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无盐 第19节

  “你说说看,朕不怪你。”
  “微臣立于户部,脑子里便只想着些钱的事。西滇蛮子多,民风便也彪悍,微臣常听闻就连西滇女子都是射猎皆精。”郭献顿了顿,看了看梁淮帝的神色,复又开口,“户部如今亦算是富余,若能拨一些去西滇,令八王爷招一些民兵,便能抵过这一阵。”
  朝臣一片哗然,议论纷纷,这不就是让八王爷拥兵吗?这郭献可真是敢说啊!
  郭献仿若未闻,继续说道,“陛下,蛮子盟落虽多,但常年躲于深山,施几次压便不敢再挑衅。西滇地广贫瘠,只拨这一次,微臣认为无虞。”
  言下之意,这八王爷就算是后面真想拥兵,也是没这个银两。
  众臣终于是明白了郭献的意思,实际上,真正拥兵自重所需的钱粮确实不是户部偶尔一次拨款便能做到的,就如年前初秋,颍城和汐州两地要的粮饷,一旦断了,军心四散,便是压都压不住,更何况还是民兵。
  不过,个中决定,自然还是以梁淮帝的意思为上,于是大臣纷纷察言观色,揣度圣意。
  梁淮帝听了郭献的话只是盯了他一会儿,见他神色自然不露怯意,点了点头,终于舒缓了脸色。
  “嗯,你是叫郭献吧。郭侍郎,你们上官大人平日对朕吝啬的很啊,难得户部出了个愿意给朕花钱的侍郎。”
  “陛下,您这么说,老臣真是难过的很。”一直未开口的上官显向陛下行了个大礼。
  “哈哈哈”梁淮帝被上官显的举动逗笑了。
  随后众臣纷纷附和,嘈嘈杂杂。
  “郭侍郎好办法!臣附议。”
  “郭侍郎不愧是年少有为,能为陛下解忧啊!”
  朝堂之上着实热闹了一阵才停歇下来,梁淮帝因昨夜睡得不好,今早又想着八王爷的事,心思一重,如今突然放松了,便觉得有些累。
  “陛下,关于中郎将之职。。”吏部尚书崔敬见陛下快是想退朝的样子,连忙出声询问。
  梁淮帝挥了挥手,“暂时搁置吧,朕要再想想。”
  “是。”
  “好了,无事便退朝吧。”
  “陛下,臣还有奏。”言玄亦朗声道。
  “什么事?”梁淮帝耐着性子问道,毕竟言玄亦平日奏折上的并不多。
  言玄亦抬首,一脸正色,“陛下,关于京都东陵处,三十二具陈尸之案。”
  第27章
  “关于京都东陵处,三十二具陈尸案。”
  此话一出,朝堂一片静默。谁人不知,东陵乃陛下先祖陵墓,当初迁都时陛下心孝,一并迁来的。如今东陵处竟然出了陈尸,还有三十二具之多!为何如此大案,他们竟然闻所未闻!
  “言相,”大理寺卿周晏站出来说道,“此案发生于东陵边界官道而非东陵正处,陛下乃是万民的陛下,你便是拿此等无聊事来打搅圣上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梁京都,天子脚下,是不是正处有何区别?”
  “言相,大理寺已抓获真凶,你如今一再提起,是想同陛下参一本下官治案不严么?”
  “周寺卿,按礼制,非流案,结案必须上交刑部复核,你可曾上交”
  “大理寺事务繁多,结案有十几日阻滞,也属正常。陛下,且不说言相所言是假,就只说言相竟对大理寺内务知之甚详,臣就想问言相居心何为?”周晏低头对上一鞠,转而看着言玄亦,一脸愤懑。
  “无碍,言玄亦,你继续说。”梁淮帝却是起了心思,举手示意,周晏黑着脸只得忍下不发。
  “元德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东陵边界官道,现三十二具死尸,上报京兆府。”
  “一月五日,京兆府遍查无果,遂上报至大理寺。”
  “一月六日,大理寺卿周晏不曾勘察便结案,抓捕嫌犯一人,未上报刑部便于当日处决,而后案卷皆销毁。”
  “微臣大理寺主簿感百姓之冤,愿附以血书,控大理寺卿周晏徇私枉法,压案不表,求陛下彻查!”
  言玄亦神色凛然,从袖筒里拿出一封血书,“陛下,臣刚刚所言,皆是出自大理寺主簿血书之上。臣受托于人,不敢辜负,还请陛下恕罪。”说完将血书双手奉上,由张福全接过呈给陛下。
  听到这里,周晏的脸上的表情终于是挂不住,大理寺主簿不过是个从八品的小官,他竟然敢。。。周晏偷偷看了一眼四王爷,却见四王爷未曾投来一个眼神,脚下一软,登时便要立不住。
  梁淮帝翻开血书,神色在字里行间闪烁不定,朝臣大气不敢呵,偷偷看了几眼,只能辨出梁淮帝脸上是愈来愈深的怒意。
  ‘啪’梁淮帝突然黑着脸拍了下案桌,朝下人闻声皆是一惊。
  “周晏,朕给你个机会,你还有何话可说!”
  周晏脸色煞白,冷汗频频,噗咚一下直直跪地,
  “陛下,臣,臣有罪,臣一时贪图评核绩考,便草草将此案了结,求陛下降罪。”周晏颤颤发抖,如今他只能一人揽下,只求四王爷。。。。
  言玄亦一听周晏的话,悬着的心一松,成了,陛下自来多疑,周晏竟用评核绩考这种虚事遮掩,梁淮帝听了定会怒火更甚。
  果然,梁淮帝冷哼一声,“柳正月!”
  “臣在。”刑部柳侍郎移步垂首。
  “朕命你刑部彻查此案,以半月为限!朕要这案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微臣遵旨!”
  “至于周晏”,呵呵,评核绩考,梁淮帝眼眸一冷,“革职查办,收押刑部,容后再审。”
  “退朝——”张福全一声结束了早朝,朝下众人神思百像,今夜睡不着的怕是又要多了许多人。
  “玲儿,你看什么这么认真?”苏璃刚进门就见玲儿伏在案桌上看书看的认真。
  “王妃,还是看那日书摊上买的野史记趣呢,奴婢现在才知道原来如今的京都竟是迁过来的呢。”玲儿见苏璃进来,赶忙站起倒茶。
  “嗯,大概是十七八年了吧。”苏璃虽生于雾谷,但并未与世隔绝,算起来似乎迁都正是她出生的那一年左右。
  “王妃真厉害,这都记得。”玲儿倒了茶,又转身去续了点金丝炭,“对了,王妃,王爷现在如何了?”
  苏璃看了一眼玲儿背影,笑道:“还不是老样子。”
  “奴婢看王爷如今气色好了许多呢,或是腿疾也好多了?”
  “不过是调些药膳,替他养养身子罢了,玲儿你在王爷面前可不要戳他痛处。”
  “是奴婢多嘴了,王爷真是幸福,有王妃这般为他着想。”玲儿盖上炉顶,转过身依旧笑容妍妍,苏璃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同了,暗暗上了心。
  门外适时传来一阵敲门声,“夫人,我是初九!”
  “进来。”
  “夫人,公子说柳侍郎家的梅花开的正好,想请您一道去看看。”
  “梅花?”苏璃哑然一笑,“好。”她平日里赏的最多的便是药草,至于梅花,别苑温暖,梅花只有后院开了零星几株。
  初九一路高兴地往回走到清苑,褚彧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公子,夫人答应了。”
  “嗯,”声音虽冷,但眼尾的轻轻一颤,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思,“前两日让你去打听的,打听到了什么?”
  “皇上只给了刑部15日时间,如今已经过了6日,可是刑部似乎没什么进展,公子,您下午过去,是想提点一下柳侍郎么。”
  褚彧转弄着杯沿,眼神落在指尖,“布置那么久,若是最后什么都查不出来,岂不是白忙一场。”
  “是,公子,我这就去给尚书府发拜帖。”
  柳府内。
  今日是休沐日,柳正月却实在不轻松。到今天已经是第七日,可是关于那陈尸案还是一筹莫展。
  “大人,第三个仵作也验过了,与前两个一般无二。三十二具陈尸,二十具是被殴打致死,死了三个月,十二具是死于一个多月,却是被毒死。只是这毒,实在是没人见过,也查不出来。”
  “那就再找仵作!”柳正月心里烦恼,死了一个月,不正是案件刚出的时候么,若那时尸身尚未破坏,可查之处就多多了!也幸好是冬日,腐烂的比较慢,他还有所可查。
  “大人,我们都找三个了,这还未到春,仵作本就不多,现下都还在老家呢。”仵作验的是死人,多的是忌讳,平日里没什么例假,只有这段过年日子能回去久一阵。
  “问过京兆府府尹了没,可有人来报失踪?画像,饰物可有人来认?”
  “大人,除了前几日几个收债的,没别人了。他们都只知道化名,不知真名啊!”
  柳正月一阵头疼,那新死的都是什么泼皮,连个亲眷都不来,来的都是些收账的。那十二具新尸腐烂的慢一些,勉强画了画像,谁知也没什么有用的人来认领。
  “老爷,老爷~~”
  “什么事?”
  “璃王府送来拜帖,说是下午要来看梅花。”
  璃王?柳正月思考了一下,印象颇模糊,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集,不过他柳府的梅花在京都盛名在外,如今冬日将过,有人赶着慕名而来也不算奇怪。
  “好,你就回说我下午在柳府门口恭候。”
  大梁京都锦城的百姓大都知道京都有三宝,武二郎家的脆饼,柳侍郎府的冬梅,还有隐于闹市的南风清倌,所谓一食二景三风雅。
  这其中,唯有柳侍郎家是寻常人进不去,又是寻常日子看不到的,因此便多了几分神秘。
  柳正月等在门口,远远看见一辆外饰清雅的马车驶来,相必便是璃王了,他赶紧正了正衣冠。
  “下官拜见璃王殿下,璃王妃。”
  “柳侍郎请起,是我们叨扰了。”褚彧被初九扶着先下了车,坐上了轮椅。
  褚彧平日里并不自称本王,虽只是称呼小事,柳正月在这烦躁日子里听起来还是很舒心。
  “王爷王妃快请进。”
  柳正月当头领着二人一路进了梅园。虽说这柳府的梅园在锦城算的是数一数二的大,但这柳府地域却不广,今日苏璃来了才知,这柳侍郎竟是将大半个柳府都作了梅园。
  一眼望过去,满园梅花流枝缀玉,宫粉淡云,玉蝶黄香,或红或白,难怪世人常谓“烟姿玉骨,淡淡东风色,勾引春光一半出。”
  褚彧和柳正月在梅园入口处,苏璃和玲儿则在不远的梅林里赏花。
  “柳侍郎平日政事繁忙,没想到这梅园还能照顾的这般好。”
  “王爷谬赞,”柳正月看着那一片梅林,眼神似是回忆,声音不自觉放缓:“婉儿以前最是喜欢梅花。她走的那几日是冬日,我无心打理,没想到开的更好了。那时我便想,是不是她还守在这里,忧心这些花没了照料,就连投胎都不去了。我想,那她一个人该多孤独啊。后来我便拆了这隔墙,扩了梅园,小心照料,说来也奇怪,我和别人花一样的心思,偏还是我这里长得最好,王爷你说,她到底是走了还是没走。”柳正月转过头,眼里似乎有闪烁,也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说这些,大概是触景伤情了吧。
  “王爷,我看你和王妃一起来,我也是有些羡慕的。”
  “羡慕?”
  “若是眼前人尚在,那珍惜也还未晚。”柳正月沉吟,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会在梅花树下向他招手的女子。
  “珍惜眼前人。”褚彧听完讷讷自语,苏璃走的远了些,身影显得有些模糊,只是那笑声似乎还是萦绕在他耳畔。褚彧眸中渐渐蓄满了情绪。
  是啊,连这天下他都敢夺,而她就在他身边,他凭何要放手。初时,他要的不过是腿愈之期,后来,他允了言相的三年之约,现在,他想要的,是一世陪伴。褚彧暗藏在软毯下的手渐渐紧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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