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坠 第17节

  他问一句，她答一句。
  天气热，甜筒化得快，她低头咬一口，牙齿冻得发麻。
  周越凯：【就这样？】
  戚烟：【嗯。】
  周越凯：【你当面顶撞老师。】
  这次用的是陈述句，戚烟回他：【你不懂。】
  周越凯：【那你说。】
  说什么呢？
  戚烟将手机反扣在腿上，转着甜筒啃脆皮。
  跟一个认识没几天的男生，说她被男老师拍肩膀？戳胸口？摸手？还是被他泼湿了裤子？
  戚烟不觉得跟一个男同学说这些，能有效解决问题，指不定还授人以柄，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顿悟了这么一件事——男人是无法共情女人的。
  就连每个曾是孩子的大人，都无法理解孩子。
  更何况，男女之间永远横亘着性别之差。
  女生被男生尾随，觉得害怕。
  可其他男人将此事解读成，男生喜欢女生，所以想送她回家，保护她的安全。
  女生不喜欢男生的死缠烂打。
  可在其他男人眼里，这只是普通常见的追求手段，可能还会倒打一耙，说这女生拿乔，故意吊着这男生。
  戚烟吃掉最后一口甜筒，回他：【你知道何高吗？】
  周越凯：【你们班班主任，物理老师。】
  他也就只知道这点东西了。
  戚烟无端端感到失望。
  周越凯：【京城人好面子，你当面顶撞他，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戚烟没有回复。
  他换了个话题：【甜筒全吃完了？】
  戚烟：【还剩一支。】
  周越凯：【我教室现在没别人，你拿过来。】
  戚烟：【我买的。】
  周越凯：【花的是我的钱。】
  他这话倒是没说错。
  戚烟更想吃完剩下那一支甜筒了。
  戚烟：【但是是我买的。】
  短信发出去，紧接着，他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戚烟从塑料袋中拿出甜筒，撕开包装纸，接通电话：“歪？”
  “戚烟。”他又用粤语叫她的名字，声音经由听筒传出，夹杂着些微电流音，很好听。
  说实话，戚烟很受用，“做咩？（做什么？）”
  周越凯：“你系咪傻噶。（你是不是傻？）”
  闻言，戚烟说话拔高了八个调：“咩？！”
  回应她的，是挂断通话的“嘀”声。
  这一支甜筒有点软了，她用力咬下一口，手指在键盘飞快敲下三个字：【傻你妹】
  还没发出去，总觉得这话像是在骂她自己。
  她果断删了。
  翻看先前的聊天记录，重新编辑内容：【想见我就直说！】
  发送出去后，她没等到他的回复。
  真没意思。
  戚烟站起来，拎着一袋零食，吃着甜筒，回高二教学楼。
  a大附中有着九十七年的校龄，校内的绿化很好，林木高大茂盛。
  走在清幽深长的林荫道上，让人有一种时光忽逝的错觉。
  戚烟踏上高二教学楼的楼梯。
  一路上，能听到各个班级的音响飘出老师们的讲课声，嘈嘈切切，费心尽力。
  经过二楼时，靠近楼道的高二1班的讲课声，更是声嘶力竭。
  戚烟凝神听了一下。
  哦，原来是何高在逮着人骂呢。
  感谢那位同志帮她分担了战火。
  戚烟加快脚步上四楼。
  然后在楼梯口犯了难。
  早知道她就走另一边的楼梯了，从这边过去，会经过14班和15班，指不定会被李乔妤跟吴准看到。
  那她要换道吗？
  不，她懒。
  戚烟吃完甜筒，在经过14班时，顺手把垃圾扔进走廊的垃圾桶里。
  有老师和学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碍于还在上课，倒没引起什么轰动。
  即将跨进16班前门门口时，戚烟刹住了脚步。
  就在十三分钟前，周越凯还说他们班只有他一个人在。
  现在，在他对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人都背对着她，反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听周越凯讲题。
  在他们注意到她之前，戚烟蹑手蹑脚地后退。
  周越凯讲题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他掀起眼皮看她，像是在谴责她怎么这么慢。
  戚烟耸了耸肩，退到走廊。
  她大概能猜出周越凯找她是为了什么。
  反正肯定不是为了一支甜筒。
  她拿出冒着寒气的葡萄味气泡水，打开拉环。
  听到声音，那一男一女不约而同地看向走廊。
  只能看到一抹渐行渐远的纤瘦背影。
  走到底，就是理综办公室了。
  戚烟叹出一口气。
  周越凯说的是对的。
  如果她没当面顶撞何高，她跟孙莹一起来办公室，好过何高一气之下，要她单独跟他到办公室。
  下课铃声打响，在教室闷了整整一节课的学生，纷纷冒出来透气。
  戚烟丢掉喝空的铝罐，直接下楼。
  她在一楼撞见了几个同班同学，都是下节课去操场上体育课的。
  女生们觉得她脾气大，不好相处，一个两个都装作没看到她。
  只有几个爱起哄的男生靠近她，嘻嘻哈哈地嚷着：“烟妹，牛哇！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这样反抗高哥的。”
  戚烟不予理会，只是默默地走，嘴里的薄荷压片糖在慢慢溶解，凉丝丝的。
  那群男生突然喊李乔妤的名字，流里流气的口哨声很响，一个个都没个正形。
  戚烟听到斜后方一个高瘦女生说：“乔妤，走快点。”
  唯恐避之不及的口吻。
  戚烟循声看过去。
  李乔妤跟她那三个小姐妹在一起，那种乜斜着眼看他们1班的男生的眼神，她很熟悉。
  那是典型的、优等生看末等生的眼神。
  曾几何时，她也用那种眼神看过其他班的学生。
  “那个是叫戚烟吧？看我们干嘛？”高瘦女生小声说。
  另一个做了浅色美甲的女生搭茬：“我看到论坛在说，她课上顶撞老师，被老师罚站却偷偷跑了。”
  像是急于印证她这一句话，身后有人小跑着冲向戚烟。
  戚烟的手臂倏地被人用力拽住。
  莫安妮抚了下胸腔，指着楼上，气喘吁吁地跟她说：“戚烟，班主任，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
  戚烟止步，舌尖抵着薄荷糖，从左颊滑到右颊，抿着唇，缄默不语。
  “凯爷这是要走了吗？现在才第三节 课。”李乔妤的一个小姐妹说。
  因为这一句话，包括李乔妤在内的三个女生都抬起头来看。
  莫安妮也顺着自己高举的手指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