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士子监督

  上书房的几位大臣虽然每日忙碌不堪,但都会尽力挤出时间查看一众官员对监生日记所写的节略,监生日记虽然繁杂,搀杂了太多私货,但是对各地赈灾情况记述的却甚为详尽,有助于他们及时了解各地的赈灾情形,再说,这个创举出自贞武之手,贞武每日也都会抽出时间看上几篇,他们又岂敢偷懒?
  京师官员对监生日记由轻视到逐渐谨慎重视的态度,自然而然就从所写的节略中反映了出来,以前他们所写的节略只提及赈灾,如今也开始提及其他方面,这一变化很快就引起了上书房的注意,张鹏翮、马齐几人略微商议了一番,便前往乾清宫递牌子求见。
  乾清宫里,贞武正忙着批阅奏折,这段时间为了北方各省赈灾事宜,他亦是忙的一塌糊涂,各地大员上的奏折、密折皆是有关赈灾、输捐、灾粮采购、漕粮、澳洲移民、低息放贷等事,桩桩件件他都不敢懈怠,听闻上书房大臣张鹏翮、马齐二人在外求见,头也不抬的道:“让他们进来。”
  张鹏翮、马齐进来见礼后,贞武才放下笔,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道:“免礼,赐座。”
  谢恩落座后,张鹏翮便欠身道:“皇上,谴往各地监督赈灾事宜之监生所写日记,涉猎颇广、记述详实,公允,观之可大致了解一地之军情、民情、风俗、官声、年岁,催科,狱讼等事,似不可局限于赈灾一事,微臣恳请抽调专人掌管、整理、分析、归纳总结这些监生日记,以备日后查阅。”
  贞武这两日因为事务繁忙,对监生日记也仅只挑选记述赈灾的片段看,其他的皆是一跳而过,听的这话,他不由微觉诧异,这些监生日记写的有如此之好?
  见贞武沉吟不语,马齐接着说道:“皇上圣虑深远,别开蹊径,选拔监生到地方监督实是利国利民之举,一众监生不受官场束缚,记述沿途及地方所见所闻,信笔由缰,虽然繁杂,见解亦不值一提,但胜在记述真实,可信度极高,有助于朝廷了解地方的真实情况,亦有助于对地方官员的大计考核,倘若加以整理归纳,实于朝廷大有裨益。”
  贞武微微点了点头,马齐这话算是说的很透彻了,监生没入官场,不知官场规矩,不知隐讳,监生日记记述的皆真实可靠,与一般的官样文章不一样,通过监生日记可以更为真实的了解地方的情弊,这倒是意外收获。
  微微沉吟,他才道:“让京师的官员看看这些监生日记,让他们了解一下各府县的真实情况亦是好事,至于抽调专人整理归纳,就着翰林院负责,允许官员、监生借阅,但所有原件不能丢失,损坏、有丢失损坏者,官员降级、革职,监生革除身份。
  另外,赈灾之事完结之后,从这批监生中挑选出十名表现优异者实授七品官职,此事在下期京报上刊出。”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了一顿,看向张鹏翮、马齐二人,道:“此事既是利国利民,能否形成制度?”
  张鹏翮、马齐二人听的不由一怔,形成制度?难不成年年派监生去各地?国子监一共才多少监生?仅是此次赈灾抽调和仓场抽调,就差不多将国子监抽调一空,这如何形成制度?再说,北方各省还可将就,两广、云贵、四川之地路途遥远,来回就要一年时间,年年谴监生去,岂不荒废学业?
  见两人发楞,贞武便自顾说道:“朕之所以令人选拔监生到地方监督赈灾事宜,看重的便是监生未经官场浸染,未沾上官场习气,还未泯灭良知,敢于仗义直言,敢于直抒己见。
  如今吏制败坏,就坏在‘和光同尘’这上面,此乃官场最大的恶习,百姓亦是深受官官相护、同流合污之苦,如何才能彻底革除这等陋习?靠官员监督无异于缘木求鱼,唯有借助于士子之手,监生日记便是极好的例证。
  地方官员何以敢肆无忌惮的贪侵贿赂?最主要的原因便是缺乏强有力的监督,因为缺乏有效的、及时的监督,地方官员才敢为所欲为,恣意妄为。
  如何才能够有效的监督地方官员?朕对此思虑了数年,在各级地方设立类似都察院的监督衙门,既担心机构臃肿增加百姓负担,又担心时日一长,官员们同流合污,得不偿失。在革新京报之时,朕就有念头利用京报的发行渠道来实施对地方官员的监督。”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端起茶盅轻呷了口茶,张鹏翮、马齐二人却是未料到贞武竟然由监生日记扯到整顿吏治,而且是早在做皇子之时就开始筹谋整顿吏治,心里皆是暗暗惊诧,连忙用心琢磨,如何才能利与士绅来监督地方官员,与京报的渠道,与监生日记又有何关联。
  微微沉吟了下,贞武才接着说道:“士子是朝廷的基石,士子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须的关注民生,关心国事,朕欲鼓励各地士子仿效监生日记,撰文投稿于京报,以达到监督地方官员的作用,此举既能提高士子的到位,也能使地方官员有所忌惮。
  为防地方官员勾结士子,欺瞒朝廷,对杜撰造假的士子要给予革除功名的惩处,以防他们弄虚做假或者恶意中伤,做弊之官员亦要给予降极调任或是革职惩处。
  再则,国子监的监生、新科进士等,但凡是官员,在入仕之前,能否指定几个地方下放一年或者二年游历观风,以收历练和监督地方官员之效,此事,你们上书房先行议议,看看有何益处和弊端。
  另则,国之监乃是为国选拔官员、储备官员的国立官学,捐纳入监之举必须坚决予以取缔,对监生的教授科目也须有所增加,算学、经济、农学、水利等皆须兼顾,否则下到地方,如何能够胜任?对监生的考核以及监照的发放也必须从严要求,要做官,先的立品立德,先的才干出众,大清不需要只知唯唯诺诺、欺上瞒下的糊涂官员,更不需要贪官污吏。”
  听的贞武说到后面声音渐高,张鹏翮、马齐二人忙齐齐躬身道:“臣等尊旨。”立起身来,两人皆是沉吟不语,鼓励各地士子监督地方官员,此举必然是大受士子欢迎,朝廷可谓是不花费丝毫便可收到对地方官员的监督之效,至于弊端,那肯定是有的,不过,两人心思都不在这上面,贞武要废除捐监,才是两人最为关注的。
  关于废除捐纳制度,上书房早有讨论,一致都认为,眼下这情形不宜在京报上刊载讨论,眼下北方春旱,正是人心不稳之时,抛出废除捐纳的消息,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原指望贞武自己能够认识到这一点,不料他却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略一沉吟,张鹏翮便欲岔开废除捐监一事,拖的一时是一时,能拖到下雨则最好,当下他便躬身道:”皇上,鼓励士子监督地方官员确是益处甚多,不过,微臣担心各地的士子、缙绅会联合起来要挟地方官员,那将会给地方官员施政带来极大的阻碍,历来皆是士绅不分家,众多的士子本就出自缙绅,贫寒子弟一旦挤身入士子之列,也与缙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微臣担忧此举会极大的助长地方的士绅势力,初期尚不明显,等到察觉地方士绅势力庞大之时,恐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如此,不仅地方官员难有做为,朝廷亦会处处受掣,微臣祈望皇上三思。”
  听的这话,马齐立时就明白了张鹏翮的意图,忙紧接着道:“皇上,前明之亡,与缙绅势力恶性膨胀不无关系,缙绅虽有承上启下之效,却不宜让其势力膨胀,否则会加重土地兼并的程度,引发一系列的矛盾,甚至可能再度爆发国初江南缙绅联合抗税之事。”
  贞武微微点了点头,道:“缙绅势力确实不宜膨胀,不过,鼓励士子监督地方官员却与此无关,一则,对于地方官员,朝廷的态度是既要监督,又要保护,二则,士子仅仅只是撰写文章反应地方问题,并未授予任何实权,三则,为官清廉者,何惧之有?能被要挟的,皆是贪官污吏。
  朕意着地方士子半年写一份反映地方吏治民情的文章,文笔不通,反映不实者,革除功名,废除捐监之后,士子功名将更显金贵,功名来之不易,没人会拿自身的功名开玩笑。
  地方士子联手要挟官员,那只能是极少数,不能因噎废食,这类案子,一旦查实,严惩不殆,杀得一批,相信就无人再敢以身试法,再说,即便不鼓励士子撰文反映地方实情,地方官员难道就不倚重当地缙绅?征税、教化、农桑、缉盗哪样不需要倚重当地缙绅?此事你们下去详细的议议,不要急于反对,真要弊大于利,朕自会斟酌。”
  说完,他又接着问道:“朕在天津之时,曾下旨着上书房先议议捐纳之利弊,你们可曾讨论出结果?”
  一听贞武直接提起这茬,张鹏翮、马齐两人皆是心里一紧,看来,贞武是铁下心来要废除捐纳制度,微一沉吟,张鹏翮便微微躬身,直言不讳的说道:“回皇上,捐纳制度是朝廷遴选官吏的三大途径之一,贸然废除,微臣等实不知如何安抚天下士绅?臣等商议的结果仍是利大于弊。
  再则,山西、山东两省捐纳者着实不少,眼下又系大旱,臣等担忧在京报上贸然抛出废除捐纳会引起众多是士绅不满,不利于朝廷赈灾。这些日子,皇上忧心灾情,微臣等实不忍此时提出来,还望皇上恕罪。”
  山西、山东两省捐纳者多?山西有钱的商人多,捐官是较为出名的,怎的山东也多?印象中,山东皆是多流民,闯关东的多,贞武瞥了他一眼,这情形之前倒是忽略了,如此,则真是不适宜在此时抛出废除捐纳制度,微一沉吟,他便问道:“山东捐纳者也多?”
  “回皇上。”马齐忙躬身道:“山东之民归附甚早,旗人中不少皆是山东籍,也因为此,山东之民在京城谋生者众,与内城旗人关系也甚为密切,手头有余钱的,基本都捐有官身。”
  贞武微微点了点头,道:“敢于说真话、实话,朕不罪你们,此事缓一缓也好,等灾情稍缓,再徐图之,朕不心急,凡事皆须循序渐进。”
  听的这话,张鹏翮、马齐两人皆是暗松了口气,忙躬身道:“臣等尊旨。”
  贞武微微颌首道:“朕前几日在京城微服私访,听闻京师有人在唱‘十可笑歌’。”说着,他微微仰起头想了下才道:“这十大可笑是,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神乐观祈禳,武库司刀枪,营缮司作场,养济院衣粮,教坊司婆娘,都察院宪纲,国子监学堂,翰林院文章。这十大可笑你们可曾有耳闻?”
  马齐听的心里一惊,这什么‘十可笑歌’竟然是横扫了京师的十大衙门,是什么人居心如此险恶,编出此等俚谣来讥讽朝廷?贞武特意提出来又是何用意?难不成刚刚清理整顿了八旗兵丁和仓场,又要对这些部门进行清理了?
  他正自心中忐忑,张鹏翮已躬身从容回道:“回皇上。此‘十可笑歌’乃是前明嘉靖年间流传下来的,乃是讥讽嘉靖帝一心求仙问道,不理朝政,并非是讥讽我大清。”
  原来从前明流传下来的,贞武不由点了点头,他初听的这歌谣亦觉不解,似乎不象是刻意讽刺当今的,歌谣里的这些个部门即便有些不堪,似乎也沦落不到可笑的地步,微微沉吟,他才道:“歌谣虽是前明流传下来的,但京师有人传唱,焉知是否有借古讽今之意?其他且不论,国子监学堂确实是名不符实,武库司刀枪也是多年未清理了,叫他们都上心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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