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姻缘 第168节

  张制锦却并不很惊讶,只忍笑说:“这是好东西,你为什么要藏起来?”
  这次七宝却不回答了。
  张制锦方才进门的时候已经把外间的公服脱了,这会儿便探臂将七宝拥入怀中:“其实你不吃那东西也罢了,毕竟是药三分毒。”
  “真的?”七宝先是惊喜,然后却又想到另一件,迟疑地说:“其实太太也是好意,毕竟我嫁了大半年了,太太怕、怕你着急……”
  “我倒是不着急,只是顺其自然罢了,”张制锦的眼中涌出浓浓的笑意,道:“倘若七宝着急,那……你若是能够尽心些对夫君我,只怕就会容易些。”
  “说什么……尽心?”七宝猜到未必是好话,却还怀着一丝希冀。
  张制锦垂首,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七宝一听果然如此,忙把头转开,却给他咬着耳垂问道:“行不行?”
  七宝缩着脖子摇头。
  张制锦复又继续往下,他的手段甚是高明,七宝实在是无法跟他相抗,终于忍不住举手投降。
  ——
  次日丑时才过半,张制锦已经习惯地起身,洗漱更衣,准备早朝。
  七宝朦朦胧胧醒来,只是身子酸软的很,便只在床边探头看他动作,看了半晌,又低低说:“夫君吃了早饭再去。”
  张制锦回头,见她软绵绵地趴在那里,青丝散落,睡眼惺忪。
  说话间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如同一只慵懒着的小猫儿。
  情难自禁,张制锦走回床边,俯身在七宝的额头上亲了口:“你睡你的就是了。”
  七宝虽然渴睡,却也舍不得他,半是清醒半是恍惚地说:“要是能跟着大人一块儿就好了。”
  “跟我一块儿做什么?”
  “做什么也成,”七宝垂着眼皮,“跟你去部里,去朝上,去……哪里……也使得……”
  话未说完,人已经又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
  听着她喃喃的低语,看着这般海棠春睡未足的娇态,张制锦的心尖上轻轻地摆了摆,却也只能竭力收敛心神。
  当下出外,只匆匆地喝了一碗粥,便在天色未明夜影仍沉的时候,踏露出门而去。
  七宝又补了一个时辰的觉才又醒来。
  同春伺候她洗漱更衣,便陪着她出门往老太太上房而来。
  才走不多时,同春突然发现洛尘站在院门口,见了他们,便欢天喜地地跑过来行礼。
  七宝忙问道:“你怎么在府内,没有跟着大人呢?”
  洛尘说道:“大人先前进宫议事去了,没有一个时辰是不能出来的,也不用我伺候,我就趁机回来看看。”
  七宝笑道:“回来看什么呀?”
  洛尘望着同春,脸上露出憨憨地笑。
  七宝便轻轻撞了同春一下,同春忍羞皱眉道:“姑娘!”
  七宝有意让他们两个相处,便说道:“大人早上没好生吃饭,你叫厨下准备些大人爱吃的东西,让洛尘带了回去,等他一出宫就可以吃了。”
  同春答应,七宝又说:“不用陪我了,我自个儿去见老太太就是。”说话间一摆手,往前去了。
  同春自然也明白七宝的意思,洛尘是个机灵鬼,当然更不消说了,一时欢喜的摩拳擦掌:“姐姐,少奶奶真是大好人,如果这会儿跟她求,她一定会答应的,是不是?”
  同春翻了个白眼:“求什么?谁要求了?”
  洛尘忙道:“姐姐开不了口,待会儿我见了少奶奶,我说就是了。”
  同春红着脸,哼道:“又开始瞎说了,谁理你。”
  同春转身往厨房去,步子却走的很慢。
  洛尘会心地跟在身后,心噗噗乱跳,生恐尴尬,便没话找话地说道:“对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听说了一个消息。”
  同春问道:“什么消息?”
  洛尘说道:“那个很有名的叫做程弥弥的歌女,昨儿因为两个人喝醉了酒大闹,竟几乎把她给杀死了,虽然及时给人救了下来,但据说伤的不轻,连脸上都伤着了,也不知能不能恢复如初。”
  同春因为不知道程弥弥,只听说毁容,便本能地大吃了一惊:“在京城里醉酒行凶,这么吓人?”
  洛尘说道:“姐姐大概还没听说呢?”
  “听说什么?”
  “我听人悄悄地传,说这程弥弥,跟永宁侯裴大人……是那个。”
  “哪个?”同春更加不解,只是跟永宁侯有关,便格外上心。
  “当然是这个,”洛尘举起两只手,左右拇指碰了一碰:“我听人传言说裴大人曾经想纳她当外室,只不知真假。”
  同春这才着实地惊讶起来:“你说永宁侯养了个歌女?这怎么可能。”
  洛尘道:“怎么不可能?永宁侯也是个正常的男人,那些武将们,闲着无事最爱寻花问柳。”
  洛尘说到这里,突然发现同春眼神不对,当下忙转了个弯:“像是我这样只喜欢姐姐一个人的,那是少之又少。”
  同春嗤之以鼻:“你把九爷放在哪里了?”
  洛尘忙笑道:“九爷自然是头一号专情的,我跟着九爷,就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啦。”
  同春听他说的不伦不类,暗暗忍笑。
  但心中却说不出是何滋味,不知道假如七宝知道了这件事会如何想法。
  却不料七宝昨儿早听了路人议论,而且也早跟程弥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了。
  同春准备了些糕点,让洛尘给张制锦带了去,等七宝从老太太房中出来后,便把洛尘说的都告诉了。
  七宝听后,虽然仍不大相信这所谓“外室”的话,但心中却仍记得那天籁般的婉转歌喉。
  虽然事出突然,但在酒楼里迎来送往,那些客人们喝醉了的话更是丑态百出,又怎会一直都平安顺遂?
  想这些的时候,心底掠过昨儿裴宣急匆匆的身影,只觉着扑朔迷离。
  可终究跟自己不相干,倒也罢了。
  中午的时候,张老诰命房中传饭,七宝跟府内众女眷齐聚在老太太上房的厅内。
  七宝仍站在李云容身边儿负责递菜,一连传了几道,终于上了那道张老诰命喜欢的鸭汤煲。
  七宝忍着手酸正要去取,却在这时候,那丫鬟脚下一个踉跄,手中端着的描金彩绘合盖的大汤碗不偏不倚,向着七宝撞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时,七宝身后李云容眼疾手快,把七宝往旁边一拽,同时伸手一挡。
  幸而她穿着的是对襟刺绣的大袖衫,因为最近天气转凉,并不似夏天一样单薄,但就算如此,那滚烫的汤水泼洒出来,瞬间把李云容的衣袖给浇透了,还有的泼洒在她的手臂跟胸前。
  因李云容身量高于七宝,所以若不是她这样一拦,这些汤水只怕就要泼在七宝的脸上了。
  汤碗随着跌落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汤水四溅。
  李云容的脸色雪白,旁边的众人都惊呆了,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那丫鬟见失了手,吓得忙跪倒在地上:“四奶奶饶命!”
  七宝给李云容拽到身后,虽给她以身体挡住,仍觉着有些许极烫的汤水飞溅过来,脸颊上略觉刺痛。
  张老诰命那边儿见状,喝道:“快看看云容如何了!”
  此时李云容身后,二太太王氏也忙过来:“这混账东西瞎了眼了,怎么做事的?活该打死!”一边叫人把传菜的丫鬟拉下去,一边忙叫人伺候李云容更衣。
  李云容暂时退到隔间,七宝正要跟着去,张良跟张岩也都走了过来,张良说道:“小婶子,你的脸上红了两块,也是给烫到了?”
  七宝才觉着有些火辣辣的,也不敢碰:“不打紧。倒是四奶奶只怕伤着了。”
  那边张老诰命皱着眉道:“这些人真是越发没调教了,怎么竟然毛手毛脚到这种地步。”
  七宝正在想她是在说那丫鬟呢,还是自己,旁边大太太吴氏道:“这传菜的梅儿是二等丫头,平日里做事十分老成的,怎么今天这样失常。”
  老诰命恨道:“管她如何,这是万万不能用了。”又吩咐身边的丫鬟小洪:“去看看四奶奶怎么样了?”
  七宝忙也跟着小洪往内而去,却见里间李云容正脱了外衫,手臂上果然已经红了一大片,胸前也隐隐地有些殷红。
  小洪见状道:“了不得,果然烫的厉害。”忙叫人去取烫伤膏。
  七宝很过意不去,上前道:“四嫂,多谢你救了我,只是让你受了苦了。”
  李云容却若无其事地笑说:“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呢?这府内上下的丫鬟婆子都是我带着的,若是她们失手烫坏了你,自然也是我的罪过了。原本是我没调教好,也是我该受着的。”
  小洪也一笑说道:“那梅儿是个最老成的,这次怎么了?偏偏差点儿伤了周少奶奶。”
  七宝原本并没多想,听小洪这句话,才略觉着有些怪。
  一时药膏取了来,李云容催促七宝跟着小洪先离开,又说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伤,不用盯着看,我反而心里不自在。”
  于是他们两人便先行退出,来至外间,小洪打量着七宝,低低道:“少奶奶,你的颈子上红了两团,可也是烫着了?到底也要抹一些药膏才好。”
  七宝说道:“多谢,应该不碍事的。”
  小洪叮嘱道:“千万别大意,比如方才,真真险的很,要不是四奶奶挡了挡,那一碗热汤只怕就泼在您的脸上了。那还了得?”
  七宝心头一震。
  与此同时,里间儿正在敷药的李云容吩咐身边的嬷嬷:“去把梅儿给我叫来!”
  两个女人领命前去,不多会儿,已经将那闯了祸的丫头拘到跟前。
  梅儿跪在地上,泪汪汪地磕头求饶。
  李云容不为所动,望着她说道:“你方才是怎么样?”
  梅儿说道:“四奶奶饶恕,先前我的手发了颤,本是怕摔了汤碗,所以才拼命往上端着,谁知居然竟泼了出去,差点闯了大祸,奶奶要打要罚我都认了。”
  “你也知道差点闯了大祸?”李云容沉着脸,“这府内上下使唤的人我是最清楚的,老太太房中的人更是个个谨慎,正是看在你老成沉稳的份上才放你在跟前儿,你不用瞒我,你今日这样,绝非是什么失了手的鬼话,到底是怎么样,你还不如实说来?”
  梅儿不敢抬头,仍坚持说道:“四奶奶,我是真的、真的失手了的……”
  “你还说!”李云容向来性子温柔,如今却罕见地动了怒,她皱眉说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我提拔的人,今儿你失了手若是伤着了周少奶奶,你以为老太太面前能交代过去?还是九爷跟前能交代过去?非但是你一个人,就连我从此之后也难做人了!”
  梅儿脸色微变。
  李云容道:“我自问虽然一向管家,但对待你们从无苛刻之举,你到底是为什么做出这种事,要这样来害周少奶奶,害我?你好好地说就罢了,我自然为你开脱,你若是咬牙不说,就不要怪我不顾主仆之情了。”
  “奴婢、奴婢真的没有!”梅儿趴在地上,求饶,“四奶奶饶命!”
  李云容的手臂钻心的疼,此刻烫伤处已经都肿了起来。
  她盯了梅儿半晌,冷冷说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或者是我平日对你们太好,让你们不知天高地厚了,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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