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伍铮抱着热果汁坐观众席上，一边喝一边看其他对手的比赛，攒着尿意，好有货去做之后的尿检。
佟瞳找到她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老板，你终于换新衣裳啦？”
伍铮平时穿的最多的就是那件军绿色大衣，但今天的她却换上了一件纯黑的绗缝棉袄，旁边搁着个装冰鞋、毛巾、水壶的迷彩背包，发髻早就拆开，编成一根粗粗的麻花辫，用那根红发带绑好，戴一顶无比显眼的大红色毛线瓜皮帽。
种花双人滑项目青年组第一女伴佟瞳小朋友打量了一番伍铮，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伍老板的新衣裳好看。
如果说之前那件军绿色大衣像是她家小区门口的保安的冬日装备的话，现在这件绗缝棉袄，加上旁边那个迷彩背包，就让伍铮如同一位才进城的民工。
不愧是伍老板，穿着打扮永远如此的独树一帜，白瞎了那张既古典又美艳的脸。
伍铮却不理会旁人的心思，在她看来，衣服保暖就行了，这件被她从伍易的衣柜里抢来的旧衣服暖和、耐穿，简直就是畏寒人士的福音。
比赛继续，因为伍铮作为开门红太过成功，在她之后上场的小女单都压力不小，摔了好几个，到了第二组时，才又有一个表现力出色的15岁女孩拿到55以上的分数，这是一个加拿大华裔，3+2的连跳不错，可惜步法只评到2级，旋转重心位移严重，两大硬伤严重拖分。
不过这也是青年组常态了，小选手们赛场经验有限，滑行和表现力也都十分青涩，比赛看头自然不如成年组。
直到星野绫子上场时，伍铮才眼前一亮。
星野绫子的跳跃同样走高飘远路线，看起来十分美观，她掌握了3lz+3t（10.1）和3f+3t（9.4分）的两个高级33连跳，而且同样有技术标准、周数充足的优势，所以goe非常漂亮。
张真奇也坐在佟瞳身边，看了一阵后，他叹了口气：“不愧是美籍日裔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伍老板的跳跃质量明明不比星野绫子差，goe却低了一截。
花滑项目就是欧美在发源的运动，裁判也大多出身于那边，因此美籍选手在赛场上最得裁判青睐，其次是欧洲选手，再次是俄、日两国。
在上世纪90年代，我国也曾出现过一位世界级的天才女单，而那位女单在巅峰期参加了96年的花滑世锦赛，却在技术、表现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惜败一位美籍选手，只拿了银牌。
这就好比种花花滑一哥姜泷明明跳跃规范到可以上教科书，却总是不能进入世界前五，除了他本身表演平平外，裁判给他的待遇总是平平也是一大缘由。
如果不是出身于花滑“高贵国籍”，就必须要有强到超越当前时代的实力，才能去冲击巅峰，这正是伍兰溪让伍铮把玩耍时折腾出来的举双手姿态稳定下来，而且打算让她练3a的根本原因。
但在伍铮看来，她这次短节目的技术动作goe偏低，主要还是因为自己第一个出场，被裁判惯例压了分。
至于星野绫子的goe倒没啥，她的实力经得起裁判捧，配得起现在的分数，在她之前出场的那位加拿大小女单每个跳跃都提前转体220度，三周跳都变成2.5周跳了，裁判还照样给出+0.55的goe，那才叫眼瞎呢。
要让伍铮给那个加拿大姑娘打分，她绝对会打出-3的goe，顺便把丫的跳跃降组为两周跳……
在普遍缺乏表现力的青年组女单中，星野绫子是少有的在表演方面颇灵气的选手，她穿着米黄色的衣服，将一曲《糖果仙子舞曲》演绎得恰到好处，灵动而甜美，滑行极快且脚下动作细腻。
她的短节目分数为61.52分，暂列第二。
接着又隔了半小时，海伦.斯科尔也上场了。
身为目前最被看好的小女单，斯科尔掌握了花滑女单难度最高的单跳——3a（8.5分），以及掌握了3f+3lo（10.4分）、3f+3t（9.4分）两大高级33连跳。
可以说，如果伍铮没有出现的话，只要她自己比赛时不崩盘，那么她和其他的女单比赛时，就是妥妥的降维打击，只有星野绫子可以勉强与她一战。
但斯科尔最大的弱点就是稳定性不佳。
花样滑冰本就是世界上最看发挥的行当之一，大部分选手整个职业生涯中也只能有2到3次all clean，斯科尔在这方面的问题却尤其严重，据说本赛季的青少年大奖赛决赛中，她就是因心理问题而在自由滑炸了好几个跳跃，连领奖台都没上。
除此以外，她的技术不够干净，且不说她3lz错刃的问题，斯科尔还有个提前转体过度的毛病。
目前为止，花滑选手的跳三周跳就是起跳（身体腾空）→空中转三圈→落冰，其中s跳、lo跳、a跳、t跳因起跳发力姿势问题，都会有轻微的提前转体，即在起跳时就已经开始转体，只要提前转体不超过180度，裁判也不会抓得很紧，顶多goe少给点。
但还有一种选手，他们身体未腾空时就开始转体，拧了起码200度才开始腾空，这就是典型的提前转体过度，也有人将之称为“偷周”。
伍铮和星野绫子的跳跃goe之所以能傲视群雄，就是因为她们不仅不偷周，提前转体永远小于90度，还能做到延迟转体，即第一圈转得慢点，等身体腾空至最高点再加速转完剩下两圈，这技术可谓良心规范到足以使人落泪，裁判眼瞎了才不给高分。
好在斯科尔如果状态好的话，她的提前转体也会小于120度，不然她之前也不会有青年组女单一姐的名头了。
伍铮看着那容貌如同精灵般美好的少女上场，突然出声问道：“对了，斯科尔的短节目是什么来着？”
张真奇回道：“《海的女儿》，在之前的大奖赛俄罗斯分站赛，她用这套节目破过青年组女单短节目世界纪录，拿了72.86分。”
“哦，那她挺厉害的。”
伍铮又喝了一口果汁，接着大家就看到斯科尔开场第一跳的3a因周数不足，被判降级，只拿到了2a的分数，看来伍铮和星野绫子的短节目成绩太好，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但斯科尔到底稳住没摔，加上下限高，在之后的的两组跳跃中，她的3f+3lo得到了不错的goe，3lz则因错刃而goe为零，好在表演分极高，最终她以61.99分挤下星野绫子，位居第二。
伍铮缩在大衣里，往掌心呼了口气，伍兰溪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提醒道：“伍铮，该去尿检了，你有尿吗？”
伍铮站了起来：“有啊，我灌了好多水呢。”
“那就走吧。”
伍铮应了一声，跟上了伍兰溪的脚步。
做运动员的又一个辛酸之处就在这里了，为了防止运动员吃药，所以药检组织会要求她们在同性官员的注视下取尿，在其他人看来这是很毁尊严的事情，但这就是运动员。
在女单短节目比赛结束后，伍铮以高于第二名5分的优势暂列第一，浑身轻松的回到酒店休息。
砰的一下扑在床上的那一刻，伍铮舒服的叹了口气，又滚了滚，裹上心爱的被子。
这国外的日子真特娘不是人过的，不知道为啥，自从到了外国后，她就变得更容易发困和怕冷，时差调整也非常困难。
幸好这次是提前好几天来到保加利亚，不然伍铮怕真要睡到赛前最后一分钟。
如果她真那么干的话，小姑肯定就要崩溃了。
这么想着，伍铮不顾才下午六点，就愉快的沉入梦乡之中。
伍兰溪显然清楚伍铮是什么德行，加上她今天的短节目确实比得十分漂亮，干脆就放任她睡，吃晚饭时都没去喊人。
窦申教练劝了伍兰溪两句：“要睡觉也不急于这一时，还是让孩子吃点东西再睡吧，我看她这几天光顾着睡，都没好好吃过东西，明天下午可就是自由滑了，别体力不足啊。”
短节目才2分40秒±10秒，3组跳跃、1套步法、2组旋转，都能让不少小选手累得一身汗了，自由滑可是4分钟，7组跳跃，2组步法、3组旋转呢。
伍兰溪一挥手：“没事，她睡醒了会自己起来找食，大不了等明天再给她一杯热巧克力补充，平时她想喝还喝不到呢。”
热巧克力是发胖利器，对于无论男女都绝对不敢发胖的花滑运动员来说，多喝一口都是罪过，要不是出门比赛，伍兰溪能把那些高热量食品隔绝到离伍铮百米远。
伍铮这一觉也的确睡得心满意足，虽然睡到一半时，客房电话突然响起，她迷迷糊糊抓起话筒一看，里面的号码是0888 888 888。
“好数字，一串8看着就发财。”
嘀咕完这句话，伍铮又倒在了枕头上睡得香喷喷，过了一阵，外面的风似乎是变大了，窗帘被吹得卷起，打在了床头柜的水杯上，水杯落地，里面的水顺着插座蔓延而去。
就在此时，卧室的门被打开，伍兰溪走进来，看着掉地上的水杯眉头一皱。
“怎么连杯子掉地上还能继续睡啊。”
她念叨着，从厕所里拿出拖把将水迹擦干净，将杯子放到桌上。
“还好没摔坏，不然还得赔钱。”
伍兰溪给伍铮掖了耶被子。
花样滑冰又称冰上芭蕾，今天参赛的许多选手都有芭蕾功底，尤其是俄罗斯的那三个小女单，表演时的芭蕾痕迹非常明显，伍铮练得是古典舞，但再给她补补芭蕾似乎也不错？
伍兰溪想在赛季结束后，再给伍铮报个芭蕾班，也不知道上世青赛的领奖台，能不能让队里给发奖金，不然光教练的那点工资和补贴，要在养活自己和伍铮，以及在老家住校读高三的儿子，外加给他们报班，还真是紧巴巴的。
第二日，花样滑冰世界青少年锦标赛进入了尾声，男单自由滑、女单自由滑、双人自由滑都将在今日决出最后的胜负。
男单是最先开始的比赛，进入自由滑的24名选手按名次分为四组，短节目名次越高，出场次序便越往后，宋友明在第二组第二位出场，他的自由滑节目是《黑眼睛》。
论技术难度，宋友明在这次的世青赛男单里并不算顶尖，但他有一个种花运动员中很普遍的优点，就是技术规范，而且他非常努力，这就意味着他的上限有限，下限却很高，他不亮眼，却够稳定，比赛时不仅全程不崩，甚至略有爆种。
教练组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在分数出来时拍着他的肩膀，说“做得好”，宋友明就腼腆的笑笑，对镜头挥挥手，左颊出现一个小小的酒窝。
女单自由滑在男单之后，伍铮又是最后一组最后一个出场，所以她从容的裹着自己的棉衣，蹲在观众席看比赛。
嗯，最后一组倒数第二位出场的是一个日本小男单，连跳节奏感很好，技术也很干净，最重要的是，他的表演风格幽默、喜庆，能把观众逗得笑声不断。
这是一个将快乐滑冰展现的淋漓尽致的年轻运动员，想必在这次比赛后，裁判、观众们都会记住他的名字，鹰宫孝也。
而当最后一位男单选手出场时，人们则纷纷惊叹起他的外貌。
去年的世青赛冠军，来自俄罗斯的天才小将，伊夫列姆.莱蒙托夫。
战斗民族在少年时代的颜值不会太差，伊夫列姆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有着斯拉夫特色十足的立体五官、细窄鼻梁，浅金色的头发、冰蓝色的眼眸，仅论容貌的精致程度，他竟是不输给海伦.斯科尔。
伍铮看到他出场时，也情不自禁的感叹了一句“真是好一个北国仙男”。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北国仙男绝不只是颜值出众，就在前几天的男单短节目赛事中，他成功跳出了后外点冰四周跳（4t）！
有这么一尊大佬在，比赛结局几乎没了悬念，伊夫列姆成功卫冕。
冰舞的女伴张月还凑过来和伍铮八卦：“听说伊夫列姆和你一样要在明年升组，估计也是要冲奥的。”
伍铮眨眨眼：“他今年多大？”
张月比划着：“15岁，明年16岁，听说要不是他的生日在12月，赶不上今年升组的话，他早就去成年组的赛场了。”
花样滑冰是个颜值极高的项目，冰迷们大多都是外貌协会资深会员，所以在男单颁奖仪式结束时，有大批冰迷凑过去找伊夫列姆要签名，张月也拿着笔记本去凑热闹，她的男伴吴琛沉默的护在她身边。
伍铮看了眼手表，起身。
时间差不多了。
她脱下保暖绗缝棉袄塞包里，只穿着国家队队服，背着包，打算找地方热身，她不打算去热身室，因为那里的人肯定很多，与其去那考验自己的抗干扰能力，还不如找个清静的地方。
谁知路过某个杂物间的时候，里面竟是传出来一阵若隐若现的哭声。
丰富的碰鬼经验让伍铮在听到哭声的刹那，情不自禁的浑身紧绷，她默默从口袋里摸出那把美工刀，用刀尖抵着手指，小心翼翼的打开门朝里面一看。
在满是灰尘房间里，穿着荷兰国家队队服的金发少女抱膝蹲着，脸埋在膝上，整个人缩成一团，身体不断颤抖着。
伍铮愣了一下。
她在那场车祸后就再也没哭过，所以也不擅长应付眼泪，犹豫了一阵，她摸摸口袋，里面有一包伍兰溪给的心相印纸巾。
走过去递纸的话，会不会让人家很尴尬啊？
伍铮打消现身的念头，将纸巾放在门边的地面上，又轻轻的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