在这时倡乱,下场一定会死得很难看,相反,所有的藩主此时都空前的团结起来,纷纷带着各自的家臣旗本跟随在将军府的武士先遣队之后奔赴江户港。
出了江户,炮声便显的分外清晰起来,如今,密集的炮声已经逐渐变的稀疏起来,间部诠房阴沉着脸,心里开始感觉有些不踏实起来,他很清楚,炮声变的稀疏意味着什么,他实在料想不到,仅仅才一盏茶时间不到,四千人的水师,一百多艘战船就全部玩完了?
清国人的舰队究竟强大到了什么程度,为什么竟然能有如此猛烈的炮声?间部诠房骑在马上一边赶路,一边皱着眉头想着,水师彻底被摧毁,留给他布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沉声下令的道:“命令部队加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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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湾海面,大谷允保下达了撤离战场的命令之后,残余的日本水师战船纷纷开始转向,不过,在南洋舰队的炮口下转向,让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经过几轮急速的炮击之后,能够顺利撤离战场的战船仅仅只有十五艘。
编号江015的三级战列舰转舵满帆之后,立刻就变成了顺风状态,三面巨大的软帆立刻就鼓涨起来,船速也瞬间加快。
舰长张长安昂立船头举着望远镜很就锁住了一艘稍有些与众不同的战船,虽然不敢肯定那就是敌方的旗舰,但他此时也没有多余的选择,因此,他马上下令,紧紧咬住那艘船。
死里逃生,脱离了南洋舰队火炮射程的十余艘日本战船一路满帆,径自向西南仓皇而逃,十余艘充当辅助舰的快速武装风帆战舰亦是一路紧紧跟随,在八百到一千码的距离外频频炮击,虽然精准度差些,但是不断落在战船附近的炮弹仍然逼迫的他们不断的变换方向以免被火炮锁定,这样一来,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
五艘战列舰在顺风的情况下,很快就自后面追了上来,纷纷各自为战,一艘接一艘的侧身炮击,被两面夹击的日本战船不断的被击中。
张长安却是紧紧的咬住了那艘有些特别的战船,一路前冲,根本就不理会身侧被击中的那些日本战船,只是在逼近时,他才下令九磅、十二磅炮射击,舰上的九磅、十二磅炮的炮手早就郁闷的不行了,逮着这种机会,自然是美美的过一把瘾。
在逼近那艘有些特别的船只不到一千码的距离,张长安才沉声下令,“左满舵,右舷十八磅以上炮手准备。”
大谷允保一直在紧张的注视着后面的战列舰,眼见战列舰在顺风情况下的速度比他们要快的多,他就知道,根本无法再拖延时间了,当看到一艘庞大的战舰正对他的战船横过身来,他就清楚,一切都结束了。
看到敌人的战舰上黑洞洞的炮口已经对准了自己的战船,大谷允保猛的一下扯开自己的衣服,动作麻利的抽出插在腰间的精美腰刀,猛力的插入自己的腹部,然后用力一横,即便是死,他也要采取最光荣的死法。
“轰轰”震耳欲聋的炮声这时适时的响了起来,在数十门火炮的精准打击下,大谷允保所在的战船瞬间被打的破烂不堪,大谷允保本人也被特殊照顾,被一枚二十四磅的炮弹直接命中,瞬间便支离破碎,倒是可惜了那把好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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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舰队主力并未参与追击,也没时间理会战场上众多还未沉没的日本战船,在施世骠的指挥下,舰队迅速的满帆驶向江户港的航道入口。
战舰缓缓的经过战场,不少战船在慢慢的下沉,还有些战船正火光冲天,不时有弹药被引爆,发出一阵阵剧烈的爆炸声,海面上有无数的水师官兵在水中挣扎。
琉球郡国的程可正、蔡温二人在旗舰上亲眼目睹这一场只能称之为屠杀的海战,心里皆是一阵阵心惊肉跳,随同出征的三千琉球郡国士兵也是第一次见识大清海军的威力,又是惊恐又是欣喜,还夹杂着莫名的兴奋,这是他们宗主国的海军,他们从此不用再被日本人欺凌了。
南洋舰队抵达江户港的航道入口,整个江户湾已经安静下来,追击的战舰纷纷开始回航。
前往江户港观测查探的船只已经返回,舰长伍章顺麻利的攀上了旗舰,一路小跑到施世骠前面,立正敬礼后,朗声禀报道:“报大将军,江户港入港水道既深且宽,内里港湾开阔,整支舰队足以在里面布展开来,港口码头一应设施良好,完全可以停泊二级战列舰,目前港湾没发现有敌方战船,仅有无数的渔船和商船。”
听闻江户港果然跟程可正说的一样,施世骠不由大喜,立即命令道:“命令舰队马上入港,港湾所有渔船、商船一律清理出港湾。”
付安定此时开口道:“大将军,陆战队登陆之后,晚上要点篝火照明、预警,防范偷袭,未将恳请大将军下令将所有渔船、商船尽数捞上岸,劈碎以做篝火木材。”
“好提议。”施世骠颌首道:“照准。”
胤祥颇为赞赏的瞅了付安定一眼,看不出,这小子不仅胆子贼大,而且还机灵十足,老十四破格提拔他,倒也没走眼。
江户港距离江户不到六里,自然是间部诠房要防守的首要部位,他率领二万武士先谴队赶到江户港时,伍章顺领着侦察船队刚刚离开不久,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他马上就断定清国海军想在江户港登陆,与老中(相当于上书房大臣)久世重之稍稍商议了一番,便立刻开始在江户港部署防御阵地。
在发布了一连串的指令之后,间部诠房才稍稍松懈下来,清国海军战舰再厉害,也只能够在海上呈威风,总不能开到陆地上来,区区不过六十艘战舰,能有多少人?二、三万人就想攻打江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江户的居民半数以上都是武士出身,一声令下,随时可以招募上十万武士,就是豆腐渣,也能撑死清国海军这二万人。
正自想着,外面的新番番主井上八郎进门禀报道:“主上,刚刚送来的江户湾战报。”说着躬身双手呈上战报。
间部诠房接过来扫了两眼,便恼怒的骂道:“八嘎。”而后愤怒的将战报拍在桌子上,“什么火炮能够在二十丁之外准确的击中目标?一群饭桶!”
“嗨。”井上八郎躬身道:“主上,观察海战的并非少数人,他们的战报都大同小异,大谷允保和整个水师已经全部玉碎,虽然最后大谷允保率队逃离,我想,他应该是想为主上拖延时间。”
听到这番话,间部诠房才又重新拿起战报细看,看完之后,他顺手将战报递给久世重之,沉吟了半晌,才看向井上八郎,道:“你怎么看?”
井上八郎躬身道:“主上,清国海军的火炮确实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他们之所以能够击败西班牙舰队,应该就是凭借火炮的优势,主上的江户港防御应该防范他们的火炮,属下以为,三十丁外,才是安全距离。”
老中久世重之最为迷信铁炮阻击,看完战报之后,他便道:“这份战报中提到清国海军参战的大小战舰仅仅只三十二艘,全部都是西洋风帆战舰,而剩下的三十多艘则全部是唐船,我想应该都是补给船只,如此算来,清国海军人数连两万都不到,他们能够登陆做战人数不会超过一万。”
真是狂妄无知,一万人不到,敢登陆攻打江户?间部诠房沉着脸默然半晌,才道:“命令所有人马后退到五十丁之外,构筑第一道防线。”稍一停顿,他又吩咐道:“集中江户所有的战马,征招江户所有藩主的骑兵。”
“嗨。”井上八郎躬身领命而去。
稍倾,招募浪人的间部诠言匆匆的走了进来,躬身向二人行礼后,便沉声汇报道:“兄长,听闻清国火炮声密集,应召的武士又多,我足足招募了四万人。另外,各藩的藩主带领着家臣武士也都聚集外面请战。”
间部诠房微微点了点头,道:“在江户的大小藩主足有一百三十余人,每人的家臣旗本皆是上千,即便以半数计,也足有六万余人,咱们的总兵力在十二万上下,清国海军胆敢上岸,只要能能诱敌深入,便可一举全歼。”
微微一顿,他便沉声吩咐道:“重之阁老,您精通铁炮之阵,各藩主之家臣旗本就拜托您去统率,把所有的骑兵调拨给我,清国海军入港在即,必须尽快整合好各藩主人马,辛苦了。”
间部诠房一声令下,匆匆聚集到江户港的十余万人马登时又如潮水一般退去,武士先遣队组织严明,倒是进退有序,各藩主的人马因为没有统一号令,不免有些混乱,新招募的四万浪人就更为混乱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登时就埋怨声四起。
江户港周围的平民百姓、商贩见了这番情形,人人都心知江户港不久就会变成战场,亦是呼儿唤女,搀老扶幼,背着抱着大包小包,神情惊慌的紧跟着后撤,整个江户港顿时就混乱到了极点。
待南洋舰队缓缓驶入江户港,整个江户港已是看不见一个人影,来不及撤离的,不想撤离的百姓商贩都是紧门闭户,躲在各自家中偷偷观望。
施世骠、胤祥、隆科多、林卫、付安定等人见了这幅景象,倒是不以为意,战乱乍起,大军所到之处,哪里不是十室九空,江户百姓若是夹道欢迎,那才是咄咄怪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