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不虞之变

  集训这么多天, 第一次听到宋煜的声音,乐知时很开心。说好只打一分钟,挂断时显示的通话时间是十二分零三秒。
  从小到大, 只要和宋煜分离,乐知时就会产生极大的焦虑感,小时候没少因为这种事哭。念幼儿园的时候知道宋煜在别的地方上学, 哭也没有什么用,但一上小学就不一样了,乐知时知道宋煜就在四年级那层楼,可他不能随便去找。学龄期小孩还不太会守规矩,乐知时又晚熟, 经常因为想哥哥就在上课的时候掉眼泪。
  因为宋煜说过,在外面不可以随便大哭,所以刚上小学的乐知时,经常在课堂上一边学习,一边无声地掉眼泪, 大颗大颗, 他的一年级课本到现在都是皱皱巴巴的。
  老师们上着课,偶尔一抬头,就看见乐知时在哭,他哭的时候也不敢出声, 还和其他学生一样两只胳膊交叠乖乖放在课桌上,只是满脸是水。有一次班主任看他实在可怜, 就准许他去听课, 搬个小凳子到楼上四年级(8)班的教室,坐在宋煜座位旁的过道。
  他不哭了,一节课都很乖。英语老师教四年级的学生念单词, 乐知时两手背在身后,也乖乖地跟着念。
  不过宋煜晚上回去教训了他。
  “你以后不许再过来,有什么好哭的,你已经是一个小学生了。”
  乐知时很委屈,“因为我很想你才会哭的。”
  宋煜听了也没辙,他也不过才四年级,说不出多么高深的大道理,而且他认为乐知时根本听不进去正常的道理,他就是个死心眼的小孩。
  “那……那你想我的话,你就集中注意力好好学习,我也在认真学习。”
  “然后呢……”乐知时不解。
  “然后我就会知道你在想我,因为我们在做同一件事,明白吗?”宋煜离开他的房间,别扭地留下最后一句,“你跑过来会影响我,这样我就受收不到你的信号了。”
  这套话术至少糊弄了乐知时一年半,成功地养成了独立上课的习惯。
  三岁如此,七岁时还是如此,所以对乐知时而已,表达思念并不是一件难堪的事,从小他做够了。
  所以在挂断宋煜电话前,他又重复了一遍,很想他。
  宋煜没有回应,只是在停顿几秒后,说会给他带些北京的特色糕点回去。
  但他很快又改口,说可能都过敏,吃不了,还是算了。
  他很少会忘记乐知时过敏的事,这种错误显得格外低级和慌张,但乐知时没有在意,开心地计划着集训结束那天接宋煜回家的事。
  后来的两三天他们每晚会通电话,时间大多都在十五分钟以内,夏知许之前还会开宋煜玩笑,后来也就习惯了,何况他才是蹲在走廊一通电话能打到凌晨的人。某一天他进来的格外早,宋煜还调侃他今天怎么没话说,夏知许却耸耸肩,说许其琛打着打着,睡着了。
  瞥见他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电话还没有挂,他一路都轻手轻脚的,洗完澡回来,又拿起电话听了好一会儿,一直没说话,就听着。
  宋煜半夜醒了一次,感觉房间里隐隐有光,起身看了看。
  夏知许睡得很熟,可他的手机竟然通话界面。
  宋煜本来想晚上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把这件事拿出来调侃,但那天回来,夏知许的手机竟然被偷了,他连忙借了宋煜的手机给父母打电话,又联系许其琛。
  可许其琛没有接电话。
  “他没存我联系方式。”宋煜说,“可能是看到陌生人就不接了。”
  夏知许又登上微信,给许其琛发了很多消息,当下并没有得到回复。到了第二天,许其琛才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没有了电话,联系变得麻烦。尽管宋煜表示可以把手机给他用,但夏知许不太想麻烦他。偶尔登上微信,也不太能收到许其琛的消息。
  “没几天就回去了。实在不行我明天溜出去买一个。”
  他的计划也没能实现,后期集训营到了最高压的阶段,他根本出不去也没时间用手机。营内进行了多次模拟赛,大家表现不错,老师特地带学生们出去吃了顿好吃的,也破天荒让连续缺觉的他们可以早回宿舍休息。
  夏知许在宿舍楼下买了两瓶橘子味的北冰洋汽水,也是很巧,两人正要上去的时候,宿舍楼突然停电,屋子里很闷,大家都往外跑,宋煜和夏知许干脆也待在外面,坐在楼下花坛边。
  这座城市很难看到星星,夏知许仰头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好快啊,还有三天。”
  宋煜没说话,喝了一口汽水,觉得有点甜过头。
  “马上高考了。”夏知许撞了撞他肩膀,“紧不紧张?”
  宋煜摇头,“还行。”
  “也是。”夏知许两腿伸开,很放松,“我觉得你这人做什么事都不紧张,一直都是游刃有余的。”
  宋煜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吗?”
  夏知许摇摇头,“我装的,大部分时候。”说完他屈起右腿,手臂抱住,“是不是很奇怪,我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挺积极,其实每天都在逃避现实。有时候我站在人群里,和别人笑啊聊啊,心里想的却是,好累,好无聊,想回家。但我还是会装下去,因为这样麻烦会少很多。”
  即便夏知许不说,宋煜也有这种感觉。
  他想到什么,犹豫要不要开口,看着玻璃瓶里的气泡一个接着一个地破掉。
  “你这么怕麻烦,以后……准备怎么办?”
  夏知许扭头,不解问:“以后?”
  宋煜盯着他眼睛,“这时候就别装了吧。”
  “我已经看出来了。”他补充道。
  夏知许明白过来。
  他把头埋在膝盖,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把手里的玻璃瓶放在花坛边,“我就想得过且过。”他盯着地面,“你没有那种时候吗?当你做一件特别没把握的事,就很想维持原样。”
  这句话分明是夏知许说的,但宋煜却觉得,是从自己心里剖出来的。
  没有得到宋煜的答案,夏知许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像是想到什么别的,笑着问他,“哎,你小时候去过中山公园吗?”
  “废话。”宋煜说。
  “喂过鸽子吗?”
  宋煜无语地盯着他。
  夏知许笑起来,露出小虎牙,“喂过是吧。我小时候特别爱喂鸽子,买一小袋粮食,倒一点儿在手掌心,蹲在那儿,它们自己就会过来。你说它们怕人吧,凑过来的时候又挺乖的,吃得特别欢。你说它们不怕人吧……我一伸手,想摸一下,它就扑棱翅膀飞了。而且飞了就再也不回来。”
  “我现在就是那种心情,你懂吗?”夏知许笑着问。
  宋煜的手被汽水冰到,有点冷。
  他当然懂这种心情,只是和夏知许的境遇相比,又不太一样。他的鸽子可能会一直跟在他身后,赶也赶不走,但避免危险发生,他不得不收回手,甚至赶他走。
  沉默片刻,宋煜开口,“那你就准备一直这么维持原状下去?”
  “不知道……”夏知许望着不远处的灯火,“我有时候想象一下,我们一起上了大学,选一样的公共课,他看我打篮球赛,我们参加同一个社团,一起去聚餐,说不定实习的时候还可以一起租房子当室友。这样我就觉得特别好了。”
  宋煜轻笑一声,“要求真低。”
  夏知许自嘲地摇头,“要求是和概率对应的。世界这么大,遇到一个自己很喜欢的人,偏巧还是同性,对方还喜欢你,绝对是小概率事件。”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宋煜下意识计算自己的概率,可能更低了。
  再没有这么巧合的事,电影都不敢这么演。
  “能做朋友,每天呆一块儿都很好了。”夏知许顿了片刻,看似十分豁达地拍了下大腿,“至于他以后会不会有女朋友什么的,只要我不想象,就没有。”
  这种阿q精神只把夏知许自己逗笑了,宋煜却笑不出来。
  宿舍楼来电了,集训的老师让他们都上楼。夏知许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吧。”
  “嗯。”
  他想,或许是因为和宋煜虽然关系好,但不那么常见到,又或许是因为他这个人够闷,所以他才能没有负担地说这些荒唐话。
  就当是和不回应的树洞分享秘密。
  反正树洞不会有自己的秘密。
  宋煜也站起来。他并没有安慰人的癖好,也知道安慰无效。但他和夏知许交谈的过程中,总时不时会想起下雨聚餐的画面,许其琛红掉的耳朵。
  两个人短暂触碰后又分离的手。
  神思一瞬间放空,仿佛眼前摆着一道处在解题过程中的例题,很快就要得到答案。他不是阅卷人,只是一个旁观的学生,不知对错,却想参考。
  相比而言,夏知许明明有留住那只鸽子的可能性。
  “你试一次吧。”
  夏知许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个树洞竟然给了回应,而且是这样一句。
  宋煜的语气平静而笃定,“就这次回去之后,你试一次,说不定结果比想象好得多。”
  他不知道这道题会怎么判。
  但他很希望答案是对的。
  一个月的高压训练总算结束,出营返校的航班定在中午,夏知许一大清早就拽着宋煜离开集训宿舍,说是有东西要买,其实是挑礼物。
  他们去到当地一家非常有名的书店,夏知许在这里取自己很早就预定的书。宋煜站在一旁听,这才知道原来这本书很难买,是限量精选的英文原版,上面还有原作者的签名,是因为作者曾经在这家书店签售,有过合作,才能买到。
  “你买什么东西吗?我陪你去看。”夏知许拿到书,心情格外好。
  宋煜摇头,表示自己不用带礼物回去。但夏知许怎么都不信,死活都要拉着他转,最后他们在书店的后头找到一家做手工笔记本的地方,夏知许进去就不走了,花了两小时做了一个小小的灵感本,外面的皮质外包都是他亲手缝的。
  而宋煜,做了一本十六开的画本,封面是铅灰色的皮质,老板说可以手工刻上字体或者图案,宋煜犹豫了片刻,最后画了一块三角形带孔隙的芝士,仔细刻了上去。
  两个脑子够好做题飞快的人,做起手工却变得格外笨拙,怎么都不满意,最后集合去机场差一点迟到。
  睡了一觉飞机就落地,又坐上那辆出发时坐的大巴,宋煜很讨厌坐飞机,在上面睡不好,所以一上车又继续睡,车子摇摇晃晃行驶着,他戴着耳机,感官模糊。
  近乡情怯的情绪催生出梦,梦里面没什么具体的画面,只是隐约能听见乐知时透过无线电波的声音,转述着明明会还要装不会的题。后排的女生拉开车窗的帘,光线刺眼,黑暗的梦也通透起来,乐知时站在不远处的光里,就站在原地。
  宋煜手里拿着可能这辈子不会做第二个的速写本,向他走去。
  至少在梦里,他不能停在原地。
  快要到静俭中学,周遭忽然变得嘈杂,耳机里的音乐都挡不住,宋煜眉头皱了皱,听见夏知许的声音。
  “4班?4班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这个帖子写得挺那什么的,而且现在□□空间也传遍了……”
  宋煜睁开眼,见旁边的夏知许样子不太对,拿着被人的手机浏览网页,可手都有点抖,眉头拧在一起。
  “你怎么了?在看什么?”
  夏知许没有丝毫回应,宋煜更加觉得有问题,摘下耳机,“喂,发生什么了。”
  他说完,夏知许伸出另一只手扶住前面的座椅靠背,眼神迷茫,眨了好几下眼。宋煜很少见他这样,夏知许无论什么时候,都表现出一种异于常人的阳光,可这一刻,他竟然像是虚脱了一般。
  宋煜看到他后座的男生一脸担心,手机大约也是他的,于是侧过头询问发生了什么。
  那是个静俭的学弟,对方也有些迷惑,“我们学校今天有个帖子很火,□□传遍了,我就给学长看一下,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不太放心,凑到前面拍了拍夏知许的肩膀,“学长,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帖子?
  宋煜正疑惑,车停了,带队的老师提醒静俭的学生已经到了,夏知许连包都没拿,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冲下车。
  “夏知许!”宋煜拿了包跟着他下去,就这么一点时间,他已经跑进了校门,但宋煜却被拦在门外。
  “同学,你穿的不是我们学校的校服吧?”
  宋煜站在门外,又喊了一声夏知许的名字,可他完全听不见似的,不顾一切跑向了教学楼的方向。
  “宋煜学长。”刚刚坐在夏知许后面的学弟赶过来,“我帮学长把包拿回去吧。”
  低下头,宋煜看着夏知许的包,很沉,里面放着他心心念念要送出去的书和亲手做的笔记本,可他竟然连这些都忘记带走了。
  大巴车没有等他,宋煜一个人站在静俭的门口,陷入沉思。
  他想到学弟口中的帖子,于是拿出手机,试探地打开几乎从没有看过的空间,他们初中的同学也有不少高中考去静俭,两个学校的圈子多有重叠。往下翻了翻,匆匆浏览,直到看到一个转载,宋煜的手指才停留不动。
  他怔了一秒。
  转载文章的标题抢眼得就像是无良媒体的手笔,如果平日看见,他只会不屑一顾,可偏偏里面的主人公是许其琛。
  [高三(4)班班主任和男同学关系暧昧,有图有真相,学校都不管一下吗?]
  里面只有一张图片,并不算什么有力证明,只是许其琛上了一辆车,车里坐着的仿佛是他们那个年轻的男班主任。除此之外,都是转帖里列出的各种罪证,诸如额外有待、所谓不正常的课外约谈、甚至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得到的各种奖项。
  回帖也全都被搬运出来,谣言遍布,每个人都很热切地讨论,大家仿佛亲眼见到他们做了什么,绘声绘色。
  看着这些人将许其琛那样一个冷淡的人,描述成诱导成年男性为他以权谋私的狠角色,宋煜既觉得荒唐,又觉得真实。他看待世界视角消极,对任何坏的可能性都不会太意外。
  才华换来的荣誉和成果,会被歪曲成私相授受的肮脏产物,是人们追求刺激的必然之恶。
  观众眼里,真相哪有他人戏剧性的际遇来得重要?
  明明自认冷漠,可宋煜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带入到夏知许的视角,仿佛感同身受一般看着那些文字、那些刻薄而嘲弄的回帖。
  评论里的那些学生们,都不过是抱着吃瓜的心态,没有多少人去质疑这件事是否属实,转载到他空间的那个初中同学,转发的时候发的也不过是这样一句话。
  [天哪,同性师生,这么刺激的伦理剧情电视剧都不敢拍,这个男生完了]
  盯着这句话,宋煜情绪复杂,他好像被硬生生地剥开了,里头那颗不怎么光明磊落的心露了出来。这句话中的某些字眼被替换成他想象中的,然后变作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剜出这颗心,扔在太阳底下。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敲响,学生们纷纷出来,有不少隔着门取外卖,宋煜穿着另一个学校的校服,像个异类一样惹人注目。
  他想给夏知许发短信说点什么,忽然想到这家伙可怜到什么都没有了,手机也没有了。
  马路上川流不息,宋煜走回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回培雅,路上司机一直热络地聊天,可宋煜一个字也说不出,司机也有些尴尬,终止了自己单方面发起的话题。宋煜付了钱,下车离开前说了句抱歉。转身之后,他脚步顿住。
  校门口没什么人,放月假的初中生中午就已经离开学校,只剩下多补半天课关在学校里的高中部学生。乐知时穿了件奶油色的卫衣,坐在校门外报亭前的小凳子上,耷拉着脑袋,低头在看一份新买的杂志。
  他看起来很专注。宋煜知道乐知时做什么事都很专注。
  但他早就忘了,这个好习惯是自己教会他的。
  隔着十米的距离,宋煜静静地注视他,像个陌生人。有时候他也希望自己最好是个陌生人。
  不知道算不算心灵感应,乐知时翻过一页纸,抬起头,正好和站在不远处的宋煜对上视线。
  “宋煜哥哥?”乐知时一下子站起来,脸上的笑意很快扩散。他的头发、表情、穿的衣服,甚至是朝宋煜奔跑过来的样子,都特别柔软和雀跃,像等待了很久很久的小狗见到主人时的模样。每一个动作都在宋煜心里慢放,充满了讨喜的小细节。
  可他此刻,脑子里还充斥着那些刻薄的嘲讽、用好奇心粉饰的暴力。
  站在风里,宋煜希望那些黑暗的东西都留在自己的身后,希望乐知时永远光明。
  跑到哥哥面前,乐知时停下来,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就跟他说:“刚刚那个大巴车停在这儿,我还以为你回来了呢,等了半天只下来了一个人,我问那个司机,他说你提前下车了。我还以为你不回学校了呢。”
  以为你忘了,我要接你的事。
  宋煜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乐知时守在车门前往里望的样子,嘴角勉强动了动,“那你还等。”
  乐知时冲他笑,“我觉得你还会过来的,而且……”
  他的睫毛垂下去,脸上流露出一种无害的、催生出保护欲的单纯,“你说过,要我在原地等你的。”
  说出来之后,乐知时又没来由觉得这句话说出来有些奇怪,抓了抓头发,“我的意思是,我去找你的话就……我也不知道你在哪,给你发微信你也……”
  “乐乐。”
  宋煜打断了他,用长大后几乎再也听不到的称呼。
  乐知时怔住了,懵懂地看着他,“嗯?”
  “我好累。”他的声音有点哑,浑身散发着一种和他极不相称的脆弱感,令乐知时疑惑又难过。这么多年,他从没有见过宋煜这样直接地展示出自己不安和消极的情绪。
  小时候乐知时就觉得,他的心其实是长在宋煜身上的。宋煜踢球膝盖受伤,流很多血,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没有表情,掉眼泪的只有乐知时而已。
  培雅空荡的校门外是郁郁葱葱的梧桐,占据街道两侧,茂盛得几乎要吞噬蓝天。一朵广玉兰悄无声息落到泥土上。轰鸣的巨大卡车从他们身后驶过,载着快要超出负荷的货物。
  地面在震动。
  乐知时向前一步,抱住了宋煜。
  他把下巴抵在宋煜肩头,柔软的手心贴上他脊背,缓慢地上下轻抚,“哥哥,你靠着我。”
  “我给你充电,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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