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蓉的鉴宝人生 第3节

  因谢灵运重病,它被人发配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方,这是它头一次有了面对失去主人的慌张感。
  “唉……”
  青瓷羊内心叹息。
  好在,谢灵运福大命大,病竟然好了,好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青瓷羊,拎两个酒杯,去登高楼放风。
  喝得醉醺醺,大笔一挥抒发情感: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沈。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狥禄反穷海,卧痾对空林……
  病好了的谢灵运脑袋也灵活起来,不仅作诗,还发明创造了一种游玩时穿的鞋。
  谢灵运把鞋发明出来,试了试,自我夸赞道:“我之才,不拘于歌赋。”把他排挤到这里的人,说他不适合当官的人,那都是嫉妒贤能!
  青瓷羊又被他拎起来,往杯中倒酒。
  青瓷羊是在永初三年认识的谢灵运,往后,它陪伴他十一年,看他消沉,看他重病,也看他大骂权臣和帝王,看他游山玩水,看他斟酒而微醺的样子。
  最后看谢灵运的样子,是在文帝杀他的时候。
  谢灵运只要来青瓷羊酒壶,拒绝下人端来的酒杯,对着圆弧管口把盛装里面的酒水全部灌进腹中,写了首临终诗,告别了这个乱世朝代。
  “送心自觉前,斯痛久已忍。恨我君子志,不获巖上泯。”
  ……
  清晨。
  阿蓉坐在窗前思虑很久,要说昨日的梦境只是场梦?可这场梦带给她特殊的能力,是用语言无法描述的感觉。
  她与青瓷羊之间建立了很密切的联系,只要她想甚至可以感觉到青瓷羊所在的地方。
  无论多么不可思议,阿蓉都要承认,昨晚的梦是真的,谢灵运是真的,《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也是真实的。
  它在马车翻了的时候化为万众星辰,带她离开大宋,来到这里,在她认出东晋青瓷器后,又把她带到梦里的。
  而它的这些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
  阿蓉看不清《神形图》的意图,不知道一场梦以后获得的能力会给她带来什么。
  这让她很不安,不过她应该可以试探《神形图》,既然这次是在刑侦支队看到青瓷羊之后被拉进了梦中,那其他的古董是否也可行呢?
  到哪能看到古董呢?
  阿蓉还在想办法的时候,谷媛媛请来得补习老师来到了家里。
  阿蓉对这位老师第一印象是那头飒爽的短发,王芸拎着背包,笑容清爽,道:“你是小蓉吧?我叫王芸,上课的时候你就叫我王老师,不上课的时候你可以叫我芸芸或者芸姐。”
  称呼老师的名讳?
  阿蓉在心里拒绝,恭敬得道:“您好,老师。”
  给阿蓉上课对王芸来说是非常新奇的体验,她是湖海大学大一学生,在去年高考结束的假期中做过几次家教老师,也熟悉一对一的教学方法。
  但在她教过的学生中,从来没有像阿蓉这么听话好学的学生——每堂课四十分钟,初中生顶多能坐住二十分钟,乖巧的学生只是听课不集中,淘气的孩子直接撒娇打滚。
  阿蓉呢。
  她认为每堂课上四十分钟只是为了方便老师休息,学生当然要继续孜孜不倦的学习,王芸看阿蓉学习的态度也不好意思休息,只好陪她学,所以给阿蓉上课是王芸最欣慰也是最辛苦的一次家教工作。
  这一日,王芸准备教阿蓉学习一下历史常识,比如历朝顺序,以及新中国如何建立,劳逸结合,王芸打算再教阿蓉唱国歌。
  阿蓉挺直后背,小脸严肃得听王芸讲解。
  “朝代顺序你不用记得太清楚,以后学习历史课还会讲到,我大概说一下。夏是第一个世袭制朝代,我们从夏朝开始说,夏商周秦汉三国晋朝十六国南北朝隋唐五代宋……元明清,然后中国进入了民国,经历了艰难的抗战岁月,新中国才成立。”
  在听到夏商周时,阿蓉就愣住了。
  一直以来刻意忽略的事情已经不可抗拒的要揭露在她的面前。
  在福利院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世界应该就是后世,那么大宋为什么覆灭了?她没有去想,没有勇气掀开历史的记忆。
  大宋成为了历史上的尘埃,成就了世间的因果轮回,但她还在这个世界生存着,这是多么痛苦和悲哀的事情。
  阿蓉就像是被撕开痛苦的伤疤,心口火辣辣的疼,声音依旧那么轻软,却带着难以察觉的软弱:“老师,大宋,是怎么覆灭的?”
  王芸感觉阿蓉有些奇怪,轻声问:“你对宋朝感兴趣?”
  阿蓉‘嗯’了一声,嗓音有些哑。
  王芸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道:“宋朝其实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北宋时期,宋徽宗在艺术上是个天才,但在治国上,后世评价他并不是个称职的皇帝,他对奸臣偏听偏信,使天下大乱,第一次金兵攻宋,宋徽宗为了保命甚至让位于太子,金兵第二次出兵攻破了汴梁城,导致北宋灭亡。”
  “第二阶段,宋徽宗的八子……”
  阿蓉本来是个很认真的学生,以往王芸的讲解她会仔细听,牢记在脑袋里,现在她却沉浸在北宋覆灭这四个字当中。
  原来她生长的时代,被后人称为北宋,这是怎么一段历史呢?
  伤疤已经揭露出来,阿蓉就不再畏惧去寻找当年的真相,等王芸离开之后阿蓉笨拙得去学习使用电脑,将简体字转换成了繁体字,没有用多长的时间,她就在网上查到确切的宣和年到靖康年的历史记载。
  她来到现代不到三年的时间,大宋就经历了——金人起兵攻宋、宋徽宗匆忙退位成为了太上皇、宋钦宗继位。
  靖康二年,汴京沦陷,金人烧杀掳掠不下二十万,宫女无一幸免,宋徽宗被俘以后,受尽屈辱苟活八年,被后人评为: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
  以及,宋不立徽宗,金虽强,何衅以伐宋哉。
  阿蓉眼泪浸湿半张脸。
  回忆以前种种,倒只有她晋升司宝司女官时最让人印象深刻,官家(宋徽宗)封赏了编纂《宣和画谱》所有的人,她确实是唯一参与在内的宫女,虽然出力很多,但名义上是辅助,所以本不该奢望有任何奖赏。
  但官家让她成为了后宫最年轻的拥有实权的女官。
  可是,如果没有《神形图》让她来到这个世界,她是否也会成为金人的俘虏?要么受尽屈辱的苟且活着,要么用了断一生去捍卫尊严。
  她无法想象,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
  谷媛媛是最早发现养女心情不佳的,于是她找来王芸的电话,沟通了一下,才知道是在王芸讲了宋朝历史之后,阿蓉才不对劲起来。谷媛媛以为是小女孩情绪敏感,而王蓉讲得历史故事过于伤感,所以就被历史故事影响了。
  谷媛媛去找衣建斌,道:“你今天不是休息吗?小蓉心情不好,你去带小蓉出去转一转,上回说好去游乐场都没去。”
  衣建斌犹豫看了她一眼,道:“我还要去趟典当行,有正事办。”
  谷媛媛瞪了他一眼:“带孩子去啊,典当行又不是禁止什么人入内,要不是我下午还上班,用得着你吗?”
  衣建斌觉得带着阿蓉也很方便,总不能把孩子一个人放家里,本来心情就不好,要是看人都不在了岂不是更难过了,想清楚就痛快答应了:“那行,我带小蓉去散散心。”
  下午阿蓉没精打采的跟在衣建斌的身边,看得衣建斌心疼得不行了,摸了摸阿蓉的脑袋:“我听你谷阿姨说你心情不好,我还不相信呢,没想到几天没注意,就憔悴成这样,是不是想叔叔想的?”
  阿蓉悄脸一红,这几日她好像确实对谷阿姨和衣叔叔的关心少了。
  衣建斌看出阿蓉窘迫,笑着问道:“这样吧,叔叔考一考你,你知道什么是典当行吗?”
  第4章 西汉漆器
  宋朝早有典当一说,当时人们称其为当铺,不过阿蓉很容易理解两者关系,点头道:“当户拿物品交于典当行抵押,可以获取资金,赎回来期限只要支付当金利息,就能将物品赎回。”
  衣建斌讶异得一怔。他还真没有预料到阿蓉能答上来,典当行的意义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过于遥远,尤其是阿蓉之前应该是生活在艰苦封闭的地方。
  衣建斌大脑一转,想到最大的可能性,看着养女小俏脸轻声问道:“你的王老师还教你这个呢?”
  阿蓉愣了愣,又立即明白了衣建斌的想法,只要她不说真实的身世,那衣氏夫妇就会永远认为她出生在这个世界偏远且封闭的地方,只有这样能解释出她为什么说着别人听不懂的方言,又听不懂普通话,甚至没有户口。
  这样的孩子又怎会知道典当行的意义。
  阿蓉只好让王芸背锅:“学习历史的时候王老师讲过。”
  衣建斌故作沉稳地点头:“挺好,再学段时间,阿蓉懂得就比你衣叔叔还要多了。”
  阿蓉明知衣建斌是在逗她开心,却还忍不住弯着眼笑起来,心里的那些阴霾也逐渐消散了些,看着衣建斌就很亲近。
  真好啊,能和衣叔叔和谷阿姨成为一家人。
  两人很快走到了典当行,典当行背靠古玩市场,周围路段四通八达还靠近湖海市繁华的商业街,一走一过有很多的白领与打工者。
  衣建斌推开门让阿蓉先走进去,典当行的玻璃好像是刚擦过的,透着亮,看不出一点灰尘,阿蓉能从玻璃上看到自己娇小的身影与衣建斌高大健壮的身姿。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典当行内,头顶挂着水晶挂灯,脚下是黑晶玉地面,风格极有奢华的气质。阿蓉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迈着端雅的小步伐,紧跟在衣建斌的身边,眼睛却来回转动。
  苍老的声音在正前方传过来:“好可爱的小姑娘。”
  站在柜台前的老者,推着鼻梁上的眼镜,看到阿蓉不禁一笑。以前都是别人看着他说和气,现在他却觉得这小姑娘笑得才是和气。
  什么是和气?就是万般皆好,不怒不悲。老者眼里的小姑娘笑起来的样子就是这样,能让人心里格外舒坦。
  老者又转向衣建斌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衣建斌把背包放下了,眉峰显现出刚力之色,目光严肃道:“我是光华刑侦支队的副队长衣建斌。前几天我跟你们典当行的牧柏杨大师约了今天的时间,帮我队鉴定一件古物。”
  老者手里拿着一本书,这才放下来,精神抖擞得站起身:“你终于来了,我就是牧柏杨。”
  一个年轻人从旁边走过来,看了看衣建斌和阿蓉:“牧大师平常不来典当行的,因为跟你约今天看宝,从外地特意赶过来的。”
  衣建斌闻言连忙道:“太您辛苦了,我们龙华刑侦支队向您的帮助表示感谢。”
  “我身体还行,还能走动走动。”牧柏杨笑着打趣,指着背包道:“东西就在里面吧?拿出来让我看看吧。”
  衣建斌把青瓷羊拿出,放到玻璃柜上。
  牧柏杨扶着眼镜,仔细观察一番,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之后道:“衣警官,你把东西先装起来,我们进屋里看。”
  衣建斌不放心的看了看阿蓉。
  年轻人道:“您先跟牧老进去吧,小姑娘有我帮忙看着。”
  衣建斌点头:“先麻烦你了。”
  年轻人摆了摆手,看向阿蓉,问道:“你多大了?”
  阿蓉已经从年轻人的工作牌中得知对方的名字——杨青,抬起头,水润的眸子涟漪未起,笑起来:“十三岁了。”
  小姑娘笑起来娇憨,让人觉得平顺和气,年轻人瞧着也喜欢,看衣建斌跟着牧柏杨已经进屋里,就找来两个椅子,跟小姑娘坐在一起聊起来。
  “你叫衣蓉?是衣警官的女儿吧。”
  “我?我是这家典当行的柜员,叫杨青,你可以叫我杨哥。”
  “我的工作就是接待贵宾,负责联系典当行的鉴宝师,你知道什么是鉴宝师吗,就是……”
  杨青没发觉他只有在刚开始的时候他问了阿蓉的姓名和年纪,再之后,都是阿蓉问他回答,并且越说越多,差点把底儿都给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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