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亚魔方（8）
瓦兰抬脚向前, 发现限制被解除，他沿着小路走到了水池边上。
湍急的瀑布汹涌而下, 水气弥漫，蔷薇的暗香霸道悠然。
然而随着他的到来，身前一小片池水从清波浅纹, 倏尔回归平静。
一阵荡漾后，在烛火和月色的照耀下, 瓦兰看见了自己此时的脸——
一头红褐短发参差不齐，小鼻子圆脸圆眼睛。
白色翻领搭配绢制领巾, 暗红色束腰马甲，就像是任意一个村子里田埂上, 疯跑、捉甲虫的小男孩儿。
瓦兰对着倒影做了个鬼脸。
水中的红发男孩儿被一个水波给荡平了。
低头再看去, 倒影变成了头顶半秃的白发老头, 有着深深的法令纹和和一个大大的鹰钩鼻。
他能感觉自己的视角被抬高, 身材变得宽大了一些。
手中也突然多出一根盘曲的黑木拐杖。
裤子变成灰色, 穿着及膝深的长靴，长长的衣摆垂坠到石面上, 有银色的滚边。
有点意思。
瓦兰拿拐杖又戳了一下水面。
在水池中折腾了老半天, 依次尝试过黑袍子、农夫、侍者、白袍神官以及软甲卫兵, 瓦兰终于选定了他想要的脸。
还是最初的那个红发小孩儿。
这具身体在灵活度上感觉是最好的, 只是皮肤粉色，有奇怪的瓷器光泽, 细胳膊细腿, 像只呆呆的小木偶。
选好之后, 腰际斜跨的囊袋中，出现了一本牛皮笔记本。
瓦兰拿出笔记本翻开了第一页。
在看到扉页空白的姓名栏的同时，手心里产生了一道光，一支鹅毛笔凭空出现。
根据起名提示，将随机选定的“爱说话的红果果”，改写成了“沉默的坎伯兰”。
坎伯兰是瓦兰母亲的中间名，起源已不可考。
瓦兰自己的笔迹在眼前一闪而过，转眼就变成了烫金的标准花体字，刻印在扉页之上。
鹅毛笔在相同的光羽中消失，转而化为右手食指上的一枚素银环。
大拇指在银环上轻轻擦过，羽毛的光效在眼前重现，银环变回了鹅毛笔。
摸清了其中的规律，瓦兰收回鹅毛笔，迫不及待翻开笔记本的后一页。
这是一张数据卡片，除了姓名，右上角是一张单人小像，正是瓦兰现在那颗红毛的圆脑袋。
其下按顺序列举了年龄、种族、职业，还有一句简短的介绍：
来自亚德里亚·风车村的八音盒学徒，对机械齿轮很有自信的小家伙。
年龄标注的13岁，但是后面打了括号，显示为问号。
另外的种族和职业则是完全空白，再之后的页面则空无一物，有待填充。
合上笔记本装回囊袋，在手上沉甸甸的分量到了左胯骨上却几乎无感。
瓦兰跟着下一步指引，一路走到了小山谷的出口处。
这里有并不利于爬上爬下，高低尺寸诡异的石阶。
仅仅三级石坎，就像一座巨门一样守护着小山谷的清幽。
瓦兰此时的身高根本不足以越过石阶去探勘外面的世界。
不等他起身向上攀爬，地面震动起来。
灰尘扬起间，一根半人高的图腾石柱从地底升起，挡住了去路。
图腾是一张方形人脸，很有阿米莉亚水泽小国的特色。
上面有长年积累、慢慢渗透的青苔。
「黑夜赋予你寻找光明的眼睛，请问是否接受月光女神的恩赐，让黑夜成为你的归宿？」
并不是很懂这些套路，瓦兰决定一切跟着指引走。
在选定“yes”后，原本沉到池底的星辉冉冉上浮。
一颗颗带着灿烂的光尾，渐次飞至“沉默的坎伯兰”面前。
稍作停留，像是在寻找下手之处。
然而红发的小工匠学徒全身包裹太严实，最后只能一股脑涌入了坦然相露的眉心。
星尾在空中划过飞烟，盘旋着包围了呆滞僵硬的小工匠，然后缓缓消散于午夜的寒凉之中。
没什么感觉的瓦兰再次翻开笔记本的人物卡，属于他的人物信息果然变了。
年龄的问号变为一个停滞的沙漏，种族更新为“人类”。
这一个词被斜杠划掉，后面紧跟着标注为“地下”。
职业那一栏新出现的“八音盒工匠（学徒）”也被划掉了，同时修正为“木偶师”。
最下方的介绍语也发生了变化。
然而不等瓦兰仔细去看，系统突然响起警报。
提醒说：用户没有接入身份信息，即将按照最低防护等级进行防沉迷。
紧接着开始倒数30秒，瓦兰看着眼前巨大的倒数数字不知所措。
三十秒一过，眼前一黑，他被自动踢下线。
瓦兰摘掉头盔，同一时刻，沙发另一头的罗伊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你也被迫出来了？”瓦兰问。
“嗯。”
当晚，清完任务的肖景同在晚餐前准时下线。
他走到客厅里，贸小竹已经放学回来了，正厚着脸皮要瓦兰帮她涂指甲油。
另一个叫罗伊的则在沙发前盘腿打坐，闭着眼睛有模有样的。
“小心我姐回来抽死你。”
肖景同走过去，不顾贸小竹哭丧的脸，当场没收了已经淘汰了好几百年旧式化工甲油。
然后转头对瓦兰说：“抱歉，忘记你们没有账户，只能在网上呆两个小时。”
吃过简陋的pc管凝胶晚餐，把贸小竹赶去客房写作业，三人坐在客厅里开始交流今天的进度。
起头的是罗伊，他说：“我‘出生’在雷诺周边的风车镇，现在是镇上圣堂附属修道院的初级神官，工作是抄写典籍。”
已经确定了职业，这个进度还可以，而且这个出生地离雷诺很近，后期汇合很方便。
肖景同暗暗点头满意，然后看向好像在发呆的瓦兰：“你呢？”
瓦兰突然回神。
将手上的吊坠塞回衬衣里面，贴着胸膛的孔雀石仍在微微发热。
他略略回想了罗伊刚刚的发言，回答说：“我出生在一个小山谷，笔记本显示我是来自亚德里亚的风车村……你没听错，也叫风车村，之前应该是一个制作八音盒的学徒，现在是木偶师。”
“亚德里亚？”
肖景同点开便携式光脑，那是一块透明的方形薄板，随着肖景同的指间在上面轻点，各式蓝光字体迅速排开。
肖景同抬头：“暂时没有公开消息表明这个亚德里亚在哪里，但是风车村……应该不会是巧合。”
他和罗伊同步看向瓦兰，瓦兰想了想说：“我还没有走出山谷，不太清楚是不是就在亚德里亚。”
“下线之前都在山谷里面？”肖景同问，“也没有遇到其他村民？”
瓦兰接连点头。
“那这两个小时你就创建了个人物？”
肖景同嘴角挂上冷笑，嘲讽之意几欲喷薄而出。
罗伊微眯了眼：“我们不懂这些，刚上手动作慢也属寻常。”
瓦兰却皱了眉头：“不对啊……我应该没用到两个小时才对。”
罗伊微怔，他说：“我们同时下线，用时应该也相同。”
“可我就过了一个非常简单的连线游戏，几分钟完事，后面就在选角色，我总不会挑角色就挑了个把小时吧……”
肖景同无所谓这些，听到瓦兰狡辩，他只觉得烦躁。
除了机甲模型，他本就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解开了衬衣最上面一颗纽扣，他留下一句“快或慢都不要紧，只要你觉得对得起今天供养你的晚餐”，然后起身离开。
瓦兰捏着胸口还在发热的吊坠，有点丧气。
“没事，我明天在游戏上和文森特接头，把水族馆里的金币转给他就好了。”罗伊安慰道。
瓦兰：“你攒的够不够，我转些给你吧。”
“够了，我的那些都没怎么用，就是这些不够，在游戏里把积攒的水晶卖掉，那也肯定够了。”
“你那里可都是紫水晶，要是能交易的话，够我们多来回花园几趟了，只可惜不能。”
瓦兰发现今天叹气的次数有点多，太丧了，游戏里的那点惊艳和兴奋早已不知所踪。
罗伊轻吟浅笑，他戳戳瓦兰的额头：“这都不重要，对于我们来说，修炼才是第一位的。”
说到这个，瓦兰还得叹气：“突破练气三层好难啊，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对了，你那儿龙肉还够吗？”
“还有呢。”
罗伊眼角荡开更深的笑意，“刚离开游戏的时候，我看你的表情挺开心的，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说到这个，瓦兰兴致确实好了一点：“我发现，在游戏里面我是可以正常走路的，还有刚刚没提到的是，我的种族从人类变成了‘地下’，不太明白这个究竟代表什么，感觉怪怪的……”
……
睡觉之前，瓦兰还是逮住了贸小竹，并从她嘴里，得到了可以开网店卖芒果的挣钱方法。
按她说的，都不用专门建网店，出村以后，在诸神online也一样可以进行线下交易。
这样进账可以直接走游戏账户，但是邮寄快递所需的费用，她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学狗就帮不上忙了，还是得找她小舅舅。
对此，得知今日小舅舅对瓦兰态度的贸小竹只能说：“加油！”
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上，她决定将瓦兰拉回战友队伍，统一战线共同面对人狠话不多的大魔王肖景同。
得到敷衍鼓励的瓦兰咧嘴苦笑。
当天回到小镇之后，下定决心要多多赚取金币。
一通种植、收割、加工、运输的操作下来，成功在金币栏的小数点前多加了一个零，很晚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